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竹吸入星月阵后，目光黑暗，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她没睁眼，听着两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居然会有人活着从星月阵里出来。”
“嘿，咱哥们俩算是长见识了嘿。”
“诶，你看她像不像尊主要找的那个人？”
尊主？
初竹感觉他们拿着什么东西在她旁边仔细对比了下，惊呼道：“就是她！咱们要发财了！”
之后初竹被他们抬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地方有着更浓的魔气，初竹试探性的睁开眼瞧瞧。刚睁开一条缝她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初竹，好久不见。”
初竹一颤，立即起身来，目光死死盯着上方那人，果然如她所想。
“冥佑。”
冥佑含笑着看她四处打量着半月宫，又不敢多说话，毕竟在初竹心里她还是惧怕着冥佑的。
初竹试探性地问道：“这是哪？”
“半月宫。”
“我不是掉进了星月阵吗？为何会在这？”
“大体看来，算是我救了你。”
冥佑“乖巧”的回答让初竹背脊发凉，她不自觉咬咬嘴，她知道掉进星月阵会有事发生，冥佑的突然出现又代表了什么。
冥佑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着脚步声，缓缓道：“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聪明。”
“缪赞了。”初竹感觉自己的神经都紧绷着。
冥佑在离她五步的距离停住了，笑道：“别找了，这里只有你我。”
初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冥佑。她自己能阴差阳错地来到魔宫，便认为殷闻彻一干人也会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这次星月阵这么猛，差点就没把你拉回来。”冥佑转了转手腕，一脸慵懒地看着初竹。
初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正视冥佑：“万敛山弟子的怪状是你做的，江凉是你袭击的，控制殷池傲的也是你......”
“嗯......”冥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这一切在初竹眼里却是早已认定般的，“就连魂灵刺你那剑也是我。”
“你以为呢？殷池傲为什么头疼？”冥佑眯着眼看她，仿佛在说一件值得笑话的事。
初竹听着却是毛骨悚然：“万敛派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三番四次地要置它于死地。”
冥佑眼神变得狠戾，他想要伸手掐住初竹的脖子，再轻轻地捏断，告诉她多管闲事。
可他不会这样做，冥佑微仰着头思索好会儿，道来：“我就是看不惯。”
初竹紧捏着拳头，嘴唇微微颤抖。
冥佑噗地笑了，他绕着僵硬的初竹走了几圈，道：“说正事了。”
“我想要你那个徒弟，叫叶衍。”
初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冥佑：“你做梦，我今日哪怕是死在这里，我都不会让你靠近他。”
冥佑什么也没说，变出好几副人界的画面，有在赶集的，在茶馆说笑的，在河边洗衣裳的。
初竹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冥佑显然是知道初竹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无非就是这些平常百姓了，跟她师父一个样。
“你到底想做什么？”
冥佑背着手，嘴角弧度越发明显，他站定在初竹面前，不急不慢道：“我说了，我看中了你的徒弟。”
“你看这些人，过得多快活啊。你可是苍穹山的长老，保护天下百姓在先，夜雪长老，你说呢？”冥佑丝毫不担心初竹会一口否决，毕竟她的心与天下苍生是相连的，“你想想，要是你师父看到血流成河的人界会作何感想？”
“不可以......不能......”初竹持续摇着头，像是和自己说，又像是在警告冥佑。
冥佑叹口气，沉重而道远：“初竹，你得以大局为重，以叶衍一人换天下苍生，这笔交易可是我亏了本。”
“更何况，叶衍对你来说不也就只是一个徒弟吗？”冥佑特意看了看初竹此时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没了他，就只是没了一个徒弟，将来的几十年你还会有更多的徒弟，这没什么遗憾的。”
初竹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可是我徒弟，你想做什么就向我来，能不能不要......”
“不能。”冥佑笑着打断初竹的话，冥佑这人可以说给了别人最大的希望又亲手捏碎希望的这类人。
“或者说，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让星月阵扩大。这样，叶衍，百姓，所有人都会一起死”
初竹猛地唤出缘落，指向冥佑：“如果你必须要我选择，除非我死。”
“不听劝。”话音刚落，初竹就感觉到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下一刻她就被猛砸到了墙上，砸出了一个小小凹进去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掐住自己脖子却还在笑的冥佑。
好快，缘落甚至来不及抬起就已经消失在初竹手里，化作一簇灵力，留下初竹与冥佑对峙。
冥佑手上用力，本就脆弱不堪的脖子被扼住了，黑暗在初竹眼前，人的本能促使她想要掰开冥佑的手。头猛撞到墙的疼痛依然在，初竹一度觉得死亡就在自己眼前。
冥佑突然小了力，却还是握着初竹的脖子不肯松手，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先前不过只是恭维的假笑：“我再问最后一遍，叶衍还是天下百姓？”
初竹眼角落下一滴泪，像是有把刀在剜她的心，疼到快要窒息。
尽管有千万般不舍，初竹最后还是只能，不，是必须说出：“我选，天下百姓。”
身为苍穹派的长老，凌雪峰峰主，万人仰之不及的高度，连自己的徒弟都不能保护。
之后冥佑说了什么，初竹基本没听了，或者说根本听不见。她只听清了，明年的今日，他就会带着叶衍离开。至于去到哪，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初竹没有权利知道。
……
初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昨晚她在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很肿，敲门声还在不断响着，她扶着门艰难站起身：“在。”
她开门，门外站着不知所措的叶衍。阳光依旧是那么刺眼，幸好叶衍上前挡住了：“师父，你的眼睛......”
初竹没回答，叶衍继续道：“今日掌门去了万敛派，是独自一人去的。”
初竹笑笑，其实就算司马俨想做什么，她也会无条件支持的。“那......”
“师父！！”
远处急匆匆跑来的童徒子让初竹不得不朝他看，凌雪峰说静不静，毕竟有个童徒子，也静不下来。
“师父，你没事吧？”童徒子跑到初竹和叶衍之间，挡住了叶衍的视线，“我今日才得知你们回来了，星月阵重启了，况且听说师父还掉进了星月阵，有没有受伤啊？都怪我，要是我跟着去还能替师父挡一挡。”
童徒子转头看向叶衍，目光凛然：“师父怎么会掉进星月阵，你是怎么保护师父的？”
“闭嘴，”初竹被童徒子一系列的问题念得心烦，“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吗？现在应该是练剑的时辰，你怎么会在这？”
童徒子闭上嘴，往后退了好几步，又不敢看着初竹，怕她下一秒就把自己活剥了：“我担心师父，所以趁着师姐师兄练剑，我就偷偷......”
“赶紧回去。”
“可是师父......”
初竹猛地咳嗽起来，叶衍见状立即上前扶着初竹。初竹捂着嘴咳嗽不已，她朝童徒子招招手：“赶快去练剑......咳咳...”
童徒子也想要看看初竹的情况，可是既然初竹都这样说了，他干着急也不行：“弟子改天再来。”
初竹兴许是昨夜染了风寒，也无多大事。叶衍把她扶到床上休息，说着去向曲瑶拿点治风寒的药。初竹把他叫住了：“等等。”
“你过来坐下。”初竹拍拍床边。
叶衍坐下后为初竹掖了掖被子，眼神暗淡地看着初竹。
初竹看出叶衍的迟疑，道：“想问什么？”
叶衍看似很纠结，不停用手抠着指甲：“就是......昨日师父说的......”
“对不起？”
叶衍越发低下头，本就是他做错了，在安连庙，星月阵前，初竹掉进星月阵有一大半的错都是他。
就像童徒子说的，该说对不起的也是他。
“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初竹眼里全是内疚，她牙关紧咬着。
叶衍没有发现初竹眼里蕴藏的歉疚，他摇摇头：“师父做得很好，我想要变得更强，这样就可以保护好我身边的人。”
这一路走来，每一次遇到危机，几乎都是初竹挺身而出，他只能看见初竹的背影。明明是那么瘦小，却是他的全世界。
“如果，在天下苍生和你最想保护的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初竹心怀忐忑地询问，要是叶衍选择前者，那么她也至少能减轻点自己的罪孽了。但若他选后者，初竹定会在明年与冥佑拼个你死我活。
“选一个？”叶衍低头沉思，他最想护的人也就只有面前这个人了，但是他现在没有资格说出，等到有一天他能够好好地回答时，他也能真正站在她身边了。
“天下苍生。”
初竹心里咯噔一声：“那你必须变得更强，所以有一天你必须独自去历练，尝尽人生百般滋味，那时我也会以你为傲的。”
叶衍看着正朝他微笑的初竹，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师父，其实我......”
想保护的人，就是你啊。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师父，我是曲瑶。”
曲瑶端着已经熬好的药放在桌上，童徒子去练剑场之前先去了曲瑶房里，让她熬了几副药。
“师父只是染了风寒，无大碍。”曲瑶拿着药站在床前，“这药功效多但是苦，我放了些糖。没事吧？”
初竹摇摇头，叶衍拿起一个枕头放在初竹腰下，避免她会靠不住。
“我来吧。”叶衍接过曲瑶手里的药碗，用调羹轻轻拌着还在冒热气的药，小心地吹。
曲瑶看了看时辰，道：“师父，我还有药在熬着，我就先走了。”
“咯吱”地门关了，初竹没说话，只是看着叶衍小心翼翼地吹着：“好了，师父来。”
初竹看着递到自己嘴前的一勺药，觉着有些奇怪也还是喝进去了。“唔...”初竹紧捂着嘴以防自己喷出来。
敢情曲瑶这真是放了一点糖啊，舌尖上的苦涩迅速遍布到整个口腔，初竹艰难地把药吞下去，紧闭着眼感受嘴里的苦。
叶衍也尝了一口，果真苦得他想吐。他连忙放下药碗，拍了拍初竹的背：“曲师姐熬的药真苦。”
初竹抿抿嘴唇，果然还是一阵苦涩：“呼...她向来是这样的。这药你端走吧，我是喝不下了。”初竹紧抓着被褥，看着那碗药就不安。
“师父，药还是得喝。”叶衍见初竹一脸不愿，无奈伸手摸摸她的头，“听话。”
这一切动作流畅的仿佛已经练习了好几百遍了，初竹恼羞成怒：“你给我和这碗药一起滚出去。”
叶衍端着药无辜地站在门前，看着初竹“砰”地关上门。他看着手里的药碗，喃喃道：“都怪你，你要是不苦，师父怎么会把我赶出来？”
凉雪衣来的初竹房前就看到叶衍端着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拿出一副虚伪的假笑走向他：“师弟，回来了？”
“嗯。”叶衍现在很是提防着凉雪衣，凉雪衣也不是傻子能感受到，她收回本想拍叶衍肩膀的手，道：“这是师父的药？”
叶衍听屋内没了动静，就和凉雪衣到别处去聊了，要是打扰到初竹休息就不好了。
凉雪衣笑道：“这药你还端着？一会儿让曲瑶熬一碗就行了。”
“这药太苦了，师父不喝。”叶衍看着碗里的药很是苦恼。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师弟你对师父好像很上心？”凉雪衣和叶衍走在后山的桃花林里，上空不时发出几声鸟叫，同时牵动着叶衍的心。
叶衍感到脸上的温度慢慢上升，他轻咳着掩饰自己的心虚：“师父本来就值得我这样做，其实不只是我，还有师姐师兄们也是......”越说到最后叶衍心里越没底气，声音不自觉就小了很多。
“噗！”凉雪衣是对叶衍的慌张解释感受到好笑，又是嘲笑自己的无能，“不必解释了，我明白。”
“师姐，这段时间你有出去过吗？就是师父不在的时候。”
凉雪衣僵在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被叶衍发觉，她看似自然：“师弟觉得我会去哪？”
“这凌雪峰师父不在了，我就得好好看着。师弟是看到什么了吗？”
叶衍犹豫着摇头：“没什么。”他看着凉雪衣不露痕迹的笑容，以及像带着威胁性的话语，他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突然变得很奇怪。
奇怪在哪里叶衍也说不上来，他垂下眼睑，低头看着碗里早已冷了的药，心里却想着药都冷了，初竹该怎么办。
凉雪衣看出叶衍是在担心着别人，至于是谁，不言而喻。她蓦地停下脚步，暗沉的脸不敢面向叶衍，她低着头，沉声道：“师弟，难道在你看来，师父就是最重要的吗？”
……
“嘎吱”
叶衍轻轻地推开初竹的房门，他先前去曲瑶那再熬了一碗药，这次不一样，放了几勺糖。
他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现在已是夕阳了，初竹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他借着门缝微弱的光看到在床榻上熟睡的初竹，被褥盖了半张脸，整张脸红扑扑的，像是才喝了酒，又像是发了烧。
叶衍用手探了探初竹的额头，不烫。叶衍把被褥拉下来些，刚好盖到肩膀处，他又伸手把初竹紧蹙的眉抚平。
他脑海中回响着凉雪衣那句话，他也一下子噎住了，待到他反应过来后凉雪衣早就走了。
“是啊......”叶衍心绪杂乱，看着初竹更是绕成一团，“你到底是不是最重要的......”
在问初竹也在问自己，他没有用“师父”而是“你”。在他看来，“师父”只是师父，而“你”就只是初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