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学内。
“叮伶伶”
清脆的放学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秃顶教授随手把书往腋下一夹,从衬衫口袋掏出烟来叼在嘴上,一边打火一边向外走。
阶梯教室的学生逐渐躁动起来。
前排的学霸们收拾这书包,一群打游戏的扯下耳机讨论这去哪吃饭,后排熟睡的学生们爬起尽力伸着懒腰,好像上课累着了一样……
杨刚一个人坐在窗户旁,没有要走的样子。倒不是多爱学习,只是单纯不喜欢人多。
不喜欢碰见人打招呼,不喜欢和同学朋友约吃饭,甚至说得上是厌恶,更为准确的来说,杨刚只有同学,没有朋友。
没多久,诺大的阶梯教室就只剩杨刚一人,显得空旷且安静。
学着老教授的样子也叼起一支烟,
“啪”
空荡的教室响起火机声,一缕湛蓝烟雾从杨刚口鼻中溢出。
杨刚半依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们,
一对对恋人手牵手面脸洋溢着笑容,
球场少年们已经脱下外套抱着篮球三步一跳奔赴球场,
一群网瘾佬唾沫横飞争吵游戏内容……
大学生活可真好,年轻人充满了朝气。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
“@全体成员很遗憾,杨老爷子还是没挺住,今天中午还是走了,大家节哀,葬礼定在下周二江东陵园。”
至于后面的消息,被杨刚自动忽略了。
香烟烧到了尽头,叼在嘴上实在是熏眼睛,杨刚眨眨眼,将烟头踩灭,关上手机,走出教室。
杨刚,自幼便是孤儿,六岁那年,所在的孤儿院倒闭了,所有管理人员等一走了之,至于院里的孩子们,没人安置。
多数孩子都走了,杨刚和另几个孩子继续住在孤儿院里,尽管在好心邻居都帮助下,依旧是饱一顿饿一顿。
后来是杨老爷子养活了几个孩子,向上级申请报告,这也才让杨刚他们几个有了书念。
走出教学楼,阴沉的天空显得格外压抑,江南一带一向如此。
杨刚将黑色卫衣的帽子掀起盖住脑袋,斜挎着背包,径直向着出租屋赶去。
十余平的简单出租屋,简单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灰黑窗帘很是厚重,将阳光完全遮住,这小小的“黑盒子”,才是能让杨刚真正放松的世界。
杨刚丢下背包,随意踢掉脚上的帆布鞋,重重倒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眨眨眼,天花板愈发看不清晰。”
一个翻身趴卧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似乎窒息感越强,越是能缓解内心情绪。
时至深夜,“咕~咕~”
腹中的饥饿感打断了还依旧躺在床上发呆的杨刚。
机械般的下床打开陈旧的发黄冰箱,冰箱内闪烁着昏暗灯光,除去两瓶汽水,空无一物。
“呲”
两口汽水下肚,正当杨刚起手点烟时,旁边手机显示来电“刘郝东”
“喂,杨刚吗?老爷子葬礼你总要去吧?”
“喂,说话啊,听不见吗?”
“喂?”
漆黑的出租房内,杨刚背靠床软坐在地,终是冷冷回了一句“我没空,就不去了。”
电话另一头的开始呼吸变得粗重,虽然已猜到结果,还是不免愤怒。
“行吧行吧,随你的便了!”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阳刚早已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在乎,直接挂掉了电话。
帅气的长相,惹人羡慕的身材,成绩优异,国家奖学金,出众的能力,相爱的恋人,所有的所有,杨刚一样也没占到,甚至是连最普通的家庭,也是杨刚二十年来奢求却不得的。
长江边上一所名叫“春来香”的小酒吧里,不同于其他酒吧音响炸穿耳膜,五六个年轻人围坐在角落,刘郝东淡淡的说到:“杨刚说他没空,就不来了。”
“这杂种什么玩意!”边上眼睛男愤怒喝骂。
“就是,就是。”一男子连忙附和道。
“郝东,你们别这么也许杨刚他真的忙,又或者是有些难处。”一看似腼腆的女生壮着胆子诺诺说了一句。
“杨刚不一直都这样的吗,大家伙也别在这数落他了。”
“秋元,你就是心地太好了,这都帮他说话,我可提醒你一句,杨刚很有可能心理有问题,脑子也不太灵光,你可得离他远一点。”说着眼睛男伸出食指点了点脑袋,“算了,不提他不提他,咱们大家喝一杯,也敬老爷子一杯,愿老爷子在天上一样得过的安逸洒脱!”
众人举杯,推杯换盏,说着些“肺腑之言”
房间里不见烟雾,也不见杨刚,一点烟头红光随着杨刚到手部动作摆动。
打开手机,翻开小说,这算是杨刚最喜欢干的事了。
杨刚喜欢沉浸在一个个新奇美丽的幻想世界中,感受一个个主角的人生经历,这种带入感让自己短暂脱离了现实社会,不用考虑人际关系,不用担心学业职场,不用见识身边恶烂腐臭的人。
农历三月初九,周二。
这天是老爷子下葬的日子。
江东陵园,灰蒙蒙的天空下包围了一群人,春雨将至,空气变得粘稠,一座崭新的大理石墓碑带走了一位值得人们所敬仰的老人。
墓地前方,几位年轻军人衣着笔挺,献花,敬礼,鞠躬,送着老爷子最后一程。
刘郝东抱着昔日的同学们泣不成声。
石碑上“杨振华”三字很是明亮显眼,直达人心,老爷子如名字一般,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祖国。年少参军,抗日援朝,吃了一辈子苦,老来一直致力于公益慈善,也才有了刘郝东几人的太平日子。
陵园内的矮小丛林中,一年轻男子,身穿纯黑卫衣,将帽子死死贴在头上,宽松的黑色长裤在阴风吹动下下,使人显得有些干瘦。
杨刚手揣衣兜,远远望着老爷子的方向,
一位看起来像是军人干部中年人在前方说些什么杨刚听不清,想来也是老爷子一生的光辉事迹,杨刚对那些也不不敢兴趣,只想等人们走完了,自己一人去送送老爷子。
天空愈加显得阴沉,零星小雨稀稀疏疏的飘落。
卫衣的帽绳已经开始滴落雨水,杨刚也不知道自己站着发呆了多久,晃过神来,才感觉到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环顾四周,陵园已只剩自己一人。
杨刚缓缓走到杨老爷墓前,坐在满是雨水的草地上,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想告诉杨老爷自己过的很好?杨刚嘴角抽了抽,摇摇头,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就算自己过的再好,又怎么等人死了再来坟前吹袭炫耀一番呢?
轰隆隆!
一震惊雷,毫无预兆,像是要将万里阴云劈碎。
杨刚坐在地上抬头望向天空,心里暗骂不停。
“杨老爷。您走好。”最后也只是小声告别,杨刚起身离去。
这是第一次来杨老爷坟前,杨刚也肯定这是最后一次。
雷声再次响起,紧接着带来豆大般的水滴,砸落在地,声势浩大。
杨刚紧了紧帽子,不紧不慢地低头走在路上,迎面撞上一手提盒饭的的老人,老人一个仰天,差点摔翻在地,雨伞也被大风刮落在地,不停翻滚。
杨刚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错过老人径直向前走。
老人站稳身形,顾不得去捡起雨伞,对着杨刚破口大骂:“小王八蛋,不长眼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家里死人了就跟着一起去死了算了!”
老人看见前面的黑衣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盯着自己,顿时不由心中一紧,好像自己再骂上哪怕半句,对面的年轻人就能冲过来把自己撕碎。算是自认倒霉,闯了哪门子神仙,雨伞也不要了,一溜烟消失在大雨中。老头子也跑得挺快嘛。
阴云愈来愈厚重,没有随着雨水的降落消散丁点,只是下午时分的江南城,显得很是阴森诡异。
走在磅礴大雨中的杨刚,渐渐感到身上开始发热,脑袋晕呼呼的,心里只是想着这感冒发烧的反应也来的太快了些。
杨刚脱下帽子,视野开阔了些,抬头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就连马路对面的商铺,也是模糊不清,看不透彻。江南虽多雨,但像今天这么大的,倒是头一次见到,还是在春季。
身体越来越烫,杨刚拉起袖口,只见自己干瘦的小手臂呈猩红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使劲晃晃脑袋,扯开前胸衣领,又看看手臂,小腿,浑身上下红的滴血一般,脑袋越来越昏沉。
使劲晃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眼睛突然传来刺痛,仿佛长针从眼睛刺入脑袋,杨刚睁不开眼,手掌不停揉搓,不起一点作用,头疼也越来越严重。
扑通一声,杨刚倒在一片白茫的大雨中,艰难抬起手,皮肤显现红色,在大雨中,很是显眼,只是没有旁人看见罢了。
杨刚只觉得意识开始模糊,手掌上的猩红,像是被雨水融化一样,慢慢的试着睁开眼,除了无尽的红色雨水,再无其他,杨刚也彻底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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