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却,峣玉收回眼神,打量着一袭肃黑军袍,仪表堂堂的秦岂,这是他真正的身份——一个将军?
“你现在身处军营,需要收些性子,说话行事不可大意,知道吗?”
秦岂严厉的声音传入峣玉耳中,她一脸迷惘,喃喃道:“那日……我们怎么逃出来的?”
“你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太阳要烫死人,我与你在一起……快被生吃了,后来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哪里会被吓晕,简直丢死人了。”
秦岂长眸暗了暗。
厉害的不是他,她也并非被吓晕……
他生平头一次见到,在死亡般永久的寂静中,他们所忌惮的猛兽生灵朝着东方,前蹄伏地,伴着空寥久远的风声,无数灵魂都为之震颤。
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在向一个人俯首跪拜,因为只有那个人才会拥有如此强悍,又令生灵畏惧的力量。
眼前正注视自己的人与那个人又是何关系?
秦岂一筹莫展,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发顶,“那些乱糟糟的事儿,你还是不记得为好。”
事实是秦岂背着昏迷不醒的峣玉走了一天一夜,期间还遇到敌国伏兵的暗算,他杀了些人,才护住她,亦护住与“东方”有关的秘密。
峣玉撇了瞥嘴,“不说就不说罢,反正脑袋在脖子上就行。不过,我们现在在军营里,你又是个将军,战争开始了吗?形势严峻吗?还要多久才结束?”
秦岂只面无表情说“快了……”
“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打来打去?都吃饱饭,没天灾了?”
峣玉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挑起战事的又不是吃不饱饭那群人,她的疑问简直犹如白痴。
“你好好养身子,再等一段日子,一切便会恢复平静……”
她点了点头。
“不准到处乱跑,等会乖乖吃东西,有事吩咐被你吓着的那个守卫,我晚上再来看你。”秦岂耐心嘱咐道。
峣玉一听到有吃的,眼神旋即一亮,随手招呼秦岂离开。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未吃过像样的食物。如今终于可图谋她吃肉长胖的大计,也不枉累死累活伺候他一番。
没一会儿,白白的米饭和几碟菜肴被端了上来,摆在她面前,峣玉二话不说地大吃特吃,当然,别指望她的吃相能优美到哪里去。
她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干净,然后满意地撇撇唇,对那被她吓着的小将士饶有兴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十几?”
“小人名为陈镜,龄十五。”
那人立即诚惶诚恐回话,好似坐在他面前的年轻公子多么冷面无情,令人害怕。
十五,十五?
峣玉盯着眼前的少年郎说:“你年纪轻轻,为何会投军?家里人怎么能安心?”
少年头垂得更低,颤声说:“家人在逃亡途中没了,只活了小人一个,前些日子被二将军救得一命,留在这里干些杂事。”
“哎,怎么有人比我还惨……你还太小,我会求秦岂把你让给我,不让你受人欺负。”
峣玉说完又坚定地点点头,忽略了一脸郁闷的陈镜。
未待陈镜拒绝其美意,峣玉忽肃声问道:“阿镜,我问你,外面是到处都在死人吗?那战争是怎么回事?”
陈镜还未消化那一声“阿镜”,又诧异于她的问话。他思忖了一会儿,恭恭敬敬说:“小人不曾到过其他地方,不过从永河镇逃出来的流民的确很多,死人更属平常。同越国无端犯我东仁,在边境处造下无数杀孽,如今他们与我们正在对峙,结果如何很难说。”
同越,东仁?峣玉只能硬着头皮问他,并假借救他家将军时脑子被撞的借口蒙混过关。
经陈镜一番解释,她才捋明白。此处分布着两个大国及几个小城邦,东仁国在正东,同越国则位处西南,一条浩荡的朔黑河从东流向西,穿越两国。但这两地历史上常常争来斗去,妄图吞并对方。
上次大规模的战争,堪称前所未有,死伤惨烈,边境民不聊生,故两国签订了休战协议。然后仅过十二年,同越又突地来侵,兹扰东仁边境百姓,等东仁国君派三万军来镇压时,倏派七万重兵大举进攻,一时逼得这永河镇的人逃得逃,死的死,秦岂便遭敌人暗算,差点殒命。
连仅有的两个大国都不能维持和平,可想而知古代春秋争霸,三国时期以及众多的分裂割据,乱势斗争,没完没了的死人。峣玉叹了一口气,她开始对这个不属于任何历史的时代迷茫而恐惧,一脚踏生门,一脚入死门,错上了一步就又死了。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陈镜不知何时已走的没影,她在床上躺尸了很久,终于按捺不住,拉开了帐门的厚帘子。
这一次,堵在她面前的不是秦岂,也不是陈镜,而是一个长着白净面孔,面泛冷意的高挑男子。
这人她见过,当时在秦非身后站着,朝她发了一声冷嗤,此刻又用一双凌厉的眼神打量着她。
莫非是……情敌?
峣玉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个不靠谱却最有可能的结果。
那人在帐帘落下后,刻意绕过峣玉走到另一边,隔着一段距离,朝面目愣怔的峣玉说:“公子可歇好吃好?”
峣玉不会愚笨到听不出他是客套之言,便谨慎说道:“峣玉吃睡一切安好,谢过将军好意。”
果然,那人冷哼了一声,继而说道:“公子面色如此差,本将还以为如此舒适的大帐和精致的食点不合公子的心意。”
峣玉听见他的口气顿时火烧心头,也顾不得自己初来乍到,凶着脸道:“峣玉与将军素不相识,何以阴阳怪气,将军若不待见我,便让秦岂将我赶出去,我乐意走。”
她本想再凶狠些,但面对一个身形高大,心思不明的陌生男子,到底不敢彻底惹毛他。
那人极蕴深意的眼神猝然靠近,古里古怪说:“公子当真救了他?不会是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吧?”
真是人什么都有,峣玉真想跳起来骂他,但是她不能如此粗鲁,脑袋里搜寻出秦岂骂人时的样子,然后气沉丹田,眉眼转笑,说:“将军若感兴趣,峣玉也可用见不得人的邪术助将军成就所愿,如何?”
那人立即气急败坏一甩袖,大喝一声:“胡言乱语。”
峣玉冷嗤一声,恢复了臭脸,“看来将军也知胡言乱语这个词,峣玉瞧将军腿脚利索,便不送了。”
峣玉看着那人气呼呼地大步而出,又气又想发笑,出门朝一旁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的陈镜问道:“阿镜,刚才那人是谁啊,说话阴阳怪气,没个正形。”
“回禀公子,那是二将军的副将,也是二位秦将军的表弟,许沉应将军。”
嗯?秦岂的表弟兼左膀右臂,那为何对自己如此嫌恶?莫非他真以为自己施了古怪的邪术,以控制秦岂,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她还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让秦岂送她去东仁国最繁华的城镇,峣玉歪着头想这算不算居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