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柏年尬笑,“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彭二惦记上了么。”
“他说,他入御驭监时,年方十七,当时你是一副青春模样,而今他已知天命,你却依然容貌如初……”
柏年止住脚步。
他确实记得三十多年前,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彭二。
“……于是我又询问了局监内其他稍微年长的力士,他们都对你不老的外貌印象深刻。说来我也羡慕,人若是能青春永驻,怕是一笔用什么也换不走的财富吧。”方宗周望着柏年毫无褶皱的脸皮,眼中并没有羡慕,反倒有几丝审视的味道。
“方副理您真是说笑了。”
柏年并没有慌张,或许是因为曾有太多人向他打探青春永驻的秘密,如今的临场经验可谓老道自如。
“自古就有许多人因为养生之道得法,皮囊并没有显现出明显衰老的迹象。”
“哦?”方宗周并没有非常的惊讶,亦或反驳,只是微微一笑,应景地‘哦’了一声。
所以你到底是好奇,还是来挑衅的啊?柏年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宗周有点小情绪。
“您提到的那位彭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由御驭监调离至内宫的掖庭。”
“柏副理的记性还真是没话说啊。”方宗周望着夕阳西下,依然是一副寻常聊天的表情。
“做户籍文书这种工作,即使不想记性好,有些事情看过了也忘不掉。”柏年神色晦暗。
“十三年前因为一批粮草的失窃,彭二被当时御驭监的主监郑大人推卸给了掖庭,而将这件调动记录在册的正是我的伯父柏立恒。”
“你的伯父……”方宗周迟疑半晌,“难道你的伯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柏家世代都追随吴王孙氏,只不过我们力量微弱,只能尽此薄力……”
“你伯母一定是位名门闺秀吧?”方宗周紧追在后,不给柏年放水的余地。
“伯母出身平常人家,一直独居宫外,因难产早逝……”
“那柏副理的令尊与令堂……”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柏年冷冷回复。
落日余晖如血,西市的灯笼依次点亮在街角。
有关柏氏的话题无法再继续,柏年主动调转了话题。
“大理寺究竟是何等模样?我在吴宫已工作了十个年头,还不曾好好看过周遭的景致。”
“还不就那样……”方宗周反而兴致乏乏,“不过,在大理寺我倒是听闻了许多和案件相关的线索。”
“其一,与内宫近日的白发裸魔有关。”
“白发……裸……魔?”光听这个名字,就已足够让柏年羞涩半边脸颊。
“有关这个白发裸魔的传言,只是在内宫的一些小道上流传。”
“据闻最近午夜时分,内宫留守的宫人们常常能看到在宫墙上飞奔的白色人影,此人白发及膝,胸膛宽阔平坦,身形倾长,似是男子。偏偏又有年幼的小太监一时无聊,蹲在墙边想要一慕真容,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清丽的美女面容。”
柏年哑然失笑:“如此拙劣的行径,莫不又是吴王的哪位新宠了。”
“我也觉得这只是一些宫闱的奇技淫巧,不足为信。”方宗周继续说着。
“其二,是婢女绒华被害当晚,西街上目击者的证词。”提到这点,方宗周一对利落剑眉向印堂挤了挤。
“单看那位目击者的说辞太过于天马行空,但是大理寺综合了仵作提交的材料后,又将此案的重心放在了目击者的证词上。”
“那位目击者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妪,她在收拾摊面时,偶然发现了游荡在西市的婢女绒华。她看到当时的绒华步履蹒跚,蹙眉捂胸,几欲撞到迎面而来的行人,心下担忧,决定上去搀扶。”
二人跟在御驭监众人之后,分享着大理寺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走在西街的中心路段。
一阵熟悉的胭脂芬芳妖娆而过,柏年强迫自己目不斜视。
刚刚经过的胭脂摊就是那夜和凛凛一起逛过的那家。
“没想到刚靠近绒华身后,那绒华突然健步如飞,躲进了一旁的阴暗小巷。”
“老妪特别强调了绒华姿态诡异,行动不似人型,更像是四肢着地,奔跑的动物。”
“她实在是觉得不安,跟在绒华身后,还没走进狭窄逼仄的小巷,就看到绒华不断晃动的背影,以及她腹部穿透的空洞,透过那空洞,老妪说她能清楚的看到面对绒华站立的凶手,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的幼小女童。”
此时的二人正好经过绒华被害的小巷之外,方宗周向柏年指了指小巷口子,周遭的商铺为了驱邪免灾,集体筹资到城隍庙求来数十张咒符,将巷口贴得和送葬花圈一般。
柏年心中大骇,但他只能保持不动声色的样子继续和方宗周的对话:“幼小……女童?为什么那老妪如此肯定?”
方宗周抓了抓后脑勺,并没有发觉柏年的忐忑,“说实话,我也不能肯定是否是老妪眼花,毕竟,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灯光照明的小巷子,而从老妪的视角看过去,也不可能如此清晰的看到绒华正面所存在的人。”
“绒华身上的那个窟窿确实是大得有些吓人,说不定让跟随在后的老妪一时惊悚出现了幻觉……至少我看到证词时是如此推想。”
二人继续在喧闹的西市街道上行走。整条街的繁荣并没有因为一个卑微婢女的惨死而衰退。
“但看到证词后半部分的供述,却又有些动摇。老妪说,她的眼神或许不好使唤,但是鼻子很灵,她在小巷中嗅到了一股栀子花的香味,那气味和自己摊面上售卖的栀子花胭脂如出一辙。”
柏年心中的不安隐隐作痛,他可以确定这老妪就是那晚西市上为凛凛挽发的老婆婆。
“她当晚只售出过一盒栀子花胭脂,顾客是一名高个青年和一个不足三尺的年幼女童,他们还牵着一头白兽,神似前段日子吴王身边的那只白虎。”
方宗周侧过脸来,露出锐利的下颚骨线:“不需沿路询问西市商贩,就可明白,老妪口中的那一大一小两名顾客,就是你柏副理和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