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鬼，别瞎说！”五公主嘴上逞强，身体却很诚实地朝凛凛身边靠拢。
白日里她已经欣赏过凛凛单手举大鼎的杂耍表演，内心对凛凛异于同龄人的身手十分仰慕。
自从她开始读书习字，身边的同龄人全都是些刻苦读书，日日将劝学报国挂在嘴边的有志之士。
宫中和她同族的兄弟姐妹中，四皇子只长她一岁，在学业上最为精进。
外戚子女中独占鳌头的，则是太后的侄孙女朱娉婷。
这二人是五公主头上的高标，高到让她抬头望一眼也会头晕脑胀得怀疑自己的智商。
毫无起色的学力水平让太后和太傅们直摇头，他们不断将其他王府中天资聪颖的孩子们调入宫中陪伴她学习。
五公主不喜欢那些每时每刻将师长的规矩摆在第一位，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生活的陪读，面对他们优异的成绩，内心更加找不到平衡。
听闻太后给她在马厮里找了个新陪读，她其实是十分开心的。
若又是个拿好成绩来碾压她自尊心的家伙，就不必像顾忌王府权威一样给面子，直接欺负上去就好啦！
若是个强差人意，又无权无势的家伙，根本不用留给他的余地，她会当场让这个家伙扫地出门。
没想到马厮一遇，不仅收获一枚‘厨艺精湛’的小伙伴，这个小伙伴居然还是个练家子，力大无穷，又能飞檐走壁。
土里土气的乡下丫鬟澹台凛，就由本公主来改造吧！
本来是如此霸气作想的……一听到馥桂说看到了鬼娘娘，她那一身自信马上消失无踪。
凛凛身为陪读，安抚本公主应该是本分才是，她躲在凛凛身后暗自嘀咕。
“鬼……山鬼吗？”凛凛皱了皱眉，发现事情不简单。
她经常在山野间遇到过乡亲们口中的鬼。那些鬼只能用眼睛看，伸手触摸不到衣物和皮肤，而且行踪不定，常常在转眼间就从远处的山涧移动至眼前，又只在阴暗处或夜间现形，是一种极为飘忽的存在。
“那鬼娘娘长相如何，是不是和传闻中说的一样那么美艳动人？”其他侍女们围着馥桂追问着。
“都美得像是仙子一样了！不能叫鬼娘娘，应该叫仙人娘娘才对。”馥桂至今还记得对方吹弹可破的肌肤，没有一丝褶皱或斑点，让她羡慕不已。
只是那千万银白发丝在清冷月光下悠然鼓动，让馥桂甚觉诡异。
“……那她……是否和传说中一样……没穿衣服？”其中一个名叫安香的宫女紧追其后，她最爱打听宫里的逸闻。
“那是当然……”馥桂脸上涌起异样狂热的神采，须臾之间却陡然面色一愣。
那鬼娘娘的肌肤确实光洁奕然，完美无缺。
可它那摄魂动魄的双眼究竟是何种色彩，飘舞的发丝下又是否丝绦环饰？
一回想起当时它饱满的唇珠所浮现的粉嫩光泽，眼前如同蒙上了一片白纱。
在那惊鸿一瞥之后，除了在脑海中平添起一个鬼魅的丽影，她居然什么细节都记不起来。
“子不语妖魔鬼怪，你们今天晚上不许在我的寝室内谈论鬼怪，都听到没有！”五公主此刻颐指隶使的神态也畏缩了许多。
“公主，子不语的是怪力乱神，可这鬼娘娘长得那么美，又没有听说她害过谁，说不定只是哪个宫里的女仕呢……”整个湖心小筑也只有安香太过无脑，敢向五公主抬杠。
“哪里的女仕会如此不知羞耻？！我看，一定是那些被父皇赐死的妃子们，心有不甘想要在这宫里捣乱。”听到一旁宫女们的小声议论，五公主脾气立马发作，一跺脚踢翻了一旁的洗脚盆。
“这位凛妹妹，今晚是要安排到哪处休息呢？”为了转移五公主的注意力，馥桂抬起五公主用过的洗脚盆，顺便试探着凛凛究竟有多受宠。
“凛凛就留在这里，她有功夫，又不像你们喜好谈鬼故事。”
馥桂盯着屏风后面，正在被安香伺候着梳洗的凛凛，脸上的情绪转瞬即逝。
五公主仓促吩咐宫女们将方才亮出来炫耀的金孔雀搬回原处，又让安香和馥桂点起入梦香，熄了宅内灯火。
“来，到这里来！”五公主拉着凛凛的手腕爬上床几。两人抹了香膏的肌肤散发着莲荷的清香。
暝静的月光洒在碧玉凉席上，凛凛用双手接住一捧窗外漏进来的清冷光线，第一次觉得夏天原来也可以这样舒爽。
窗台边一盏弱兽造型的青铜夜灯正缓缓释放出蓝白色的光，仔细一看，原来这夜灯并没有灯芯，全靠室外的月光投射进灯顶周遭的小孔，径流复杂的机巧设计，将光线折射到四臂和天顶，坐在寝榻上犹如置身于波涛明灿的石潭洞窟之中。
“凛凛，你家在何处，有什么亲戚吗？”五公主俯卧在凛凛一侧，手指尖玩弄着发梢。
“嗯……启禀公主，哦不不不，是回公主的话，小人是江南道的鹿城人士，家里有……有一个爹和一个阿福。”
五公主摆摆手，“和我聊天不必拘礼，”，那些口头上的玩意就连五公主自己都不甚了了，“我倒是有听说过鹿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她忽而觉得谈论政治战争之类的话题十分无聊，而且容易露怯，“……对了，阿福是你家的大狗子吗？”
“不，他是个会做菜的大胖子，听说以前曾经是个名厨，但是因为家乡被南蛮贼子攻陷，不得已到老爹家里做帮佣。”
南蛮贼子……
五公主不露声色地继续探着口风：“我很少听说有‘谭’这个姓，倒是以前听先生讲起一些鹿城的往事，鹿城最为出类拔萃的家族是陆氏，其他几个小门小户都不够看。尤其是李氏一族，祖辈靠枪杆子卖命换得一席之地，到如今却被宁朝抛弃，为了生计成为墙头草。”
枪杆子是啥？墙头草好吃吗？
凛凛根本没有理会五公主话里行间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