罗还没来及和米娜道别,就被两名伟大将军的随仆引领着向着营地深处走进。他们从马车附近下来,翻过几座小丘,又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小河。罗的帐篷在小丘的阴影处,远离月光和克雷贡人营地的中心位置。往远处看去就好像出了营地,进入了一片不毛之地。帐篷周边的杂草丛生,但是有一处很小的水潭。天气虽然冷,但是还未结冰。一路上,这两名随仆一言不发,只是用手势告诉罗,该往哪个地方前进。
“赎罪者,这就是你今晚的处所。请务必好好休息,明天早晨公主要见你问话。叮叮叮!”到了地方,一名随仆向罗指示,语气很直接,完全没有公主的甜美之气。
“帐篷里有皮毛,还有一件适合人类的卫衣。铛铛铛!”另外一名随仆也开口说道。
罗打开帐篷的布门,帐篷里面显得很逼仄。没有床,只有铺在草地上的一块布,上面有些许动物的毛皮。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不过罗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好好躺上,睡上一个好觉,也许醒来这个梦就结束了,也许醒过来他就能记得起之前的事情了。总之,他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能想。
罗像两位随仆致谢后,就钻进了帐篷。帐篷空间虽然狭小,但是尺寸还是够的,克雷贡人的身材和人类差不多,甚至有些长得更高大威猛一些,比如伟大将军和刚才门外的随仆。
罗躺在那块布料上,身上把帐篷里能找到的东西都盖在身上。可帐篷里面明显是不暖和的,罗能在帐篷里面隐约看到送他过来的两个随仆渐渐远去的影子。他脑子里回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奇异之事,想到伟大将军,想到这个营地,想到这场和他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战争,想到赎罪者的说法,想到米姆,想到米娜公主……
眼皮渐渐的沉了,周围营地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就像寒风中的一片蒲公英种子,漫无目的,随风逐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我为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是谁?
罗又是谁……
眼前又出现了米娜的样子,他感觉温暖。米娜是唯一让他感觉能够踏实下来的动力。米娜朝他走来,尊贵又不失风趣,她向他微笑,他也以同样的表情回应。米娜身穿一身淡蓝色的丝衣,这丝衣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薄且透明,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虽然他们之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脸狭的红润。
“罗,闭上眼睛,伸出手,我要送你一份礼物。”在梦里,米娜温柔的说道。
“米娜公主,不,米娜,你说什么我都会遵从你的。好,我现在就闭上眼睛,我现在就伸出手臂。期待你的温柔与祝福。”罗不仅感觉自己的身体更轻了,心也变得更飘飘然了。
“答应我,不要睁眼哦。嘻嘻”米娜风趣的说。
“好的,我答应你。但我的内心要始终为你睁眼,我的双眼因你而闪耀。”罗也幽默的回应着。
罗伸出左手,悬在空中。她感觉米娜那双轻柔美丽的手,她的手指轻轻的触在他的皮肤上,慢慢的拂过,暖暖的,甜甜的。他感觉她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不想动弹,因为这种感觉好温暖。他感到米娜用另外一只手,把一个凉凉的,圆圆的东西,轻轻的往他的手指上移动。
“嘘……”米娜在他的耳边轻轻的点了一下。
他感觉格外幸福。
突然间,他的手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猝不及防,他猛地抽出了手,下意识的睁开眼。可米娜已经消失不见了,无尽的泥土,和惨白的光,照得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一下子感觉很冷,就像下午醒来时候一样,他尝试着把左手伸回来,却感觉万般阻力。罗用右手抓住自己左手手腕,努力的拽回来,可左手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着一样,反抗者自己的意识。
罗努力的拉着自己的左手,拉啊拉啊。一点点,一丝丝。周围突然狂风大作,泥土被卷起,像暴风雪一样的黄色风暴夹杂着泥土,在罗的面前呼啸而过。他感觉到浑身的疼痛,钻心的痛。身体每一个神经都像是触电一般的感觉。罗能做的就是努力拉回自己的手,把他们放到胸前,保护自己。
他现在觉得好冷。
罗那个凉凉的东西,还在他的手指上。他努力的在暴风中拉回自己的手,颤抖着,哀嚎着。夹杂着泥的风就像刀子一样划着他的手臂,可这不能阻止罗。这寒风激发着罗心中的怒火,他嚎叫着,哭喊着,要回到那个温暖的地方,回到米娜的视野里,回到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猛地一下子,狂风停了,阻力也一下子消失了,罗抽回了他的手,也看清了米娜戴在她手上的那个凉凉的东西。
他的断指!
“啊!……”一阵哀嚎,罗从梦境中醒来。
大口的喘气,大口的喘气。
“嘘,他醒了,我们先走,别……”
“对,小声一点……”
朦朦胧胧中,罗听见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他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帐篷外两个匆忙远去的影子和急速的脚步声。罗的头很痛,左手的断指处也钻心的疼。他觉得夜晚的空气冷的要命,寒冷就像一把利剑,刺破他的胸膛。罗忽然想起了那个烫手的金属球,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如果现在在他身边,哪怕再热一百倍他现在也愿意。
凝固的冷空气让渐渐从噩梦惊醒的不安中慢慢平静下来。罗的呼吸也跟着逐渐慢了下来,变得平静,变得有规律。呼出的水汽凝结成气,气站在帐篷上又凝结成霜。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深呼吸…
突然,罗屏住了呼吸。
呼气声。
吸气声。
呼气声。
吸气声……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他的帐篷外,有规律的,重重的在呼吸着。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靠近。
呼气声。
吸气声。
呼气声。
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