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限王宫
清澈的溪水在宽阔的山谷中流淌。
虽然已是冬季，寒冷却还未到达这里，青郁的小草在河滩边随处可见，仔细寻找的话还能发现刚开放不久的小花朵。一些茂盛的草丛里，甚至还能看到各种小动物的身影。
当然，这生机盎然的景象仅仅是在溪谷里罢了。
溪谷两旁，高山向视野前方不断绵延，随着海拔提高，景色也在发生变化。首先是山脚下郁郁葱葱的绿地，然后是半山腰的针叶林，再是只有少量苔草的峭壁，最后是白雪覆盖的山顶。
在神明的绘制下，季节变换在同一幕画面里展现了出来。
这便是诗人们口中一遍又一遍赞颂的千镇风景。
一支长长的队伍，在蜿蜒的溪谷中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约几十人的轻装士兵，他们没有盔甲，仅仅带着短剑和老式火绳枪。他们的服装形制各异，唯一相同之处只有背后的龙爪纹章。
龙，是千镇王国的代表图案，正如凤凰代表纳西索斯和帝国一样。
传说在上古时代，罪人们的魔术师为了对抗神明，召唤出了一条火焰巨龙。火焰巨龙最终不敌神明而坠落，将大地砸得支离破碎，燃烧的烈火足足数十年后才熄灭。
这片破碎的土地就是现在的千镇。
跟在这几十个千镇士兵后面的，是另一支大约二百人的军队，他们身穿利利安形制的黑色军装，装备了统一的宽檐帽、佩剑、燧发火枪，明显比前面的千镇士兵更加精良。
他们被称为铃兰卫队。
在这两百名士兵的中间，一辆马车在这鹅卵石道路上颠簸前行。马车上坐着一位少女，厚重华丽的连衣长裙包裹着少女小小的身体，并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不过少女的脸色却如止水，没有一丝的波澜。
她就是这支卫队的主人铃兰，那身穿端庄的连衣长裙，是她在利利安加冕为女皇时所穿的礼服。
马车旁边，身材高挑、白衣蒙面的女护卫雪绒，正骑着马伴随同行。
“过了前面那个山口，就是无限王宫了。”雪绒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们很快就会见到曼陀罗国王，请陛下小心，曼陀罗是名副其实的千镇暴君……”
铃兰并没有向雪绒所指的前面山口看去，或许她甚至没有听进雪绒后面所说的话。相反她在马车上回过头，看向队伍的后头，看向自己来的方向。
那是被山峦和溪谷层层阻隔的，利利安的方向。
铃兰卫队的后面，是长长的辎重队伍，他们人数不多，但是马车一辆接一辆，所以队伍比千镇士兵加上铃兰卫队还要长。
然而，当铃兰的马车穿过山口，眼前的景象立刻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座陡峭高耸的，足以傲视正片溪谷的山峰。
山峰下，一座城堡背靠峭壁，仿佛嵌入这山峰之中。
城堡的底部和其他地方的城堡并无差别，有着高高的石墙呈半圆形环绕，城墙周围生长着常年翠绿的针叶林。但是随着山峰升高，城堡一层层地跟着往上爬，形状逐渐和峭壁上的岩石融为一体。等到了雪峰之上，城边便成为了一栋栋石楼拼接组成的，杂乱无章的怪异形状。而到了最顶端，只剩下一座塔楼，傲立与整个山峰之上。
与其说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倒不如说是把山峰本身变成了城堡。
如果说千镇的自然风光诠释了神明的伟大，那此时眼前的景象则证明了人类的才华。
一支军队排列成几个方阵，看上去早早就等候在城堡门口。
比起为铃兰领路的那几十个千镇士兵，他们的装备精良得多，甚至超过了铃兰卫队。每一个士兵都穿着保养得银光闪闪的胸甲和头盔，手里拿着威风凛凛的长戟，背后飘扬着龙翼图案的旗帜。
不止是装备，这支军队连人数都在铃兰卫队之上。
领头的人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他身材魁梧，穿着覆盖全身的板甲，戴着只露出一条细缝的尖盔。在这个时代里，很少能见到这样全副武装的骑士了，不过更奇怪的是他的背后，背着一面巨大得夸张的盾牌，盾牌上绘有完整的龙的图案，还有几乎已经失传的上古文字。
铃兰一行人停在了这支军队面前。
领头的那个骑士说：“女皇殿下，欢迎来到千镇，欢迎来到无限王宫。”
因为骑士的整个脸都包裹在头盔里，他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钢铁才传出来，仿佛毫无情感一般。
雪绒侧过身子，对铃兰说：“他们是千镇的国王卫队，领头的这位是……”
“我知道，这位是罂粟骑士。”铃兰一边说，一边提着裙摆从马车上站起身，向对面的骑士微微点头，“感谢您的招待，罂粟骑士。”
两年前，老皇帝石斛兰举办了一场骑士竞技大会，来自帝国各地的骑士为了名誉和财富来到纳西索斯，在皇家竞技场里展开争斗。而最终夺得头筹的正是这位拿着龙纹巨盾，几乎所向无敌的骑士罂粟。那场骑士竞技大会中，小公主铃兰就一直坐在看台上。
罂粟抬起铠甲包裹的手臂，做了个手势。
罂粟的背后，巨大的城门慢慢升起，滑轮和铁锁的摩擦声就像野兽的咆哮，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当城门在半空中停止的时候，巨大的响声却还在溪谷间回荡。
“女皇陛下，请随我来。”罂粟对铃兰说。
铃兰点了点头，对雪绒说：“我们走吧。”
“不，我们国王陛下，只见女皇陛下一人。”罂粟却这样说，“其他任何人等，不得进入无限王宫。”
铃兰微微一怔。
“请原谅，我们难以接受这样无理的要求。”雪绒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同时驱动战马，挡在了铃兰马车的前方。
“还请女皇陛下决定。”罂粟却毫不理会雪绒的回答，继续对铃兰说。
下一刻，整个千镇国王卫队齐步前进，无数嘈杂的盔甲碰撞声汇集在一起，响彻了整个溪谷。仅仅二百人组成的铃兰卫队，一下子就被千镇军队包围了起来。
这一幕仿佛数个月前，铃兰在利利安城的城门口被郁金香的军队拦截包围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的铃兰已经没有那么慌乱了。虽然一柄柄白光骇人的长戟从四面八方指向她，让她的表情变得僵硬，但她还是镇定地向罂粟骑士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跟你去的。”铃兰说，“但是务必请您安顿好我的部下们。”
“明白，我会依您所言。”罂粟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铃兰觉得面前这个罂粟骑士一直在跟自己说话，但头盔里隐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旁边的雪绒。
“陛下，您这样以身犯险并不合适。”雪绒回过头，对铃兰提醒道。
“不，我本来就是来做‘人质’的，”铃兰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
雪绒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铃兰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她在一位仆人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然后只身跟随罂粟进入了无限王宫的大门。
随着绞盘发出的巨响，巨大的城门缓缓落下，将铃兰和卫兵们分隔在两边。
铃兰跟着罂粟，在一个手持烛火的男仆带领下，穿过山体内一条又一条隧道，走过一个又一个看不出区别的路口和拐角。
恰如其名，无限王宫本身就像是一个无限的迷宫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铃兰面前的视野突然开阔，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大厅里。
这个大厅光线明亮，美丽的溪谷景色就从窗外映入眼帘。在大厅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毛皮大衣的，大约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哟，这个就是我们的女皇陛下了吗？”男人轻笑着，坐在沙发上说，“还真是个好嫩的女孩呀哈哈哈。”
虽然和铃兰有点距离，但是铃兰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突出的颧骨，还有咧开嘴之后露出的獠牙。这样的长相虽然算不上丑陋，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铃兰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量了一下他，这一次她看见了他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饰品，就像是在可以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一样。
“伯爵先生，请注意您的态度。”罂粟用冷冰冰的声音提醒道。
“呵，呵呵。”年轻男人轻蔑地笑了几下，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不就是个小姑娘嘛，既然来了千镇，那就是我们的东西了……真期待呀，不知道我的叔叔打算怎样折磨你呢~”
铃兰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是僵硬着，一点没有变化。
但这个年轻男人似乎更有兴致了，他甩着腿往铃兰的方向走了几步，像是市井流氓一样，完全没有一点贵族的样子。
“喂，女皇陛下，为了以后的日子，你现在可要使劲讨好我哟，”男人笑着，弯着身子把脸凑向了铃兰，“因为，我可是未来的千镇国王呢~”
说完，男人就伸出了手，放在了铃兰的侧脸上。
铃兰不由自主地发抖，但是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哎呀呀，这可不行，年纪这么小，皮肤却不注意保养，”男人一边摸着铃兰的脸，一边笑着说，“这可不讨男人喜欢哦。”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突然从铃兰的脸上离开了，不止如此，他整个身子都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是罂粟伸出手推开了他。
“你……你居然敢对我动手？”男人的视线转移到了罂粟身上，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愤怒，“我可是千镇王国未来的国王，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骑士而已，连男爵都不是！”
“女皇陛下，请继续跟我来。”罂粟却毫不理会这个男人，转身对铃兰说道。
铃兰点了点头。
“什么，你居然无视我？你居然……”
罂粟头也没有回，带着铃兰穿过大厅，又走进了昏暗的隧道中。
昏暗的隧道，一个接一个，两人跟着仆人的烛光往下走，一层又一层。
许久之后，铃兰开口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罂粟骑士搭话，“罂粟先生，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曼扎，南千镇的伯爵，曼陀罗陛下的侄子，千镇王位的继承人。”罂粟冷冰冰地回答。
“那我刚才对他没有任何问候，态度是否无礼了呢？”铃兰问。
“不，陛下，是他无礼在先。”罂粟说，“您是女皇陛下，无须刻意放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听到罂粟这句话，铃兰脸上紧绷的神情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千镇王国的一个人质，但是情势或许比她一开始想的要好很多，至少眼前的这位骑士和她站在一起。
“到了，女皇陛下。”罂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铃兰说。
眼前是一个小房间，但是因为房间里没有灯光，铃兰无法看清房间内的情况。
罂粟又说：“与曼陀罗陛下见面是不能携带武器的，请把您的佩剑交给在下保管。”
铃兰一瞬间有些犹豫，她腰间的皇后佩剑是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了。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对方真的要害她，就凭自己的剑术，又怎能敌得过眼前这个高出自己两三个头的魁梧骑士呢？
于是铃兰将皇后佩剑解下，交到了罂粟的手里。
“请在房间稍候。”罂粟低头，向铃兰行礼说。
铃兰走进了房间，因为房间里过于黑暗，她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下，等罂粟或者仆人过来为房间点亮灯火。
但是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走进这个房间。
下个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响，房间门口被一道铁门关上。
铃兰所在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这是在干什么？罂粟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铃兰的声音在黑暗中特别清晰，但是除了铁门关闭留下的回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的提问。
铁门外面也是寂静一片，连脚步声都没有，仿佛从来就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为……为什……什么？”
铃兰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发起抖来。
不止是声音，她的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发抖，只不过在一片黑暗中，自己看不到罢了。
铁门被锁住了，无论铃兰怎么推、怎么拉也没有一点动摇。
铃兰呆呆地站在黑暗中，她再度提起嗓子想大声呼喊，可是当声音到了嘴边时，她又收了回去。
她好像知道了，此刻不论她怎样呼喊，都不可能有人应答。
就这样，她不知道在铁门前站了多久。
冰冷和恐惧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袭来，侵蚀着她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明明胸口的伤已经痊愈，却好像有什么比伤口更可怕的东西压在了那里，让她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缓过气来。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铃兰围绕房间慢慢摸索了一番，这里除了一张光秃秃的石床、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之外什么都没有，俨然纳西索斯给死刑犯使用的地牢一般。
除了紧锁的铁门外，与外界联通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洞口，这个洞口大约只能让老鼠大小的生物通过，而且洞内几经弯曲，透不进一点光芒。
现在她明白了，这里是无限王宫底下的囚牢，她连千镇国王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成了对方的阶下囚。
千镇王国，下索朗林西亚。
无限王宫对面的溪谷里，坐落着千镇最大的城镇——下索朗林西亚。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城镇也迎来了繁星般的灯火。
灯火之中，雪绒站在无限王宫的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城墙上值夜的士兵好奇地看着这个手执银枪、白衣蒙面的女士，猜测讨论着她的身份。有人说她只是小女皇身边的一个护卫，有人说她是传说中的利利安女武神白杨。
她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要冻结起来。足足数个小时，都没有一个士兵胆敢上前搭话盘问。
直到最后，城门缓缓打开，全身包裹着铠甲的罂粟骑士走了出来。他没有带任何士兵或随从，只身来到雪绒面前。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罂粟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我是女皇陛下的卫队长，理当等待陛下的归来。”雪绒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罂粟问：“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士兵呢？”
雪绒回答：“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正在回去利利安复命了。”
罂粟又问：“你以为只凭自己一个人，就保护得了你的女皇陛下吗？”
一贯语气冰冷的罂粟骑士，这一句话里却有了一点点火焰。话音将落的时候，他的手甚至不知不觉地放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
“当然不能。”雪绒回答，“但是我不止一个人。”
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几分不亚于男人的自信与决绝。
罂粟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雪绒的身后，但是灯火映照下，那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款冬大总督应该已告知曼陀罗陛下，”雪绒说，“如果女皇陛下受到任何伤害，贵国都将被视为背叛同盟，届时利利安将不顾一切向贵国复仇，哪怕是与贵国同归于尽。”
虽然声音沙哑，但雪绒的每个字都宛如手中的银枪一样，有力清晰。
罂粟放下了握住剑柄的手，说：“我明白了，刚才的话，我会转告曼陀罗陛下的。”
说完，罂粟转过身，向无限王宫了走去。
当罂粟回到无限王宫里时，看到的是坐在大厅里的曼扎。这个年轻男人正和另外几个本地贵族坐在一起，怀里搂着不知哪里找来的侍女，享受着满桌的酒肉盛宴。
“哟，骑士先生，都这个时间点了，不好好保护我们的陛下，却出去和小情人幽会，不太合适吧？”
曼扎似乎有些喝醉了，除去他所说的内容，他的声音本身听起来也是格外刺耳。
罂粟先是看了看曼扎，然后扫了一眼另外几个贵族，说：“曼扎先生，这里是无限王宫，不是您私自纵情享乐的地方，请自重。”
几个本地贵族刚看到罂粟，就已经露出尴尬的神色，现在更是被他的话威慑住了，伸向酒杯的手也停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曼扎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他一把推开怀里的侍女，站了起来。不过仅仅几秒之后，曼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脸上挤出了笑容。
“哎呀呀，不要生气嘛，我先不想留在无限王宫打扰叔叔和您的呀。”曼扎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罂粟的面前。虽然曼扎的身高在男性当中并不矮，但比起罂粟来还是差了一大截。“但是叔叔让我留在这里，要我跟他学习治理国家，将来好继承他的王位，我也只好遵从叔叔的命令咯。”
罂粟没有说什么，他甚至不再去看曼扎了，而是迈开脚步继续往大厅里侧走。
但是曼扎伸出手拦住了罂粟，笑眯眯地说：“不要这么冷漠嘛，偶尔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放松一下，培养一下感情，毕竟以后我们也是君臣关系了不是？”
“抱歉，陛下还在等我。”罂粟用冰冷的语气答复，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等，等等！”曼扎则再一次，拦在了罂粟面前。有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鲜明的厌恶之情，但一瞬间之后，又堆起了虚假的笑容。
“曼扎先生，还有事吗？”罂粟又用冰冷的声音问。
曼扎笑着问：“那个利利安来的小姑娘，叔叔打算怎么处置她？”
罂粟没有回答。
“哈哈，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叔叔会杀了她，因为……”
“请自重，曼扎先生。”罂粟打断了曼扎的话，“您是南千镇的伯爵，应该明白伯爵必须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曼扎愣了一愣，在这个空档里，罂粟重新迈出脚步，从曼扎身边走了过去。
“你是在教训我吗，罂粟！”曼扎转过身，在罂粟背后大喊起来，刚才还堆在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愤怒。
罂粟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大厅里侧走去。
“我可是未来的千镇国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曼扎大吼道，“不要以为有叔叔给你撑腰就了不起。如果叔叔真的欣赏你，你又怎么会连个最低等的男爵都不是？号称帝国第一的骑士，连一个小小的爵位都没有！还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利利安小情人的事，过去在纳西索斯，你们就已经……”
曼扎的话说到一半，罂粟就已经走进了大厅里侧的过道，由于带着厚厚的头盔，没有人看能看到他的神情。
黑牢里面，对铃兰来说，世界仿佛静止了。
黑暗不但完全阻隔了铃兰的视觉，更是抹去了铃兰对时间的感知。她唯一能知道日子在变化的，便是每天从铁门门缝里递过来食物和水的时候。昏暗的灯光从门外漏进来，但是对于长期处于黑暗中的铃兰来说是那样刺眼，让她不得不避开视线。
而这食物，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残渣冷饭，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过了多久了呢？
不知道从哪次送饭开始，铃兰已经忘记了日期了。明明之前都有记住送饭的次数，然后推算出现在的日期。但她现在却像丢失了记忆一般，怎么也找不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寒意从四面八方的石壁里渗透进来，从下至上包裹住铃兰的身体，她不得不一直蜷缩在床上，蜷缩在满是霉味的被子里。
这个囚牢里没有酷刑，但是黑暗和孤独却比对身体上的摧残更加可怕。
起初的时候，她的意识还很清醒，思考着自己的命运、利利安的命运、纳西索斯帝国的命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精神仿佛也弥散在这黑暗之中。
在睡梦中，她一次次回到了纳西索斯的皇宫里，回到了父亲的身边；或者一次次回到天平堡里，回到曾经觉得最为枯燥无趣的课堂上。
最后，又一次次地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
陪伴她的，只有无声流逝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