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有一只蚱蜢,它正在一株草叶的根部,想要顺着草叶向上延伸的躯干蹦跳。
一跳,一落。
蚱蜢蹦上了草叶,草叶被它压得有些弯了,它每往前跳动一步,草叶就又向下垂一些。
草叶不长,最多五步之后蚱蜢就能到草叶尖,可是它突然止住了脚步。
因为天空上突然滴下来一滴血,血顺着草叶的纹路往下淌,整片草叶被压得快垂到了地上,血到草叶尖时已经凝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有半根小拇指大小的血珠。
草叶猛地反弹向上,血珠脱离了草叶尖,往已经被血液渗满的褐色大地上垂落。
蚱蜢在摇晃的草叶上刚刚稳住了身形,大地却突然开始震颤了起来,一阵如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地的震颤愈发强烈。
啪。
一只马蹄踏过,踩在了刚才的草叶与蚱蜢的旁边,掀起的劲风让草叶不断摇晃。
然后便是千万只马蹄踏过,草叶被整个碾碎。
这是北燕国的五万铁骑,他们正从昨晚已经死在这里的数万中鼎国士兵的尸体旁掠过,掣马狂奔。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中鼎国的国都——江川。
江川城的城门大开着,他们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顺着中央大道,直往城中的皇宫而去。
数万带甲骑兵雷厉风行,很快便到了皇宫。
皇宫宫门大开,可是他们却纷纷勒住了马,停在了离宫门还有不少距离的广场之上。
因为他们在城墙上看到了一个人,中鼎国的国师——雷王边自怡。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顿时阴沉了下来,天空中雷云开始凝聚,雷蛇在云层间穿行,可这并不是天怒,而是人力所为。
马匹开始躁动了起来,骑士们纷纷制住了胯下战马,面对着这般恐怖的力量,整个军团除了马匹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任何的响动,令行禁止贯彻到了极致。
军团长早就知道边自怡身为中鼎国的国师,肯定有过人之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力量竟然到了这般境界,恐怕就连自己北燕国的皇家法团全部来这里,都讨不了任何好处。
要是一个不小心,整整五万铁骑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是军令如山。
军团长神色凝重了起来,他看向了左右,唤来了自己的下属。
眼神甫一接触,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下属立马便明白了军团长的意思,
没有过多的感伤,整个铁骑军团立马分成了三部分向着皇宫左右包围而去。很明显,他是想从皇宫的四个门各个击破。
一个边自怡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守得住这偌大皇城的每一个边角。
军团长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士兵们,他们隐藏在铁盔底下的眼神坚毅无比,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军团长举起了长枪,对着皇宫城墙怒吼:“兄弟们,五年的战争就要结束了,胜利就在眼前,大家跟我一起冲!”
说完,军团长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随后便是连绵的马匹嘶鸣声。
铁骑军团渐渐加速,对着不远处的皇宫大门席卷而去。
边自怡看着城墙下骑兵扬起的漫天风沙,面色平静。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时候而已。
他转过头,望向了自己身后绵延的宫殿群,眼神中有些许不舍。而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叫做极合殿的宫殿。
宫殿四周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包住,此处空间狭小,就算铁骑赶到,这么多的禁卫军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宫殿里边不断传出让所有人的心脏感觉到阵阵压迫的震颤。
锚定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关键的阶段。
身为中鼎国皇室的一员,羿正阳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强烈的身体疼痛。
这疼痛对于他来说虽然强烈,但是却能忍,比这更加疼痛,更让他不能忍的,是心灵上的剧痛。
无数中鼎国子民在与北燕国长达五年的大战中身死;他的父王积劳成疾,躺在病榻上仍坚持处理朝政。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本想帮帮自己的父亲,可是中鼎国皇族族规规定,没有经历过锚定仪式的皇室成员,不得涉足任何国家事务。
他很不理解锚定仪式跟国家治理有什么关系。可是跟其他不理解的事情不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解释与回旋的可能。祖宗定法,只能如此。
但到了这个时候,羿正阳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宗法了。
锚定仪式是会死人的。
一阵又一阵无法减轻的剧痛袭来,心智稍弱的人很可能会坚持不住,身死当场,在这样的情况下,涉足国政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作为雷系魔法的锚定仪式,羿正阳更是承受着比其他仪式更强烈的痛苦。
一道道雷霆从四肢百骸侵入,它们往经脉里钻,往骨头里钻,往血液里钻。
犹如一颗颗带着尖刺的小球在体内来回滚动,针尖刺向身体的那一刻先是细微的刺痛,可是下一刻所有的小球瞬间膨胀,无数针尖猛地扎向全身。
那是一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舒压的极致疼痛。
可是他仍然坚持着,因为他知道,只要坚持过了锚定仪式,他就能拥有力量。
那是一种凌驾于肉体之上的力量。
“马上就结束了。”
此时有一个声音传来,说话的人是羿鸿畅,是羿正阳四叔的儿子,他此刻表情淡然,静静地看着处于锚定仪式中的羿正阳。
他们俩打小就玩乐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羿正阳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了。
此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陪着羿正阳。
而羿正阳的父母现在正在整个皇宫的中央——天极殿处把持全局。可是他们的心,却随着一波又一波逐渐包围着宫殿的皇家禁卫,来到了这里。
作为觉醒魔法能力的仪式,羿正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锚定仪式,而不叫觉醒仪式或是其他什么名字。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想要靠分散注意力来减轻自己的疼痛。
疼痛在逐渐减轻,这倒不是他的办法奏效了,而是锚定仪式快结束了。他此刻甚至有闲心看看悬浮在自己身前的锚定珠上面的花纹。
宫外的禁卫似乎也察觉到了宫殿内的情况,满身的盔甲碰撞,发出阵阵金铁相交的声音,看样子他们只等宫内一发令就要进到宫殿里来了。
作为非皇室成员,锚定仪式是禁止被他们看到的。他们中的人就算有无限的好奇,但是到这辈子结束为止,都不会知道发出这莫名震颤的源头是什么。
但此刻,就算法规更改,他们也没有机会看到锚定仪式了。
因为宫殿内发生了巨变。
“为什么?”
羿正阳呆愣楞地看着羿鸿畅那把插在锚定珠上的长剑,口中重复着这三个字。
羿鸿畅想破坏他的锚定仪式,羿鸿畅想杀了他。
羿鸿畅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握住长剑的双手,还在不断的用力,想要把长剑插得更深一些。
根据中鼎国皇室史料记载,锚定仪式从来没有被中断过,没有人知道中断锚定仪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最大的可能是会发生惊天爆炸,然后湮灭一切。
可是羿鸿畅却做了这么危险的事,贵为王爷子嗣的他此刻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竭尽自己的全力攻击着锚定珠。
轰。
锚定珠的力量开始紊乱了起来,以锚定珠为中心,狂暴的雷电开始在殿内肆意奔驰。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雷电却全部回退到了锚定珠里,锚定珠开始吸收着所有原本属于它的力量,而羿正阳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一眨眼,所有滂湃的力量全都静止了下来,锚定珠跟羿正阳消失了。
宫殿内就这样一切归于了平静,与此同时仍然保持平静,还有羿鸿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