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继续行驶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车才慢慢停下来。东方晓又掀起窗帷一角,看到马车正停在一个红漆大门前,门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大腹石貔貅。她扭头去看李毓,人家都是摆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他摆招财神兽?唯恐贪财之名旁人不知。
无惧先下车跟看门的人说了几句,然后看门的叫了几个小奴仆卸下门槛,他再坐回车前,无畏一挥马鞭,马车就直接驶进了里头。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听到无畏“吁”的一声,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仙鹤先下了车,扶了东方晓下来,李毓才跟着下来。只见他一手撩衣袍,一手擎住东方晓的肩膀,轻松一跃,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端的是一派贵气优雅。
李毓转头对无畏无惧毫不怜惜地道:“你两个先去沐浴更衣,一身的黄沙,脏死了。”说着还拿手帕捂了鼻子。
怪不得不理会无畏伸出来的手,原来是嫌弃人家脏。被摁了一把的东方晓暗暗翻了个白眼。
东方晓这才发现,“风尘仆仆”这个词十分精准,这时还没有泊油路面,地面凹凸不平之处都是先填以细石,再铺上厚厚一层黄沙。看无畏和无惧两个,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就已经满头都是黄沙。
打发走了无畏和无惧,就看到一发鬓斑白的老伯匆匆迎了上来:“见过侯爷!侯爷昨日派人来吩咐的事,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毓点点头,跟东方晓道:“这是倾云山庄的管家胡伯,倾云山庄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管。”
东方晓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介绍一个管家给她认识,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拱拱手,“在下寻欢。”
胡伯年纪大约五十五左右,虽然发鬓斑白,但那腰背挺直,精神矍铄,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看就是活力充沛的人。
胡伯对东方晓也拱拱手,“原来是寻欢公子。公子要的东西,我这边都准备好了,请侯爷和公子随我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走在了前头。
李毓边走边跟她介绍:“这是我名下的倾云山庄,田地数百亩,平时都种些稻米、花生、黄豆等作物。今秋收的黄豆还算可以,金黄饱满,但是数量不多,昨日我让胡伯去跟附近的农户收购了几百斤,如今堪堪有两千斤。”
两千斤!东方晓听了只觉得目瞪口呆,她平时做神仙酱,也不过用两斤黄豆,做出来有十斤的酱。这两千斤黄豆,岂不是能做上万斤?
她有些忐忑,开口道:“我平时都是做十来斤,也够吃上两三个月了。这一下子做这么多,若是没做好,那这两千斤黄豆,只怕都要浪费了。”两千斤黄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胡伯带了他们七拐八绕,经过几个回廊,终于来到一大片平地前。地上铺了石砖,石砖上正晒着黄豆,满满地铺了好大一块,还看到几个仆人拿了钉耙将黄豆铺均匀。
李毓看着满眼的黄豆,心下满意,豪气道:“浪费就浪费,本侯多的是钱。”
“……”东方晓有些心疼,知道他有钱,“可这是农民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总不能就这样轻易浪费掉吧?”
“本侯如今是没给他们钱吗?收购黄豆都是按市场价给足了银钱,他们换了钱过日子不正好?”李毓瞥她一眼,“再者,这神仙酱是你来做,要做不好,都是你的错。”
“……”东方晓气结,这不是她觉得任务艰巨,想先做少些试试吗?哪有人一上来就扔个大项目的?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的道理您懂?
胡伯在旁边解围道:“这黄豆子晒到今日,已经是按照您的吩咐晒足了七天,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李毓望向东方晓,东方晓沉吟一下,既然李毓想干票大的,反正现在就像赌博,赢了她也有份,输了算他的,自己何必小心谨慎?于是乎,她便道:“今日傍晚便收了这豆子,以清水浸泡七日,每日不停换水,直至黄豆浸泡无皱纹。七日后,我再过来看情况。”她转头跟李毓说:“酿造需要些日子,现下已经是十月了,九月本是酿酱的最好时候,十一月是最迟,我们要做的话,必须得快些。”
“你的意思是,这酱只能在这三个月份开始酿?”李毓握着玉骨纸扇的手停了下来,将扇子抵着下巴,微微蹙眉,道:“这可不行。”
“也不是只有这三个月可行,旁的月份也可,但旁的月份要么雨水多,要么烈日炎炎,酿成的酱味道没有这般好。”她不知道怎么跟李毓解释气温太高、湿度太大容易使微生物繁殖,从而导致酱变质的问题,只好如此说道。
不成想李毓却道:“摘星楼里所有东西,本侯都是要求做到尽善尽美。但是这酿酱可不同摘星楼,不能大量生产,便没有太多的银子可赚。”见东方晓不解,他便耐着性子解释:“摘星楼里,无论是肉食还是蔬菜,本侯都是挑最好的,那菜叶子有一丝泛黄、虫洞,那便是整株都上不了台的,如此一来,即使价钱比外头高些,但赚的银子,并不比外头多多少。”
东方晓脑子一转,有些明白了。
菜跟别的东西不同,不能用价格拼出销量,单品的利润又低,的确赚不了多少钱。见东方晓有些松动,李毓便接着道:“况且,人之口味,各有不同。有些东西你我觉着好,却不是个个都觉着好的;反之亦然。酿造过程越快越好,酱须得源源不断地出来,银子才能源源不断地进来。”
一句话点明,摘星楼是他的心血,他可以死磕味道。酿酱是为了赚银子,要赚钱,便不能把太多的成本放在研究味道里,她的酱可以算是好吃的,她想要做到尽善尽美,但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分不出“好吃”与“超级好吃”的区别。
前几回仙鹤做的福来肉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论是肉不够软糯还是味道没调对,可凤娇娇与厨房里的几个小工根本吃不出来,还道这菜已经够好吃了,还能怎么改进。
“就算其他月份做出来的酱味道不够好,也不妨把这酱分为‘上品’和‘上上品’,平时只买‘上品’,而‘上上品’限量供应,专给些好的酒楼的大户人家。”反正别人不会做,就算味道不够好,那也是不曾吃过的美味。
卧槽,这就是商业头脑!东方晓不服不行,“是,侯爷在做买卖方面,自然是个中高手,我听侯爷的便是。但是我并不曾在其他季节做过神仙酱,得谨慎些试试才好。”她兴奋地扯着李毓的袖子,看来这李毓还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她过去也做过酱料放淘宝上卖,结果大半年就亏得裤子都没了,如今被他一点醒,终于恍然大悟。
东方晓真正发自内心地佩服道:“侯爷聪慧过人,寻欢实在佩服。只是酿酱,也的确有着各种限制。就拿豆子酱来说,秋收的豆子正饱满,天气凉些酿最好,天气热些也不是不能做,但酱容易坏。”到时候一大缸一大缸变质的酱被倒掉,多可惜。
“别把我衣服弄皱了。”李毓把自己的袖子撤回来,他这身雪缎金贵着呢。“既然豆子可酿酱,那旁的东西能不能,如乌梅、洛神花之类?”自古女子多嗜甜,做些甜酱也是不愁卖不出的。
那甜面酱不就是用豆子和面做成的,还有很多水果可酿酱做成糕点。东方晓眼睛一眨,眼里全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旁的我不曾做过,但想必是可以的。不单那花瓣可做花酱,果子做甜酱,肉做肉酱,鱼做鱼露,做成的酱只需一勺那来拌菜,也是极美味的。”这中间果然大有作为。
他瞪了她一眼,道:“这才是正经大事,莫再跟我提你那‘天罗地网’小吃摊,小家子气!”就几个小吃摊,能成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