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府不算小,大概是皇帝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外头住得太寒酸有失皇家颜面,所以这岐王府大大小小正殿偏殿加起来倒也有个几十余处。吴意住在听雨轩,那地方原叫芭蕉苑,只因门前植着几株芭蕉,便因此得名,后来李过读了那句“雨打病芭蕉”,觉得雨滴落在芭蕉上的声音分外好听,这才易了名。文渊阁是书房,吴意料想李过现在定在此处,于是便直直地朝着文渊阁走去。
李过正坐在案前读书,他身旁站着个相貌英武的男子,名唤林斌,是他的贴身侍卫,也是他的伴读好友。林斌看着远处隐约过来一抹绰约身影,便低着头轻轻咳嗽了一声:“阿过,有人来了。”李过嗯了一声,抬眼的瞬间已将手中的书简换成了一本普通棋谱。
吴意进了殿内朝他行了个礼,李过只顾看着棋谱也没理她,许久后才问到:“吴姑娘有何事要亲自来找本王?”
“辞行。”吴意说得云淡风轻,倒是让李过有些反应不过来。
“吴姑娘腿伤痊愈的可够快的,怎么,这岐王府住着不习惯?”他抬头看着她,揣测着她会用什么客套的词来回他。
“是不习惯。”,吴意回的简单粗暴,却是狠狠噎了他一把。
“可是府里人招待不周,怠慢姑娘了?”李过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西秋,吓得西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贵府人多口杂,日日招待事无巨细,我一介民间女子,唯恐受不起如此待遇。”
李过听她话里有话,不免有些奇怪,忽然又想起最近府里的那些闲言闲语,才一下子明白了她来找他的真正意图。
“原来是告状来了。”李过看着林斌笑了笑,后者也咧着嘴,笑得颇为灿烂。
“府里下人乱传的,你在意这些做什么?再说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思慕我,非我不嫁吗?”他说完后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她面前倾着身子瞧她,似笑非笑的问到:“你是不是怕我看不上你,又担心旁人的闲言碎语有损你的名声,让你以后嫁不出去啊?没事,你要有一天真的嫁不出去,便上我这岐王府来,我给你谋个差事,让你平安过一生。”
他离的她那样近,近得都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模样。记忆中好像有谁说过相似的话,明明就在耳边,却偏偏像抓不住的断线风筝,忽远忽近。
“小毒妇,你这样残忍以后是嫁不出去的,这样吧,以后若是没有男子敢要你,你便报我季隐之的名字,我保准他听了之后不想娶也得娶你。”,他笑得一脸猖獗,直气得她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季隐之,你混蛋!”
“哟哟,都被绑住了,嘴还那么硬,你还真像头驴。诶,你说你这么个俊俏的姑娘,怎么老想着杀人呢,要不,你亲我一下,亲我我就给你松绑。”他笑得欢畅。
“登徒浪子!”,她盯着他,咬牙切齿地憋出这一句来。
“你再说一遍。”
“登徒……”,她那句登徒子还未说完,便觉唇上印了个温热的物体,接着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
“卑鄙无耻,季隐之你卑鄙无耻!”
季隐之初识她到现在,一直见她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如今这一吻过后,她却少有地慌乱起来,连脸都红了,倒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这就对了,你说你若多笑笑该多好,整天板着个脸跟个女罗刹一样,怎么可能不把男人吓跑!”
“季隐之你不得好死!”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诶,对了,小毒妇,你可有心许的人?”
你可有,心许的人。
吴意仍是在岐王府修养,她那番话说下出来还是有些许效果的,至少说闲话的人是没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转眼又是月余,她腿伤已完全康复,正值早桂飘香,岐王来了雅兴,请了一帮王子皇孙来府上赏桂。
丹桂十里,所到之处皆是那淡雅的桂子香气,早桂配着早菊,这正彰显了自然的美。
吴意刚走过乌廷桥,便看见那清亮亮的水边站着个穿紫衣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像是专门在等着她,看见她后便径直朝她走来。
那小娘子似乎十八九岁光景,生的艳若桃李,秀美动人。吴意看着她,正暗中回想着这是谁家的千金,却猛地被她打断。
“就这般姿色,还能入了九表哥的眼?”
吴意皱着眉,心中本来对她无感,而如今,却堪堪多了许多厌恶。她正准备离去,却不防被那女子扯住了袖子,那女子看了看她手中的金桂,猛地抢了过来就往地上扔。吴意瞧着那枝残桂,觉得有些可惜,便蹲下来去拾那散落的花蕊,紫衣女子见她丝毫不怒,却仍不死心,站在她面前睥睨道:
“我知晓九表哥是被你迷了心魄,可我要警告你,你若是再勾引他,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意嗤笑一声,抬头望着她:“你不会的。”
紫衣女子没想到吴意会反驳,更没想到她竟然敢质疑她,于是怒火中烧:
“你凭什么说我不会,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我告诉你,我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吴意慢慢站起身,盯着她眼睛冷冷说道:“我说你不会,是因为,你不敢。我是岐王座上宾,你杀了我,便是对他不敬,你,不敢对他不敬。”
“你还真是有一张利嘴,不修理修理岂不是可惜了。”紫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扬着手便要朝她的脸打去。岂料在半空中便被吴意拦住,吴意捏着她的胳膊,将她反手一抛,她便直挺挺地被她抛到了湖里。
身旁侍女小厮看得呆了,等到那紫衣女子在湖里哭着喊着救命时才忙不迭地将她捞出来。
此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那边正在赏桂品茗的皇子贵族们,等一堆人陆陆续续赶过来时便只能看到紫衣女子浑身透湿,坐在岸上哭得梨花带雨,而旁边的某某人,正处变不惊地往湖中撒着鱼饵,好像周围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李过站在她身旁,压着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想知道。”吴意仍悠闲地撒着饵,却看的李过一阵气结。
“人家落水,你怎地都不知道救一下?”
吴意疑惑地侧过头看他,倒显得理直气壮:“人家落水与我何干?就是我把她打进水里的,我救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