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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过光景(7)

桂仙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缓慢而恍惚地看着王家的老槐。没有谁见过桂仙这么仰头看过天空,她恍惚着,由于恍惚所以她缓慢。仰头的样子由于缓慢显得霸气十足。树上的落叶仨仨俩俩往下掉,四周寂静的雾气和阳光像一条蛇蜕变后留下的皮,有些缥缈。李宽成在原处看着桂仙,他觉得桂仙越来越不是以前的桂仙了,这名字隐含了玄机呢,为啥以前就没有悟透桂仙的名字?桂仙见了自己总说:“你呀。”那你呀是有小暧昧在里面呢。那意思是我不能胡思乱想,我如想的多,我就事多,我如不想,我啥事没有。孝良村目前除了苏红的闺女,再都没有啥事和我联着了。既然老公家都明白苏红的闺女不是我的闺女,我在孝良村的地位还是要仰着头,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农民没文化,按修养哪个怕你,他们就信这仰脖子望月。你看桂仙,仰着脖子,你能看出她是个癔症蛋。

孝良村人说,孝良村的村长不需要多大本事,因为,孝良村打家劫舍的人都进城了。李宽成认为孝良村的人是在小瞧自己。怎么能叫他们小看自己呢?看孝良村剩下的这些人,不说打家劫舍,就说那些难缠货确实是进城了。可进城去的人,他们的根脉还留在孝良村,在孝良村永远你都不能放松警惕,动一发而扯全村。苏红闺女的事再都不能闹了,再闹把自己也弄得不人不鬼了,得摁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风把一处人家的裤衩吹到村街上,有个小屁孩一路慌张着跑过来哭个不停,一只苍蝇正舔着他的鼻涕,桂仙追着那风吹落的裤衩跑。开小买铺的伸出头来朝着桂仙跑过的身影喊:“疯婆子,你死呀!”那条裤衩是他媳妇晾晒在窗户外铁丝上的,女人从小卖铺里走出来睁大眼睛。一只狗从一户院子里蹿出来,它看见桂仙跑过它就叫,一边叫一边扭头看李宽成。小卖铺里的男人喊道:“人不要脸了狗都讨嫌。”

李宽成认为这句骂是冲着自己来了,因为狗正好看着自己。

李宽成扯开嗓子骂了:“狗日的,你骂谁哩?别以为开了小卖铺就忘记了从前,你从前咋活人哩,你狗日的真不长记性!”

小卖铺里的汉子知道李宽成是理解错了,他是骂桂仙追着媳妇的裤衩跑,那裤衩不能要了,但是,那是莫代尔料子,桂仙拣了若穿了,那不是辱没祖宗么。他咋敢骂孝良村的强人,他开小卖铺还仰仗了村长的照顾。他吸溜了一下鼻子,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宽成笑。

李宽成骂:“你不是腿长脖子短吧,咋的不骂了?你骂啊,狗日的,我管不了你了,赚了多俩钱你就翻脸不认恩人了。”

小卖铺里的男人说:“我是骂桂仙哩,我哪里敢骂你,借我胆也不敢。我知道你这几天摊上事了,有啥事都是那女人不要脸,也不照照自己啥样子,我们都不相信你和她有,我们私下都议论该怎么给你出个证明哩。”

李宽成笑了一下,说:“出啥证明?我摊上啥事了?你说说?”

小卖铺里的人底气显得不是太足地说:“说苏红的闺女是你当年打野食落下的种。”

这下李宽成直着眼吼道:“这黑锅背在我身上都快二十年啦,娘的,我偏不尿苏红那一壶。她当年在城里做鸡,她和谁打野食还是两说,摁我头上,你们是闲着把我当口香糖嚼!”

小卖铺的人突然缩回了身子,急速转身回到了小卖铺。李宽成来劲了,拿出当年一跺脚就掉土的威风。“咋关键时候你缩头乌龟了,你不是蹦的高?你们谁在这样议论,我叫老公家弄了你!”

一句“弄了你”还没有结束,一个人的拳头就迎面过来了。李宽成努力睁开眼睛,又一拳上来了,倒退了两步后他终于看清楚了是耀亮。

李宽成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哩,耀亮,你这是好好的为啥动拳头?”

耀亮撂下一句话:“叫你也长长记性!”

李宽成还想发威,耀亮起身就走了。孝良村的蔫人也敢在村长头上动武了!等耀亮走没影了,他跳脚骂了一句:“别以为老子怕你,你活到现在还是老子的钱养着你哩,你在老子面前想反天,也不尿泼尿照照脸有多大个面。”

街道上静悄悄的,王家的老槐长出了一个瘤子,这以前李宽成没有发现,一时发现了,就觉得有些怪异。瘤子的四周围长了一圈狗尿苔。一只乌鸦飞过来落在瘤子上,乌鸦叫了一声:“啊。”一下的把李宽成叫醒了。李宽成想找桂仙,哪里有桂仙的影子。他看到地上流鼻涕的孩子,那孩子也看着他,眼皮眨也不眨。突然那孩子笑了,咕咕的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李宽成很严肃地喊:“你笑甚?你还有脸笑。”那孩子笑得更欢。苍蝇嗡嗡嗡绕着他飞,简直是耻辱!一秒,两秒,李宽成数时间,足有三分钟,孩子的笑弄得狗又开始叫了,这下狗叫声像点了捻子似的,孝良村的狗都开始叫了。听得那孩子叫了他一声:“村长爷,你像个大熊猫。”

孝良村热烘烘臭腥腥的,那些狗你追我,我追你,它们狂叫着,流着涎,撒开爪子跑,撞击得李宽成东倒西歪,他想离开这些奔走的狗,可他的脚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他拔不出脚来,更走不快。他低头看他的脚,光净净的,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子,脚下既没有绳子,也没有踩进烂泥里,可他就是想跑跑不了。突然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是躺在桂仙的炕上,四下里的垃圾吵闹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缭绕在他的鼻子前。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他已经不知道了,可他受了耀亮的侮辱他隐约还是记得。他刚才做了个梦,身体是不由自己支配的,梦支配的是灵魂。回到现实中,他翻滚了一下身子,下地后迅速走出了桂仙的屋子。站在阳光下,他明白自己不能因为被耀亮打了就钻进了疯婆子的屋子,这屋子阴气重,叫人笑话,又不是上边来人访贫问暖。这是要叫全县人笑话的。他拽起衣角抹了一把脸,很从容的走过村街,他是一村之长,他得有村长的风范和肚量。他决定原谅耀亮,他闺女毕竟没了,容他在自己身上出气,出个够。这样,他便仰着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地走回了家。

地里秋收完了,秋天的玉茭该卖的都卖了,不卖的等明年开春卖。整个一个冬天除了和村长相处得关系好,能去煤矿拉拉发给孝良村一家一户600斤煤,他的车基本上就停在院门前不动。他这一动手,这层关系就断了。耀亮不是有意打李宽成的,实在是走到跟前听见了他说苏红的话,一下之间憋着的难过都来了,不管不顾就上去了。他沉闷着,从来在家里他都是没有决定和反驳权的,可他这一回真动手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和苏红解释。

走到大门口,看到苏红在院子里撵鸡,扭来扭去,鸡们叫得腻腻的有几分不舍,盯着苏红的脸,边跳着脚边知冷知热地看着苏红。苏红说,“咕咕,回窝里呀,快回窝里,你们要知道我的难就回窝里。咕咕。”

苏红抬了一下头看到站在大门口的耀亮,汉子亚黑的脸膛多了一层老红。耀亮看到苏红的脸上汗津津的,湿湿的两缕头发挂在嘴角。耀亮说:“你这是做甚?大白天的撵鸡。”

苏红说:“丽丽来电话了,说谈上对象了,卖了它们,过几天咱俩出躺门去看看丽丽。”

耀亮莫名其妙地,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苏红很轻巧的就说出来了。耀亮走进院子“呜哧”吼了一下,鸡们架着翅膀飞上了院墙,飞出了院子。

四十出头没了闺女的苏红一下不知所措了,这事摊上谁谁都会晕头转向。苏红突然觉得她设计的未来破灭了。苏红快速跑回屋子里,耀亮跟进去说:“苏红,闺女没人了,你不要去想她还活着,我们得想想将来的闺女怎么往家来,她怎么死的,她死得不明不白,抓不到凶手,她死得屈,我们得找老公家给她报仇。你醒醒苏红。”

苏红仰着脖子说:“丽丽活着,好好的,在幼儿园当老师。她就是来电话了,她还说她有对象了,是外地人。”

耀亮知道,他每天都在打那个电话,上个月就已经成了空号。

苏红说:“你不信耀亮?我听见丽丽打电话的时候,还有小孩子在说话,那些小孩子们围成一圈,一边拍手一边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笑嘻嘻呀,握握手呀,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耀亮想说他刚才打李宽成了,可他现在说不出口,有个东西蛇芯子一般、幽微冰凉地在他脸前吐纳着。耀亮给苏红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前,他独自出门去了。

出了门他不知道做啥,想哭。过天气,天气好坏不能由自己,可这个家他得顺着苏红的脾气过下去。就算是别人的闺女他也认了,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看着开口叫他爸。她给这个家里带过那样多的快乐,她爸啊爸啊叫自己,他熟悉的往事里因为闺女他大声的笑过。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有了苏红,他得一辈子感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下嫁到韩家的,他韩耀亮有啥能耐叫这么好的女人陪自己过一辈子,给自己有儿有女的名分,让他韩耀亮把日子过得这么有劲头,这个时候他不能不像个男人样。他抬头看到日头上了屋檐,鸡们一只一只溜了回来,他开始动手不费吹灰之力把那些鸡三下俩下逮住,用一根细绳子把它们窜在一起,提着那些鸡出去的瞬间里他回了一头,看到苏红的脸贴在玻璃上看他。玻璃忽略了苏红脸上的泪水,苏红多想像往常一样,耀亮进门来,先汇报在行动,耀亮走出院门的那个背影深深印在了苏红心里。为了在外读书的儿子,她一定要告诉他姐姐在外当幼儿教师,后来,找了好人家嫁走了,嫁往他乡。姐姐是他读书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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