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年的追随
克洛瓦城南区，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军营里无比忙碌。
虽然近卫军并没有直接参加在特里部落附近的进攻行动，但由于前线的溃败，近卫军前往接应其他部队。在这个过程中不少伤员被近卫军救了下来，因为伤员人数过多，其中不少都直接送回到近卫军的军营中接受治疗和照顾。
小小的军营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其中几个原本为了扩充部队而扩建的营房，提前派上用场充当起了临时的医疗站。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痛苦的呻吟声，但比起战场，这里多少让人感到安心。
山茶缓缓地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的空气里填满了细碎嘈杂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入他的耳朵里。这声音里面有紧张的说话声，有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但是他的眼前只有房屋的屋顶，这些声音的来源他一个也看不到。
山茶不明白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
他好想坐起来转头看一看周围，但他刚刚一动，后颈便传来一阵疼痛。他用手支撑自己起身，手掌处却传来火辣的灼痛感。紧接着随着他双腿直立，大腿上也传来了痛楚，虽然痛楚并不算激烈，但始料未及的他还是差一点摔倒下去。
一只充满力量的手地抓住他的肩膀，稳稳地扶住了他。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的老人手，有着粗糙的皮肤，以及凸现出来的骨骼。
山茶抬头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山茶瞬间就记起了一切，他跟着特里部落的骑兵们冲进了战场，然后一直战斗到精疲力竭。他的敌人、他的战友，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鲜血流遍了军营里的每一寸土地。最终他和仅剩的少数同伴试图从那片地狱里逃脱，结果却在最后时刻坠下马来。
此时此刻，自己还能活着醒来，必定是神明的恩赐吧。
不知为何，泪水一瞬间就从心头涌了上来，夺目而出。
然后山茶身边的那个老人，他的父亲，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山茶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老人，他是个带着部下们从前线逃回来的胆小鬼，是个让自己孩子在朋友们面前抬不起头的父亲。他很固执，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接触任何军队相关的事情。但是孩子却瞒着他一个人离家出走到遥远的利利安求学，瞒着他加入其他部落的军队，瞒着他走上战场。
可就是这个他一直讨厌的老人，此刻支撑着他受伤的身躯。
这些天克洛瓦城就弥漫着极度紧张的气氛。热闹的集市、忙碌的商贩和行人，如今都被一道道临时路卡和穿着军服的士兵所代替。草原居民们脸上从容豪爽的笑容，现在都变成了凝重僵硬的神色。
一切都变了，铃兰也是如此。
在返回军营的路上，铃兰快步走在前头，连比铃兰高大不少的曼珠沙华都要刻意加快脚步才能追上。
今天的草原盟军会议对铃兰来说可谓是一个转折点。
数日前的特里会战以草原盟军的失败而告终，其中克洛瓦部落军伤亡近半，特里部落军几乎全军覆没。所幸草原盟军是一支以骑兵为主的部队，再加上留了预备队以作接应，最终才得以从战场上成功撤离出来。
奥诺瑟拉军虽然也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但相对草原盟军的伤亡，他们仅仅付出了不到一半的代价。而且最终控制战场的是奥诺瑟拉军，他们依旧士气高昂，一些滞留在战场上的伤兵将会被拯救回来，大量溃散的军队在重整之后也能重新投入战斗。
这一战之后，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转变。原本看上去人数占优而且本土作战的草原盟军，现在已经彻底落于下风。
此刻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重新得到了草原盟友，尤其是克洛瓦军的重视，虽然他们兵力有限，编制不足，但是他们曾经与奥诺瑟拉军战斗过，并在取得了一定的战果。
下一场战役中，近卫军将作为草原盟军主力的一员参加作战。
除此之外，苜蓿大酋长还给出了一个特权，向他的老朋友曼珠沙华开放南区，让近卫军可以在南区征召非克洛瓦部落的外族人进入军队。
现在对铃兰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必须立刻回到军营开始组织征兵事宜，打赢这场战争，这是让自己存活下去的资本。
当然，这也是她回去纳西索斯的资本。
在近卫军军营的门口，如疾风一般匆匆走来的铃兰与从其中一座营房里出来的泽菊老人相遇了。
铃兰停下了脚步，然后向老人微微点头。
“您好，将军。”她主动打招呼说。
虽然没有马上回应，但与之前那次见面相比，泽菊老人的神情和表现要和缓许多，显然是他儿子为铃兰所救的缘故。
在铃兰的心底，当然是希望能从这位老人身上获得更多的帮助。之前她和曼珠沙华的拜访并未受到老人的欢迎，而现在，她和她的近卫军救下了老人的儿子，看来是一个向老人提出要求的好机会。
但是铃兰沉默了。
在军营前的空地上，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最后，铃兰问：“山茶的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泽菊老人低着头，很简单的问题他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谢谢。”
说完之后，他就主动迈开脚步走过铃兰的身旁，从军营的大门走了出去。
尽管白发苍苍，老人的步伐却丝毫没有迟钝的样子。
在军营里，山茶坐在床上，对床边的芦苇问道：“芦苇，是你救了我吗？”
芦苇笑着点点头，但是接着又摇摇头。
山茶不解地看着芦苇。
“光凭我一个人可做不到哟，”芦苇说，“你知道吗，特里部落的士兵能活着回来的不到十分之一。”
山茶低下了头，说：“嗯……我知道，是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的。”
芦苇继续说：“到最后因为各路部队都在败退，你们的位置又太过危险，其他盟军的接应部队都已经放弃了营救你们。”
“那……我为什么会获救呢？”
“山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芦苇问。
山茶看向周围——嘈杂的声音、忙碌的脚步、挤满营房的伤员、弥漫空气的血液味道，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座军营的医疗站。在营房门口，几个士兵匆匆路过，他们背着火绳枪，穿着一身红衣。山茶再将视线移回到芦苇身上，他发现芦苇的手里拿着一张画纸，上面是一幅速写，速写的主角是一位女孩。
那是来自纳西索斯的女孩。
当山茶注视着画的时候，画中的女孩仿佛活了起来。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对女孩所萌生的美好情感，尽管他的这份情感被现实中两人遥不可及的距离所摧毁，可她的轮廓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她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芦苇也看着自己手中的画说。
“嗯，我知道。”山茶难过地点点头，“她是纳西索斯的女皇。”
“不止如此呢，”然而芦苇摇了摇头，他露出像是在赞叹一样的表情说，“如果你看到了战场上的那一幕，一定也会这样觉得的。她和她的红衣步兵们，用不断变换的阵型，威慑住了数倍于己的奥诺瑟拉军骑兵，迫使对方不敢进攻，最后带着你们从战场上全身而退。”
听到这样的描述，山茶抬起头，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真的？”
芦苇说：“真的，我还以为这是只有诗歌中才会出现的战斗呢。”
山茶重新低头，再看向那画中的女孩。
那栩栩如生的眼神，就和他在三叶河边所见到过的一模一样。过去他只为此感到心动，却从来没有去想过，她的眼神里究竟蕴含着什么，女孩身上所承载的使命，比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要沉重多少。
就这样，山茶呆呆地看着画中女孩，过了许久许久。
“山茶……”芦苇开口道。
“芦苇，”山茶说，“我要怎么样，才能站在她的身边，去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呢？”
芦苇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那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吗？”
在曼珠沙华的组织下，近卫军的扩充很快就展开了。
新扩充的士兵编制分为两种，一种是“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另一种则是“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附属兵团”。前者是近卫军的正式编制，后者仅仅是临时编制，曼珠沙华承诺在大草原上的战斗结束并打败奥诺瑟拉军之后，临时编制的士兵将会复员退伍。只有正式编制的士兵才会继续跟随铃兰和曼珠沙华行动，直到有一天回到纳西索斯之后也仍然如此。
克洛瓦城的南区有着大量的外来移民，他们当中不少都加入到近卫军附属兵团里。对他们来说，克洛瓦部落的命运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谁也不愿意看到克洛瓦城覆灭，尤其是关于曦城的悲剧此时早已传遍了克洛瓦城的每一个居民心中。
不过，让铃兰和曼珠沙华都感到意外的是，相当一部分从曦城逃亡而来的难民，加入到了他的近卫军中，而且是正式的编制里。也许这些单身汉们在克洛瓦城一时还难以找到认同感和归属感，他们更喜欢自己曾经的领主吧。
曼珠沙华把从曦城带来的积蓄几乎都拿了出来，用作征召士兵和扩充军备，以应对逐渐逼近的与奥诺瑟拉军最后的决战。
铃兰向官兵们许诺的支援并没有到，事实上光是信件从大草原到利利安一个来回就要许多天。此时利利安的回信都还没有到来，更不要说金钱和军备的支援了。
而决战已经迫在眉睫。
经过几天的休息，许多伤势不重的伤员都得到了康复，他们全部离开了军营。而一些还需要继续治疗的伤员也一起离开了，他们被转移到克洛瓦北区军营空出来的位置里。
在彻底的清洗之后，这些营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本职上。
自从醒来之后，山茶一直没能见上铃兰一面。他听芦苇说，铃兰这些天很少在军营里，几乎一直都在外出考察情况。常常连正在忙于征兵和训练新兵曼珠沙华都被她要求一同外出，看来似乎是在为了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由于山茶的身体也已基本康复，他和其他伤兵们一同离开了营房。但他并没有彻底离开这个军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和芦苇常常回到这里，站在军营外面观看那些新兵训练。因为近卫军简陋的军营，使得许多士兵训练的场面能够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这很有可能成为重要的情报被间谍传到奥诺瑟拉军去，但近卫军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刚刚才经历过的血腥场面如今还在山茶眼里挥之不去，但与刚醒来的时候不同，此时在他心中，对这场战役的反思逐渐赶上了单纯的恐惧与悲伤。特里部落的沦陷，草原盟军的失败，这当中的每个环节和因果，都在他的思绪中挥之不去。
下一次对抗将会决定大草原的未来。
像所有克洛瓦部落的少年一样，山茶重新燃起了战斗意志。但是仅仅有意志是无法战胜对手的，他们要依靠什么才能反败为胜呢？
近卫军的新兵训练激起了他的兴趣。
在兵源上，近卫军的新兵主要来自南区的市民，这些移民到大草原来的外族人多少都有点防身的本事，虽然与能弓善马的克洛瓦人还是有一定差距。不过，近卫军并未着重提升他们的个人战斗能力，相反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不断地重复进行着几项克洛瓦人所无法理解的训练内容。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队列。
近卫军的教官们在这一项训练上可谓是相当苛刻，个别从未拿过武器的人很快就通过了长枪和火枪的武器训练，但却被卡在队列训练这里叫苦连连。
很多克洛瓦人不明白，很多近卫军新兵也不明白，但山茶明白。因为在利利安的时候，他也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对于街头较量，竞技场决斗，这种一对一的生死相拼，队列练习都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但当所有战士都聚集在一起组成阵型，在战场上相互依靠共同进退时，队列便是最可怕的武器。
它会给我们可靠的同伴，给我们强大的支援，让我们时刻都拥有以多打少的机会。同时它还会给我们高效的行动力，给我们战斗到底的士气。
一组训练有素的军阵，是任何散兵游勇都不可能击破的。
事实上，这也是擅长弓马、崇尚个人武勇的草原民族的军队，在近几个世纪里逐渐落后于世界的原因之一。
大战将即，如今这些新兵们当然不可能变回当年名震天下的红衣兵团，可至少，他们能“像红衣兵团一样去战斗”。
奥诺瑟拉军从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特里部落出发了，经过短暂休整之后，他们有了再次作战的能力。现在对他们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早一天到达克洛瓦城下，草原盟军就少一天准备时间，他们就少付出一分伤亡。
是的，少付出一分伤亡——不是能否胜利的问题，而是伤亡多少的问题。
月见公主从来就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对她来说特里部落一战之后，草原盟军兵力上已损失惨重，最重要的是士气上必定已经遭到打击，难以与奥诺瑟拉军正面抗衡。如果是持续的游击骚扰作战，月见公主也许还会忌惮几分，但现在她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克洛瓦城下，那些游牧民族的后代将要被迫与奥诺瑟拉军正面对决。所以在她心中这一战胜负已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样减少自己的伤亡，以及战胜之后可以向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
这场战斗，将会是这两年里，双神教势力的最大胜利。
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也出发了。
经过扩充之后，近卫军成为了一支拥有四个步兵大方阵，加上各项辅助人员一共六千余人的队伍。虽然和草原盟军的数万骑兵比起来相对弱小，但也终于成为了盟军里具有战斗力的一个成员，可以和来自草原的骑手们并肩作战。
而且，这一次战役中近卫军将会担任一项几乎可以说是最特别，也是最危险的任务。
事实上，这个建议是铃兰提出的，曼珠沙华曾私下向铃兰表示过反对，但在铃兰的坚持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执行。在苜蓿面前，曼珠沙华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相反一直在传达和推动铃兰的建议。
最后苜蓿同意了曼珠沙华和铃兰的方案。
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将会沿着三叶河畔西进，到达克洛瓦城不远处的马背山，然后等待即将到来的决战。
“陛下——女皇陛下——”
就在铃兰和近卫军一起刚刚动身走出军营的时候，一个少年用并不标准的纳西索斯话，在军营外大喊了起来。
铃兰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远处正在向她招手的芦苇，以及芦苇旁边正低着头的山茶。铃兰牵着马，离开队伍向他们走去。
曼珠沙华见状，很快就带上一小队士兵跟了上来。
“不用担心，我很安全。”铃兰对来到身边的曼珠沙华说。
“现在大战在即，一定要细心谨慎，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曼珠沙华解释道。
“我想比起我，近卫军的队伍里更需要你。”铃兰说，“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
“您曾经答应过在下会建立一支私人卫队，但是至今没有履行承诺”曼珠沙华说，“倘若您有自己的私人卫队，在下现在也不必跟在您身边了。”
铃兰转头看了看曼珠沙华，这个中年男人正以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她。可再想来，这番话却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仿佛是刻意表达对她的不满一样。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让铃兰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到现在还在世界另一边全力支持着自己的人——款冬。在认真刻板这方面，曼珠沙华与款冬多少有些相像，只是两人的行动方式截然不同。
款冬会从自己的考虑为铃兰做好一切，以老师和监护人的身份。而曼珠沙华则更多是顺从铃兰的意思，作为一个下属，他大多时候只有在私下间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铃兰无奈地对曼珠沙华笑了笑，说：“好的，你看着吧，我的私人卫队马上就要来了。”
曼珠沙华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他再看了看前方的两个少年，就明白过来了。
“您打算用两个外人来作为自己的私人护卫吗？”曼珠沙华有些诧异地问。
“外人？”这次轮到铃兰露出不满的表情，“他们不是外人，是我的朋友。”
“朋友？”
“没错，”铃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帝国的女皇，单纯地只是一个叫铃兰的人，你也好，那些什么国王、议长、大总督也好，自然也都不在我身边了，不是吗？”
曼珠沙华没有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铃兰是帝国的女皇，如果不是这个身份给了曼珠沙华一个实现自己曾经的抱负的机会，他根本不会和面前这个小女孩多说半句话。
“但他们不会，”铃兰自信地说，“这就是朋友。”
说完，铃兰就转头继续走向芦苇和山茶。
“女皇陛下，近卫军是要出征了吗？可以带上我们吗？”芦苇不等铃兰走上来，就主动地问道。
“当然可以。”铃兰爽快地回答。
“等等陛下，”曼珠沙华说，“根据苜蓿酋长给我们的条令，近卫军是不允许征召克洛瓦部落的人入伍的。”
“没错，近卫军是不能征召他们，”铃兰说，“但是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我雇佣克洛瓦的芦苇和山茶，并将他们编入我的私人卫队。”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参战了，您要这么年轻的两个新兵上战场，有什么用呢？”
“别忘了我们手里关于奥诺瑟拉军上一战的部队部署和调动图，都是芦苇在战场上绘制出来的。”铃兰说，“这样一个人才，对于我们军队怎么会没有帮助呢？”
“那么……另一个呢？”曼珠沙华说到这里，将视线移到山茶身上。
芦苇也转头看向山茶。
只有铃兰没有看山茶，但她挺着胸，自信满满地面对曼珠沙华，仿佛在说她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怀疑一样。
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什么，而这个时候，山茶终于明白了。
“我……”山茶将手放在自己腰间的草原马刀上，然后抬起到现在为止一直低着的头，鼓起勇气对曼珠沙华说，“我可以在战场上保护女皇陛下的安全！”
“就是这样。”铃兰满意地点头肯定道。
曼珠沙华看了看山茶，再看了看芦苇，最后看了看铃兰，不再说话。
“好了，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走吧。”铃兰说。
不过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等一等。”
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铃兰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而山茶更是不能再熟悉了。
一行人转过头，看见从旁走来的白发老人，山茶的父亲泽菊。
“山茶……你不能去。”泽菊老人看着他的儿子，视线里仿佛根本没有其他人一样，“今年开垦的田地已经到收成的季节了，你应该留在家里帮忙。”
山茶刚刚抬起的头又要低了下来，不过这时旁边的芦苇轻轻碰了碰他。
“还有，院子周围的木栅栏需要维修……”泽菊老人继续说着，“还有，你妈妈的身体也不太好……”
“父亲……”山茶开口了，“我知道。”
“嗯，那就跟我回去吧。”
山茶摇了摇头。
“我和你的妈妈都需要你的帮忙……”泽菊老人说。
“你们需要，但是他们也需要，”山茶打断了泽菊老人的话，“整个克洛瓦城的人都需要我……需要我们的帮忙。”
泽菊老人看着山茶，没有说话。
不过老人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表露出愤怒的表情。
“如果这一战输了的话，我们的房屋也好，土地也好，都会失去，然后一无所有……”山茶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父亲的沉默影响，他的话语也随之变得低声起来。
“如果战死的话，不论战争胜败，你都真正一无所有了。”泽菊老人说，“我们也是……”
山茶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山茶说，“但是总有人要勇敢地上前去面对……父亲您虽然没能做到，但我的两位兄长都做到了，我也不能输给他们。”
说到这里，泽菊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让人感觉既悔恨又悲伤。
山茶退后了两步，站到了铃兰的身旁。
泽菊老人将视线移到了铃兰的身上。
铃兰抬着头，翘起嘴角一脸自信地对老人说：“我们一定会赢的，而且我们会尽可能地让所有的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