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名叫做徐芸,14岁的时候在大街上被6岁的小姐捡回府上。
徐家曾经辉煌一时,在14岁之前,我也是一个有头有面的千金大小姐。
至于为何我会沦落在街上当乞丐,这就得从瑞秋十八年那一场瘟疫说起。
我爹他早年是做茶馆生意,娶了我娘亲,生下了我,一家三口何乐融融,虽然赚得不多,但也过得十分滋润。后来钱庄兴起,我爹也跟着潮流,集资开了一家名为聚宝钱庄在凉州。钱庄一开始只做银钱兑换的生意,后来规模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好,除了办理存款,贷款业务外,还可发庄票,银钱票,凭票兑换货币,在各地都开了聚宝钱庄的分号。
我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一家三口温馨快乐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曾经爹娘恩爱似漆,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如今爹赚了钱,曾经的山海盟约只当梦一场,打着应酬的旗子,辗转于各大青楼,流连于花魁的温柔乡里,整晚整晚的夜不归宿。
我娘亲很难过,每晚独守空房,以泪洗脸。以前爹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总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现在他们一见面,没有几句话,两人就为各种事情吵起来。娘亲指责爹变了,不爱她了,整日出去沾花惹草,不顾家。爹指责娘亲多年来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没有给他生个儿子延续灯火。
后来,爹不顾娘亲的反对,将青楼的那花魁赎了身,娶回家当二房太太,因为她怀了我爹的孩子。我十分替娘亲打抱不平。娘亲闹过,指着爹骂道:“你这头蠢驴!那女人万人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
爹怒了,一巴掌就扇过娘亲的脸上:“闭嘴!你这生不出蛋的妒妇!我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娘亲捂着脸,眼睛瞪圆,头发凌乱,不可思议地看着爹:“你竟然打我?!”
我很害怕,我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我缩在了门后面,不敢出声。
娘亲伏在桌上哭得梨花带泪,可爹爹却铁青着脸,背手而立,对娘亲不闻不问。
娘亲说道:“你这负心汉!我从娘家辛辛苦苦向他们求来一笔钱给你开钱庄,而你发达了,却不顾往日旧情,竟想抛弃糟糠之妻!你没有良心!”
爹说:“有钱的男人,如果没有三妻四妾,怎么与自己的身份地位匹配!是你逼得我要纳妾,你并没有为我诞下儿子!这是你的失责,我完全可以休了你!”
娘亲扑到爹身前,用力地捶他,哭喊道:“你这浑蛋!当初你与我说,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你都很喜欢,可是现在你却说我没有为了生下儿子,要休我?!天地良心!你休吧!你休吧!你休了我就得背负所有的骂名!”
爹一把抓住了娘亲的手腕,说道:“念你陪我这么长时间,我不会休你。但是往后我要纳妾,你管不了!”他将娘亲的手甩开,踏出了房门,见到了躲在门后偷听的我。
爹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任何的话,便走了。
我走进房,娘亲瘫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用手捶自己的胸口,悲伤地说道:“男人有了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我过去给娘亲擦泪,娘亲抱我入怀,说道:“芸儿,从此就是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你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寻一户富贵人家,我后半生才有依靠!”
那年我只有10岁。
爹自从纳妾之后,娘亲甚少和他见面,也很少踏出房门,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二姨娘在第二年的秋季诞下了一名男婴。爹爹高兴坏了,在酒楼大摆酒席三日庆祝。第一日娘亲没有去,我也没有去。爹挂不住脸面,在第二日撵着我和我娘亲一同去。
那青楼二姨娘,是一个极度虚荣,喜欢炫耀的女人,她仗着爹的宠爱总爱到娘亲屋前炫耀。我娘亲闭门不出,她就以为我娘亲是怕了她,自从诞下儿子,愈加无法无天。而我爹,那个薄情的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爹的纳妾之旅似乎一发不可收拾,去年收了街上卖豆腐的姑娘做三房,今年收了茶馆唱戏的女孩,那女孩不过比我大了5年!爹喜新厌旧的烂品性,似乎从他开了钱庄后就沾惹上了。
有时候我不禁疑惑,钱,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我们一家三口在经济拮据的时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润,然而富有了,旧日情谊却烟消云散,人心变贫乏了。
家里的三位妾房明争暗斗,常常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我娘亲从来都不管,关在房门里念经拜佛。爹十分伤脑筋,有时候会和我说很想念以前的生活。
瑞秋十八年,凉州突然起了瘟疫,我们所居住的这片地区难逃一劫,一晚就感染了数万人。一人感染,全家遭殃,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官府似乎放弃了对凉州百姓的拯救,凉州被封城,只能进不能出。人们困在城中,坐吃山空。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这场瘟疫,周边地区动荡不安,土匪蜂起,各分号镖师在押运钱银时遭土匪抢劫,亏损严重,不过三个月,各分号关门大吉,爹所创立的聚宝钱庄欠债累累。
那青楼二姨太,整日困在家中,耐不住寂寞,夜里总是溜出去。有一夜,她被爹抓住了要和外面一个野男人厮混。爹大发雷霆,说要赶她出门。
青楼二姨太抱着她那已经两岁的孩子,不屑地说:“我早就想走了,谁想陪着你这年老色衰的老头子过日子。如今你什么都没有,还想留住我吗?告诉你,我儿子的爹不是你,正是我那情人的!”
爹当场气昏了。
我想这就是他抛妻弃子的报应吧。从那日看见娘亲被他扇了一巴掌之后,我对这个男人就毫无感情了。
爹整日唉声叹气,屋里的摆件一天比一天的少,家仆们也只剩一个,家里的米缸渐渐见底了。剩下那两名妾,在二房走了之后,像是约好了一样,在某一个晚上,偷偷带走了爹给她们买的金银首饰,远走高飞。
偌大的房子空有其表,家徒四壁。爹开始整日整夜地坐在庭院里,看着天空发呆,眼神空洞。许久不出房门的娘亲这时却出来了。她走到了爹的身边,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给他。“这些是我这些年积攒的钱财,你拿去抵债吧。”
爹爹甚是感动,对着娘亲痛哭涕流,不断道歉,说自己错了,求娘亲原谅。
我问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很恨爹吗?
娘只说了一句话:“我恨他,是因为我还爱着他。”
然而如此庞大的债务,娘亲那点积蓄不过是杯水车薪。我们抵押了现在住的房子,搬去了郊外的草房子。债务仍然深不见底。
爹为了还债,找了一份高薪又高风险的工作——搬运因感染瘟疫而死的尸体去乱葬岗。
尽管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却是娘亲在这几年里最开心的时刻。爹晚出早归,娘亲早上总会早早起来做好饭菜等爹回来吃。看起来似乎回到了从前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日子,可我仍然不能释怀爹从前对我娘亲做过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