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冰火之域的边缘，约瑟芬河不再宁静。小片的波涛里，灰黑色的泥沙随着旋涡翻滚，暗绿色的吹草一丝一丝浮上来，顺着无端湍急的水流被冲向远处。
呼啸的风自北国而来，携带着雪山独有的清冷气息席卷过边境桥。年代久远的木质的桥板有些摇晃，几竿细细的草茎打在了桥栏生锈了的铁索上。
边境桥的一端站着穿戴黑袍的极昼组织成员，二三十个人都站在塞亚斯身后。岚霜立在塞亚斯右后方，她悄悄望了一眼站在左侧的隐域，而后者的面容都隐没在了兜帽里，风吹动了他的衣服，不知为何，岚霜觉得他像一只沉睡已久的幽灵。
三天前他和艾奇联合同琪珞交手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皇家骑士团会与极昼再度联手。因为十年之前，琪珞答应加入极昼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极昼断了与皇家骑士的往来。而现在看来，除了当时被摧毁的联络双方的办法外，一定还有另外的暗线能让两房进行秘密交涉，并且那是她不知道的办法。
左使与右使知晓信息的权限是平等的，可现在看来，隐域所知晓的一切要远远多于她。
那，塞亚斯呢？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也不奇怪，隐域隐瞒了塞亚斯多少事实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细微的气流卷动起岚霜脸颊旁的头发。她回过神，见帕尔尼亚带着二三十个皇家骑士不知何时已站在桥的那一头，银色的铠甲在惨淡的天空下反射着鱼鳞般的冷光。
她的眼珠动了动。为什么艾奇没有来？
留下皇家骑士停在原地，帕尔尼亚走上了边境桥，坚硬金属制的靴子在微朽的木板上击出沉闷的声音。
塞亚斯瞬移到了桥上。
“别来无恙。”帕尔尼亚开口。
塞亚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紫色的眼睛里有些令人费解的光芒：“竟然，你也会变老。”
帕尔尼亚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不知为什么，他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容充满了悲哀，这让他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面目可憎，只像是一个被岁月无情侵蚀了面容的普通老人。
“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塞亚斯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感情，“所以我就直说了。极昼不想过早介入你们之间的战争？”
“哦？”帕尔尼亚意外一笑，说，“你是觉得，皇家骑士会败吗？”
“难说。”塞亚斯道。
帕尔尼亚收起了笑容：“我只知道，你们不会帮助弱者。”
“你错了。”塞亚斯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帕尔尼亚，“如果不是极昼，你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帕尔尼亚冷眼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我的命不值钱，所以每多让一个人下地狱，我活着的价值也就高一分。”
塞亚斯没有说话。他知道，帕尔尼亚与自己是同类人。没有经历过蚀骨铭心的痛，就不会有深入骨髓的恨。
桥上呼啸的风将他们身上的披肩吹得猎猎作响。
天空中铅灰色的云朵翻滚着，被撕裂成一条一条如棉絮般破碎的长条。
岚霜听不见桥上的对话声，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她轻轻摘下了兜帽——这样能让她的视野更广阔一些。他的目光如风般漫不经心地扫过对面的奇异林，最后落在了桥对岸的那些皇家骑士身上。
不自觉地，她的眼底涌动起一股冰蓝色的光华。
然而这一切，都被收在了隐域漆黑无的眼中。
“你身上有琪瑞一族的血统？”他淡淡地问。
岚霜惊觉，诧异地望向隐域，可他全部的面容都隐没在了兜帽里。不过，即使她能看到他的脸庞，她也不会看出任何直白可视的情绪。
“你不会才知道吧。”
她只是奇怪。每次她集中精神探视情况的时候，眼睛的颜色都会有所变化。难道隐域从来没有注意过？
“有些琪瑞一族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曾有个朋友也有这种能力。就是利用这一点，你看穿了很多组织内的眼线，帮那小子躲开监视的吧。”
岚霜的手指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果然，隐域早就知道她在帮琪珞。
她默默地，默默地朝一旁走开了一两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觉得，身旁的那个人深不可测得让人有些害怕。
“你该担心的，不是怎么解决我。”隐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却仿佛传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是应该怎么向塞亚斯交代。”
仿佛被雷击中，岚霜的脊背瞬间僵硬成了大理石。难道隐域已经告诉了塞亚斯一切，她和琪珞的身份岂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没有回头去看隐域，却能感受到他仿佛洞悉了一切般的穿透而深渊似的目光。
隐域再也没有回答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像一只从某个异时空里悄然出现的猎鹰。
岚霜忐忑不安地回想着他刚才的话。
纵然已经被隐域发现自己的立场，她也不觉得可以把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儿提出来。就像琪珞说的，很明显现在的隐域以及抗不再完全站在极昼的立场，但他与艾奇到底有什么目的，谁也不清楚。
他们可以猎杀琪珞，那也应该同样会解决她才对。她不相信隐域会因为她曾说服他加入组织而对她手下留情。
岚霜顿了顿，甩了甩头。
现在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分神的时候。塞亚斯这一回表面上带来的人不过三十还不到，然而她已经根据他的命令在暗中安排了更多的手下隐匿在附近。
知道皇家骑士团与极昼组织可能要合作时，她有提出过怀疑。在看到皇家骑士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来时，她的怀疑就更深了。
因为，她知道，父亲与帕尔尼亚之间曾发生的一切过往。
她开始聚精会神地看向对岸的空地。蓝色的光华在她眼中翻涌，渗入了她的瞳仁，原本紫水晶般的瞳仁逐渐呈现出一种淡水宝石般的蓝色。
渐渐地，有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异能？”岚霜动了动嘴唇，“隐身吗？”
隐域漠然地说：“圣琪尔纳帝国能力高强的人，都能使用隐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