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消散?先生,都已经是修行得道的鬼神,即便不能神魂不灭,但为何会出现神魂消散的情况?”
袁天风这番话令阳林始料未及,难以置信的望着袁天风。
阳林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表,与袁天风相处的时日,在这天下藏书中,鬼神修行的书籍阳林倒是看了不少。
神魂消散这样的话从袁天风这样的百年老鬼口中说出,如同一个笑话般可笑,阳林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
这鬼神修行之道讲究的就是神魂不灭、永存于世。
只有那些刚死去的人,脱离肉身幻化成鬼物。却没有及时能够轮回转世,成为游离与人世间的小鬼,可因为自身没有道行,才会担心被人世间的天地威压震的魂飞魄散。
可袁天风可是修炼了一百五十年的老鬼,神魂应该早已经是强横无比,就算没有肉身的保护,也能在人世间行走自如,只要神魂本体没有受到重创,就不需要担心神魂消散的情况。
“说来也不怕你小子笑话,我因看书而痴癫,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如何成为鬼物的我都不知道,也就错过去阴曹地府转世轮回的时辰。”
袁天风如何成为鬼物的这段往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阳林倒是问过几次,但袁天风难以启齿,每次都是含糊的糊弄过去。
此时见阳林难以置信,眉头紧皱,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这才出言解释道。
“我成为鬼物后依旧每天读书明理,逐渐的阴魂念力渐渐强大起来,竟然没有在天地的威压下消失,反而是念头越来越强大,道行越来越高深。也因为如此,这些年来随着阴魂体内的浩然之气越来越壮大,我隐隐感觉到了与我的阴魂本体越来越冲突。”
袁天风此时已经能清晰感觉到这股纯阳的浩然之气,好似一条在自己体内翻江倒海的恶蛟。神魂为极阴之物,而浩然正气为纯阳之物,所以阴阳不可以相融。
只要这股纯阳之气再继续壮大下去,就随时有可能爆体而出,毁去了袁天风的阴魂本体,使得神形俱灭。
见阳林此时沉默不语,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袁天风接着说道。
“这圣贤之道,毕竟不是我这样的鬼物能够染指的大道啊。”
袁天风此时的心境一片通明,丝毫不惧神魂消散,自我嘲笑道:“阳林小子,希望有一日你能够成就那几百年来无一人能到达的儒道圣人境界,我在你的身上看到希望,袁某人我可是羡慕的紧呐。”
阳林心中突然一动,现在的情况是袁天风不能再继续修炼圣贤之道了,但他可以从修鬼神之道,在这皇家藏书室中,别的东西不多,藏书却不会少,这些藏书中可是有不少鬼神修炼的法门。
“先生,为何不就此舍去了这圣贤之道的修炼,转而修炼那鬼神之道,殊途同归,就如人走路那般,这条道路走不通,不如就换一条路走,也能到达先生想去的地方。不是吗?”
阳林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于袁天风来说有些残忍,要他一个读书而痴狂的人,放弃圣贤之道是一件很艰难而且十分痛苦的事情,但相比神形俱灭、魂飞魄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袁天风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接阳林的话。
“难道先生真的不怕这神形俱灭的灭顶之灾吗?”
阳林见袁天风不说话,以为袁天风没有下定决心。激动得站起了身形,双手撑着桌案上连,直视这袁天风的双眼,分析其中利弊道。
“说是不怕吧,却有些不甘心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一个苟活百年的老鬼了。”
思索片刻的袁天风,突然话风一转道,:“但是呢,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了,再经历一次魂飞魄散好像也并没有想象般的那么可怕,不是吗?”
与阳林的急躁不同,袁天风面色却依旧十分平静,并不是阳林所想的般没有下定决心,反而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决定。
“先生,这能一样吗,生死之事不可逆转。可只要重修大道,就可以避免这神形俱灭的下场。”
阳林见袁天风此时还有心情与自己打趣,神色更是不温不火的,阳林心里这个气呀,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心中大骂道:“怎么这个已经活了百年的老鬼还这么的固执呢。”
“阳林你为何要读书成就圣贤的?”
见阳林还想接着劝说自己,袁天风正襟危坐,一副十分严肃的发问道。
袁天风摆出这样的神态,只有在与阳林坐而论道,交流读书心得才会摆出来。
这一个冬季,一人一鬼时常是如此,相对而坐,一问一答,但时常是袁天风作先生口语发问,阳林以学生姿态作答,然后袁天风在针对阳林的回答不足之处进行细致入微的补充。
袁天风的每次发问,都能让阳林思考许久,从而懂得许多新的东西。
而每次阳林的回答,常常都有意想不到的见解,使得袁天风从而得到了启发。
两者在一问一答之间都是受益匪浅。
见袁天风再一次要与之间自己问答,阳林这才整理了一下思绪,坐回了位置,好整以暇的思考袁天风问题。
“自己为何要成为圣贤?”
阳林心中想着,是为了让漓京城的学士不再嘲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的?扪心自问阳林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冷不丁的被袁天风一问吗,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苦思冥想许久,阳林始终也没有一个自觉满意的答案,只好无奈答道:“我自己也不清楚,硬是要说的话应该是对读书兴趣使然,对圣贤心向往之。”
“对读书兴趣使然,对圣贤心向往之。这就是想你成为圣贤的原因吗?”
袁天风点了点头,欣然道:“这就够了,想要成就圣贤之道是不需要理由的。”
阳林不知道袁天风这番问答是何用意,不解的问道:“那先生如故如此发问?”
袁天风哈哈一笑,显现的阴魂本体站起身来,有些感慨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的时间好像不多了,在离别前,想与你小子再来一次坐而论道。”
“先生难道真的不在乎生死吗?”
感到袁天风的坚定决绝,令阳林心生动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能自知是徒然却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袁天风洒然一笑,幻化出一股阴风,将桌子上的酒壶卷入了面前。
将酒壶中的美酒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洒脱的酒壶一扔,豪气干云道:“阳林小子,这些天虽然不长,但是我该教你的,都已经教完了,之后的路就只有你自己可以走了。”
“先生大才,所知所学,阳林一辈子也学不完,还请先生不要神魂消散,继续教授晚辈学问。”
阳林不自觉的有些伤感,想起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也不知道是那本书中看到的,自己应该要坚强,可阳林还是无法克制住的流下眼里,心中暗想:“谁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阳林小子,切莫妄自菲薄,你日后的成就将远远在我袁某人之上。硬说还有什么可以教授于你的,倒是还有最后一个了。”
袁天风边说显现的形体边开始消散,渐渐变得模糊,只有袁天风朗朗上口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生是我所欲也,道亦是我所欲也。
两者不可兼得。
舍生而取道则也....
渐渐的连声音都开始变得听不见了,整个大殿中只剩下神态落寞的阳林,脚步踉跄的后腿了一步,跌落在蒲团垫子之上,再无袁天风的身影。
此时的阳林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喊声惊天动地,如一个刚坠地的婴孩,哭声在深夜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给空洞幽静的藏书室增添了几分凄厉的气氛。
阳林不知道哭了多久,这才停止了抽搐,走出藏书室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难以抑制的情绪。
举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高悬,阳林叹息的一声,喃喃道:“先生一路走好。”
自从袁天风走后,阳林恍恍惚惚,惶惶不可终日。
可以说袁天风是阳林真正的老师,这个人对阳林的影响太大了,虽然袁天风一直不承认自己要收阳林这个学生,却无时无刻都在细细教导着阳林。
也许袁天风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要找一个衣钵,将自己一生学识传承给后人。
阳林心中情绪万千,却无以言表。
现在刘善本去了江南道上任当了总督,太皇叔去了北塞寻找他的大道。
也只有就自己一个人在藏书室中,孤孤单单迷茫无措,却连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阳林时常就会回想起那个有些诡计多端,却心气甚高的老鬼袁天风。
每每想来,阳林都会去准备几壶美酒,一壶自己喝,另外几壶放在自己的对面,这样就会让阳林感到,袁天风好似并没有走,而是躲在何处。
等发现美酒,就会经不住诱惑,显现出形体大喊道:“我袁某人平时有两大爱好,一是读书,二就是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