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得大口喘气。
平日里和她对手的，尽是些熊猴虎狼，可不会使掐脖子这种招数。
揉搓着刚从窒息中挣脱的脖子，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身上的弱点竟然如此明显。
身边那具木偶般的身躯，散漫地扒在一旁，看不见的丝线悄然牵引着麻木的四驱，漆黑的片片发丝缓缓飘落，显现出逆向绷紧的线条。
忽而，背后传来一阵剧痛。
低下头，明晃晃的刀锋从肚子里冒出半截，沿着炙热的伤口涓涓鲜血顺流直下。
千斤巨鼎从头顶砸来，无法忍受的晕眩让她无力抬头看清眼前的情势。
她竭力想撑开双眼，但黑暗先一步充斥着她的眼帘。
不，还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于一片混沌中重新睁开了双眼。
眼前占满的竟是五公主、馥桂和安香这三个大头。她们整齐划一地眯着眼望着她那张陷入梦魇的脸，嘴角露出姨母般的笑容，让凛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做出了什么丢人的事。
“你醒啦？”三人异口同声。
“我……做错了什么吗？”
五公主笑得更欢了：“没有，你没错。”
凛凛望着五公主的恣意笑脸，脑海中却浮现起昨晚梦中袭击自己，那个如死尸一般，和五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长发女孩。
“湖心小筑终于出现一个比五公主起床还要晚的人啦！”安香指着窗外爬上了三竿的太阳。
凛凛戳着自己的太阳穴，脚步拖拉跟着馥桂到她们侍女的寝房打水梳洗，头脑依然晕晕沉沉。她摸着后脑勺打了个呵欠，在自己茂盛而柔软的发根处，指尖居然触摸到一片突兀的结痂。她又来回在结痂处摸索，收回的手掌上全是细碎的殷黑痂壳。
什么情况？！
她赶紧又搔了一下后脑勺，痂壳被剥落的阵痛稍纵即逝，这次收回的手，指尖竟惊现一道道血痕。
“这……是哪里来的血？”馥桂一回头看到凛凛手上的血，手中的铜盆差点翻落在地。
凛凛一时无语。回忆起昨夜的噩梦，并没有什么头绪。
被击伤的明明是背腹，可现在肚子正嗷嗷待哺等着好吃的呢。
她反复摸着头颅后方的枕骨，终于找到了创口。结痂的疮疤形如两个圆坑，左右各一个对称地排列着。
馥桂放下手上的物什，好生查看了凛凛的脖子和肩膀，发现了更多细长的鲜红划痕。
“你昨晚是不是去侧院的兽园了？”她擦拭着凛凛的胳臂轴，被对方温感低至冰点的肌肤引起一股恶寒。
凛凛摇摇头，“没有，昨晚直接睡下了。”
“那可是奇怪了，”馥桂搓洗着手中的棉巾，眼下一阵推敲，“听说昨晚兽园里的白虎咬死了好几只雀儿鸟，今早有侍女替晚起的你添饲料时，发现原本卡白的虎儿，身上居然长出了黑纹。”
她兑了一杯温水递给凛凛，凛凛接过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水，怎么给加了盐呢？”咸温水的味道实在不算可口，让凛凛忘了向她解释这白虎的诸多生理习性，像是饮生血之后毛皮的变化。
馥桂拿过凛凛手中的水杯，又给兑了一杯新的，“呆子，这是给你漱口用的，谁让你吞了？”
她一边指教凛凛正确的漱口方式，一边聊着闲碎：“今早公主知道白虎粘上了脏污，还嚷嚷着要将白虎送去御膳房做补膳呢。毕竟养着那白虎都没什么新鲜劲儿了，如今还长得和普通老虎一般，一点噱头都没有。”
“我啊，可是提前给你说一声，到时候可别跳出来护着那畜生，不然……”
“昨晚有人在兽园附近受伤吗？”凛凛突然打断了馥桂的闲谈。
“……倒是没有听说过。”馥桂一双圆瞳打了一转，忽然一笑：“所以我才问你昨晚去了哪里嘛！你看你皮糙肉厚，脑壳上多了两个窟窿也不知道叫唤几句，你昨晚真的没有去兽园吗？”
凛凛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到脚边的痰盂中，神色有些焦躁，“白虎现在怎样？有乱咬人吗？”
“咬人嘛当然没有，它现在还在铁笼子里呆着呢，那些鸟雀平日里个个无精打采一动不动，昨晚不知怎的竟自己飞到白虎的笼子里，许是吃了那些呆若木鸡的鸟儿，白虎不仅长出了俗气的背纹，连秉性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你是说它变得更安静了？！”听到这儿，凛凛一时无法推断出白虎的现状。
怕不是那白虎吃了鸟儿的血，染上了什么风邪漏症？
“……我得去看看！”凛凛正欲前往兽园，却被馥桂拦住。
“可别，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好歹吃几口饭再去查案吧。就算公主要拿白虎做药膳，也得吃饱了再动手不是？”
“可是……”
馥桂熟稔地挽住凛凛的手腕，神色淡然道：“公主是个人来疯，为了一条人命可以闹翻整个吴宫，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她意指绒华被杀一事，可惜凛凛并不明白馥桂与绒华的金兰之谊。
“若是你在意那畜生，不妨在桌上给公主磨她一磨，指不定那畜生就有活路了呢？”
人是铁，到底饭才是钢，凛凛乖乖地跟着馥桂回到了五公主热气腾腾的餐桌上。
肉脂被加热后的芬芳充斥着整个厅堂。
一脸张扬放肆的神采，五公主手中玩转着细长的玉箸，正等着凛凛洗漱回来。
“等你的空儿，膳房又给添了几道菜呢。”
玉箸上镶着银柱的一端正指着桌上色泽鲜艳，芬芳诱人的菜肴，五公主一道道地数着：“……虎皮鸡蛋、龙虎汤、酱虎掌，美人菜拌虎腹……”
凛凛再不似先前的馋嘴模样，她瘪着嘴角，一脸犹豫不语。
在她眼中，只要遵循着动物之间的生存法则，就不是什么害人的妖怪。虽不是故乡那头陪她玩耍长大的白虎，这吴宫中的白虎却也着实不是一头凶兽，甚至蠢得有点让人可怜。
“嘻嘻嘻，那只虎子可还没有被扒皮呢，你怕个什么？”看到凛凛这样难堪，五公主笑得更欢了。
“快坐下吧，吃过这餐，带你去见识一下本宫刚刚发现的宫·廷·秘·辛！”
眼前的美味菜肴在五公主诡异笑容的加持之下，仿佛变成了冒着灰色泡泡的黑暗料理，每动一筷子，凛凛内心都会增添多一丝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