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游被关进了一间不见天日的小黑屋,偶尔铁门下的缝隙会挤进来一张压扁的脏薄饼,拿在手里尘土簌簌的抖落,天游觉得这无异于是嗟来之食,所以他一连饿了三天,薄饼也就三张而已,也被他挤回去了。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天游饥肠辘辘,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视线模糊,蜷缩身体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咔咔”铁门栓动的声音带给他刺激,紧接着,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生疼,他有没想过万物之本的光会给带来他这一天。
天游努力的撑开眼帘,但还是只能眯成一条线,就这样,他被两个村民悬着架起来不知道往哪儿颠簸。
刚开始,耳朵里都是村民们的叽叽喳喳,慢慢地有了鸟叫蝉鸣,然后越来越大,空气清新起来,阳光柔和了许多,天游适应了光亮,他发现这里是山脚。
架着他的村民面无表情,一路无话。直到人的声音掩盖了鸟鸣时,天游被放了下来,直接瘫在了地上,没有力气一说。周围一半是村民,一半是‘严府’的人,他们窃窃私语,时不时摇摇头,笑一笑,天游索性闭上眼,保留体力。
不久,声音息停,身旁“砰”得一响,一股热气袭向天游,天游睁开眼,只见柔儿带着泪痕被绑在一旁,双眼无助地看着天游,天游在这一刻似乎感受到了那一晚哈索的感觉。
好在柔儿看上去除了憔悴了些并没有看出遭受了折磨的痕迹,也是,祭品嘛。天游暗自叹了口气,这到底是哪门子考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摸得着头脑。
过了好一会儿,那群人似乎商量完毕,‘东头’中人走出一位衣着出众的老者,这应该就是这村子的领头羊了。
领头羊开口,声音苍老:“带上来。”
中年人被押了上来,看见自己年幼的女儿被捆着,中年人激动的挣扎着,跑到女儿面前跪下,只可惜中年人双手反绑,父女二人只能无助地相望。
领头羊选择无视,继续发令:“正午之前将这三人带到山顶。”
众人应和,一拥而上举起三人向山顶走去。
一路上,柔儿父女一句话都没说。
本应快到正午温度应当上来,可是天游觉得温度是在下降的,他觉得问题在山顶,果不其然,正午之前,众人赶到山顶,虽说是山顶,其实山顶就是一个湖状的打洞,深不见底,幽深无比,阵阵寒气袭人,摧人心骨。
将三人放下,领头羊苍老的声音有一次传来,也不知是不是洞口的原因,领头羊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寒意:“这外来人擅闯我村是一罪,假冒东头之人罪加一等,将他扔进洞中,也算一祭,至于你……”
领头羊看向中年人,好像在说,你懂的,不用我说。
只见中年人目光畏畏缩缩,紧紧靠着自己的女儿,挡在前面。
领头羊摇摇头:“你糊涂了吗?山神赐予你神的能力不就是让你执行它的要求吗,况且你都送走了那么多孩子,你不想想那些孩子的父母,也要想想自己的双手配不配保护你的女儿。”
中年人的眼神僵硬起来,身子摇晃一下,站了起来。
领头羊显然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继续说道:“想想你妻子的死,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你杀人的事实而自杀,这不仅仅是你杀死众多幼童,你还杀死了你妻子,想想吧,你是多么地恶!”
“你配反抗吗?”
中年人面如死灰,毫无生气,又一次跪下,柔儿在一旁“呜…爹爹…”的啜泣,不停的摇头,用头碰着中年人,中年人转头,柔儿一惊,中年人的眼神像死了一般,看着女儿的眼睛里似乎在翻涌着什么。
领头羊开始最后的劝说:“你假如忘记过去也行,大伙也要生活,大家都能理解你的职责,也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孩子献祭给山神,不过今天,你若打破先例,不将自己女儿献上,那全村人都要给你女儿陪葬,你觉得你过意的去吗?”
中年人心里最后一根心弦被扯断,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其他所有人的眼睛都透露出渴求与卑微,他看向女儿的眼神也慢慢转变,浓浓的歉意与纠结让他五味杂陈,他曾一度想过自杀,可他的大善不允许他自己一死抛下全村人,抛下女儿,抛下已故的亡妻,他也想过拉下尊严祈求放过女儿,可是他受够了从前那些孩子们的亡灵缠身,是他对不起所有人,对不起村民,让他们有些人失去了挚爱,对不起女儿,让她从小因为自己的缘故只能将感情寄托于父亲,孤孤单单,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一起玩耍,他对不起妻子,没有让她有个家,他对不起……
所有所有,他真的好卑贱,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有神的力量,这是一种枷锁,困住了一个人,带走了无数人。
他已经不能对不起更多人了,他不配有家。
“柔儿……”他的声音干渴枯老,颤抖不止,眼中的自嘲与歉意如同涛涛星河翻腾不止。
柔儿显然已经得到结果了,强笑,精致的小脸梨花带雨:“不怪你的,爹爹……我也受够了孤独的日子了……”
中年人双眼瞬间一股咸意上涌,亲了一下柔儿的小脸,站了起来,声音硬如磐石:“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我不配做你的父亲。”
柔儿失去了笑容:“那我以后就不能叫你爹爹了?”
“嗯。”
柔儿低下头,地上枯黄的厚土承接着一滴又一滴稚嫩的眼泪,只是哭不出声,也叫不出口了。
天游在一旁看到现在,心里天翻地覆,一个可怕的猜想冲击脑海。
中年人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条状黑布,将布条掀开,一把暗银剑安静的躺在中年人的手上,天游大惊,立即坐起,这不就是他的佩剑吗,可是这把剑对于他的感觉十分陌生,除了自己的印象,没有任何熟悉感。
中年人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剑身,嘴里低喃:“和我送走那么多孩子,我真是造了把魔鬼啊。”
天游呼吸急促起来,这把剑是他打造的?!那不就是说……
不要,不要,前辈,那是你女儿啊!
中年人握住剑刃,缓缓划过,剑刃滴血。
中年人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这个曾经的女儿,然后毅然转身,面向那巨大的洞口,举剑,在空气中舞动起来,这这一幕似曾相识,这分明就是廿八星宿阵!看来就是他了。
中年人甩出血珠点点,阵法中央冒出一道光柱冲天,正午那炙热的太阳消失,黑暗取而代之,黑幕上四星围一星。
东南西北,天地玄黄。
大风起,吹起中年人的长发乱舞,因为面带血污,此时他看起来十分狰狞,身后的柔儿双眼空洞,呆呆的看着这个男人。
洞底传来一道吼叫,中年人被震得吐出一口血,没有回头,只是放下了剑,旁边的领头羊知道到了最后一步了,示意手下将天游和柔儿扔下去。
天游和柔儿没有任何动静,骨凉如冰。
阵法消失,二人落下洞去。
中年人艰难的吐出最后一具咒令:“五星列照,焕明五方。”
天上中央的那颗最亮的的心破碎,黑幕消去,太阳重现,温度重回寒冷,中年人的心更冷。
领头羊问:“山神醒了吗?”
中年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身,像个木偶一样摇摇晃晃的离去,众人连忙为他让开一条道,虽然中年人对村子至善,众人在平时还是存有敬畏的,只不过祭品一事关系全村。
“我们都是愚民,这种生存就应该是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吧。”
“我的能力是它赐予的,那么,我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