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昼如约来到那家高级料理亭。
那位接待很顺利的将他带入了内庭，并引入了一间配有景观的包间。
包间是以纯岛国经典式样装饰。
地面为榻榻米，木格式的移门，中间置放着一张矮桌，此被称为“暖桌”，在冬季会铺上一层棉被在四周，用以保暖。
矮桌两端放着四个圆形的草蒲团，中间是挖空的方形下陷空间，可以方便不习惯跪坐的客人放脚。
朝庭院望去，小桥流水假山石，还有灌木与苔藓穿插其间。
池畔设有一个“鹿威”，也叫添水，清澈的流水通过竹筒一端流向另一端，盛满后，会倒向下方的石缸，发出“嘟”的敲击声。
夏季里，偶有蝉鸣声，搭配流水及鹿威的敲击声，别有意境。
斯拉——
木门被拉开，跪着匍匐在门外的是一位穿着华丽和服的中年女子，竖着传统的盘发，上面叮叮当当插了很多花钿。
数秒后，她直起身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啊啦~”中年女子娇媚的说道，“这位贵客好似面生，是否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秦昼微微颔首，并没有马上接口。
中年女子见秦昼与她打招呼，于是便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传统的两指式白色袜子，门口置放着她的木屐。
她来到秦昼桌子的不远处，跪在地上，又叩拜下去，行了个大礼。
随后直起身来，说道：“贵客不知如何称呼。”
“酒井。”他按照接待给他说的一个名字，仅报了个姓氏出去。
中年女子跪着一步步挪向秦昼，把手搭在他的腿上说道：“原来是酒井桑，我是这里的妈妈清子，今天给您介绍一位我们这里的最当红——美绪。”
随后清子拍了拍手掌，木质移门随即又被打开。
一排穿着和服的女子跪在门口，膝盖前都摆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今日套餐的菜品。
在门完全打开后，她们站起身来，每个人都躬着身子把托盘端进屋内，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当她们走到矮桌边，才稍稍抬起一些身子，将托盘里的物品端放到矮桌上后，便抱着托盘拱起身子，倒退着退出了门外。
整个过程，除了袜子摩擦榻榻米草席的沙沙声，连放碗碟都没有发出一丝异响。
清子那老道的眼神始终跟随着每个服务的动作，好似她手中有一把无形的鞭子，稍有不对的地方，那条鞭子就会像犯错者的身上狠狠抽去。
当然每当她的脸转向秦昼一边，总是自然调整到谄媚模式。
待所有的菜品都递送完毕。
清子从桌面拿起酒壶，用极其优雅的倒酒姿势为秦昼斟上一杯，随后又拿起杯子恭敬的递到秦昼面前。
“酒井桑，请用。”
秦昼方拿起酒杯，准备喝上一口。
清子举手又再一次击掌。
另一侧的移门被缓缓拉开。
门口照之前清子出现一样，跪拜匍匐着一位和服女子，头上的装饰比较清子，更为华丽。
她的纤纤玉指捏着一把杏叶形的象牙拨片压在额头下，膝盖旁摆放着一把类似三弦的琴，琴身由细长的琴杆和方形的音箱两部分组成。
在那女子的侧后方还匍匐着一位男性老者，身穿深灰色的男士和服，手上捏着一把类似笛子的乐器。
清子侧转其身，面对门外两人，说道：“酒井桑，这便是我与您介绍的美绪了，她擅长三味线及舞蹈。”
“美绪身后那位是我们的尺八演奏师吉太郎。”
清子话音落下，美绪才抬起了身子，优雅的行了一个颔首礼。
她的脸上虽扑满了苍白的底妆，可仍看得出来，她精致的五官，及小巧的脸蛋，若是卸了妆应该也是一枚绣丽佳人。
美绪与吉太郎缓缓站起，慢步朝里走来。
美绪走在前方，吉太郎分别拿着尺八及三味线走在后方。
美绪生的很娇小，穿着的和服拖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弧，随着她慢慢挪步的身姿左右摆动。
她的腰间别着一把小折扇。
他们并没有直接走到矮桌边。
而是在离秦昼数米远的地方停步，两人并肩而站。
他们再一次向秦昼鞠躬后，美绪跪在地上，吉太郎则盘腿而坐。
吉太郎将手中的三味线交还给美绪。
清子在秦昼耳边耳语道：“酒井桑，您可以边享用美食，边听曲目，或者说，您想先让美绪跳一曲？”
秦昼托着下巴，缓缓摇晃着上身，似乎在考虑清子的话。
他其实对和歌并没有太大兴趣。
“要不然，先跳一曲吧。”秦昼说道。
清子对美绪眨眨眼，手伸向他们往上一抬，说道：“美绪，酒井桑想先看你跳舞。”
美绪勾起朱红的薄唇，优雅一笑，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简短而柔美：“はい（hai）（是）。”
吉太郎听闻清子的话，放下了手中的尺八，双手规整的置放在大腿上。
美绪也放下三味线，扶着袖管重新站起来。
随后，吉太郎举起双手，拍了两下，他开始用浑厚的嗓音吟唱起歌曲，并用手掌打击起节拍。
美绪取出腰间的扇子，打开后，先摆了个姿势。
她垂着着脸，一手拿起扇子举起，以便可以遮住半边脸，一手则拉着袖管。
待吉太郎的歌曲响起，她便随着他的歌声而翩翩起舞。
奇怪的是，美绪在起舞时反而是面无表情的。
即便如此，秦昼的双目还是为美绪的舞蹈所吸引，手指竟不自觉的在矮桌上随着吉太郎的节奏一起轻轻敲击。
放眼桌上的鲍参翅肚，秦昼视而不见，根本没有举筷的念头。
清子在一旁也转悠着脑袋，用手掌在腿上轻轻打着节拍，她斜眼睨着秦昼，满意的笑着。
一曲舞罢，美绪与吉太郎双双欠身，向秦昼行礼。
秦昼轻轻鼓掌，以作赞赏，他向着清子说道：“清子，方才我为吉太郎的歌喉所震慑，美绪也会唱歌？”
“那是自然的。”清子说道这里即刻变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美绪可是我们这里的台柱，若说她在这条街上称第二，估摸着也没人敢称第一了。”
秦昼心想，还能这么神？他偏巧找了一家这条街第一的料理亭？
他拿起酒杯喋了一口，视线锁定在美绪身上，挑眉说道：“我倒想领略一下，怎么算是花见小路第一。”
清子回道：“酒井桑，您听着便是。”
“美绪，酒井桑想要领略一下你的歌喉，快。”
又是简短而柔美的回答：“はい（hai）（是）。”
吉太郎拿起了尺八，抵着下嘴唇。
美绪将三味线架在腿上，左手置在琴杆上按着琴弦，右手拿起象牙拨片摆在方形音箱前。
随着美绪的一声悠扬而有力的“啊~”后，两人开始演奏手中的乐器。
美绪清而不浊的歌喉，宛转而悠扬，抑扬顿挫，极具穿透力，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抑或是秦昼能明白歌词的含义，竟能从这质朴而不加修饰的歌声中，体会出歌词所描述的情感，莫非这就是清子所言第一的魅力？
不过他仍然没有服气，毕竟他也没看过、听过这条街上其他艺伎的表演。
他故意不展露任何表情，也不像之前那样打着节拍。
他瞄着清子的脸，发现她虽仍保持笑容，可眉宇间展露出了一丝焦虑与不悦。
恐怕是不满意美绪没有用歌喉吸引住秦昼，这种老bao永远是那样，将所有的罪责挂到伺候的人身上，而从不考虑也许是顾客喜好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