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记者，你应该也知道我在上海并没有正经的工作。像我这个年纪的漂亮女人要维持相对体面的生活，是要花费不少开销的。我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原本都靠着家里每个月从北平汇来的钱维持现在水平的生活。现在家里的生意出了变故，我父母和哥哥的日子都过得有些艰难，汇给我的生活费一下子就只剩下一个零头。如果说就靠着那点钱，我不仅要立刻搬出这栋别墅，还得去找一些辛苦的工作来维持生计，那些漂亮的衣服、香水、口红都没有办法负担，原来的那些舞会、酒宴自然也都要与我绝缘了。这对于我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朱然用可怜的目光看了一眼唐思思。把自己家中的变故和难处对他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倾吐出来对于唐思思来说是一件有些羞耻的事情，说出这番话以后，唐思思的面颊都变得有些苍白。
“唐小姐，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这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朱然沉吟了一下后对唐思思开了口。
“你懂什么？”唐思思的情绪有些激动，“工作当然不是丢人的事情，但那点微薄的薪水哪里支撑得了我这样的生活？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融入到法租界的上流社会里？一旦我从这里搬出去，我之前的努力一下子就全成了梦幻泡影。我家里出变故的事情肯定会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挖出来然后在我原本的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让我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说到这里，唐思思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
朱然从衣兜里摸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让她好擦拭一下眼角沁出来的几滴眼泪。
“谢谢。”唐思思接过手帕，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后才继续往下说：“刚接到信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像是生活在地狱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摆脱这个困境，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后来我想，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我爸妈，总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刚好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慷慨体贴的施先生。”
你是用自己年轻的身体从施存风那里换来自己需要的金钱么？这个问题差点直接从朱然的口中蹦出来。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么问实在太失礼了。
唐思思却好像一眼看出了朱然心中的想法，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朱记者，我和施先生之间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他与我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不是我自夸，我对自己的相貌和气质还是很自信的，在那次晚宴上我也照旧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施先生应该也是被我的容貌吸引，走过来和我攀谈了一会儿，算是认识了。因为藏着心事的缘故，那天晚宴上我便闷闷地多喝了几杯香槟。你知道的，喝闷酒是最容易醉的。晚宴还没结束，我就已经有些头晕脑胀了。施先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绅士，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异常，便让司机开车，亲自送我回家。”
施存风果然是一个花丛中的老手，竟然这么快就能逮住机会送酒宴上初识的女人回家。朱然已经隐隐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了。
“送我到家以后，我自然不好意思就这么让他走，礼节性地请他进客厅坐坐，喝上一杯茶。喝茶的时候，施先生就告诉我在宴席上他注意到我喝了不少闷酒，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当时我也是被酒精弄得有些昏头了，看着施先生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一时冲动就把家里发生变故、自己经济拮据，搞不好要搬出法租界的事情告诉了施先生。这些话我一说出口以后就后悔了，我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谁知道他会不会用这个秘密来要挟我。”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施先生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他听我说了自己的苦恼之后，当即就向我表示可以在经济上给予我帮助。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看上了我，想让我变成他圈养的金丝雀——这样的男人我在法租界已经遇到过很多，但我并没有兴趣变成那种我不齿的女人，所以之前都婉拒了。这次虽然我遇到了一些难处，但还是像之前那样，拒绝了施先生。结果听我说了不以后，施先生反倒笑了。他说他并没有我想的那种龌龊想法，只是看到我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因为金钱的原因那么苦恼，感到于心不忍。”
“施存风总不可能就因为一点于心不忍就白白给你一笔钱，然后什么都不向你索取吧？”朱然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这样的话，上海女人都跑到施先生面前抹抹眼泪就能轻松发家致富了。”
“施先生的帮助自然不会是完全无偿的，肯定需要我在其他方面去回报、补偿，不过方式绝对不像朱记者脑子里想得那么龌龊。”唐思思看了朱然一眼道，“他要我做的只是他在宴客的时候能够在饭局出现，陪着他们吃吃饭，有时候再喝点酒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唐思思抿了抿嘴唇，“对于租界名流的宴席来说，美人是酒宴非常重要的点缀，光有佳肴，没有美人，就没法成席。我要做的就是做好施先生宴席的点缀装饰，这不光是长得漂亮就可以的，还要懂得礼仪，善于察言观色，还要能和那些大人物谈笑风生不露怯。施先生要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花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我刚好能胜任这项工作。所以，严格地来说，我和施先生算是各取所需。我由施先生带着，出席了好几次宴席，他也非常信守承诺，给予了我经济上的帮助。”
说到这里，唐思思幽幽叹了一口气：“本来我还以为靠着施先生的支持就能继续在法租界立足，谁知道他又遭遇了这种不幸……”
朱然看着唐思思坐在那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心软。不过他不像施存风那样财大气粗，没办法对唐思思伸出援助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