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涛自从领了府尹台旨已半月有余,之日捕盗领了济州府贴文,点了五百官兵与何涛,杨志三四百做公的一起杀奔石碣村来。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便使会水的军人驰船进发,岸上人马,船骑并进,水陆相迎。到了阮小二家,一声呐喊,人兵并进,扑了进去,早是一所空房,里面只有些粗重家伙,何涛道:“且去拿几家附近的渔户!”不一时拿了人来,回说:“阮家兄弟与那伙人都投梁山泊去了!”何涛听了道:“这梁山泊,非船不能去!”便杨志、巡检二人商议道:“这梁山泊港汊众多,路径复杂,不知深浅,若是四纷五落的去,又怕中了贼人奸计。我们兵分两路前去。”当下何涛自与巡检领五七百由西港取路进梁山泊,杨志领三四百人并一二百匹马,由东港进取,商议定下,众官兵呐喊声便杀向梁山泊来。
晁盖与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议事,只见小喽啰上山报说:“济州府差拨兵军一千余人,乘坐大小船只,分两路杀来,现在石碣村屯住,特来报知!”晁盖闻听,大惊,便请吴用商议:“官军来至,如何迎敌?”吴用道:“不老兄长挂心,吴某自有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即唤三阮前来,低耳吩咐道:“如此这般。”三阮领命而去。再唤刘唐、杜迁、宋万也吩咐了。
当下何涛并巡检带了百十只船一齐望连梁山泊来,行了五六里,只听得芦苇中有人作歌:
打渔一世寥儿洼,
不种青草不种麻。
酷吏赃官都杀尽,
衷心报答赵家官。
何涛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只见远远的一个人独自划了一条小船唱着来了。有认得的指着说:“这人便是阮小五!”何涛把手一招,众人并力向前,各持器械迎战。只见阮小五大笑骂道:“你这等虐害百姓的赃官,真是大胆,敢来招惹老爷,却不是来捋虎须!”何涛背后有会射弓箭的,搭上箭,拽满弓,一齐放箭。阮小五见箭来,拿了桦楸,翻筋斗钻入水中,众人赶到跟前扑了个空。
又行了两三里,只听得芦花荡里打了个呼哨,众人把船摆开,见前面两个人摇出一只船来,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戴青斗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提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道:
老爷生长石碣村,
秉性生来要杀人。
先斩何涛巡检首,
京师献与赵王君。
何涛众人听了,又吃一惊,一齐看时,有人指认道:“这人便是阮小七!”何涛喝道:“众人并立前行,先拿了这个贼人,休叫走了!”阮小七听得,笑道:“泼贼!”便把枪一点,那船便转过身,往小港里串着走,众人发声喊,赶将上来,阮小七和摇船的飞也似的摇着橹,口里打着呼哨,串着小港汊众只顾走。
众官兵赶来赶去,看见水港越来越窄狭,何涛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到岸边。”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不见一条旱路,何涛心内疑惑,便问当村住的人,答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这里的许多路数。”何涛便叫三五个做公的,划上两只小船前去探路,去了一个时辰,不见回报。何涛道:“这厮们好不中用!”在差了七八个做公的,又划了两只船去探路,这几个做公的,划了两只船,往芦苇丛中去了,又去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回转,何涛道:“这几个人都是老练公人,四清六活的人,也这样不济事,如何不见一只船回来。”天色看看又晚了,何涛思想道:“在此不着边际,我需亲自走一回!”便叫巡检在此等候,自己带了一半人马往那苇荡深处划去。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来到金沙滩边,众人摇旗呐喊,杀奔前来,突听得水面呦呦咽咽的吹起号角,众人看时,只见水面上远远地驶来三只船,看那船时,每只船上只有五个人。四人摇着双橹,船头上各立着一个人,头戴红头巾,都穿红罗绣袄,手中各持兵刃。
众人中有人听到:“这三个人一个是阮小二,一个是阮小五,一个是阮小七。”何涛道:“你们众人与我一起,拿了这三个贼人!”两边四五十只船上,一齐发声喊,杀向前来。那三只船呼哨一声,回身便走。何涛道:“只要杀了这三个泼贼,我自有重赏!”那只船只只顾在前面走,背后官兵船上把箭乱射过去。那三阮去船舱里各拿起一片青狐皮来遮挡箭矢,后面船只只顾追赶。
赶不过二三里,何涛便见那三只船进了芦苇深处不见了,自家船也只有几只跟来,大半船都落在了后面。何涛正在迟疑,背后一只船飞也似的赶来大叫:“且不要追赶,我们的船都被他们杀下水里去了,船只都夺了去!”何涛惊问道:“怎么样着了贼人毒手!”小船上答道:“我们正在行船,四下里钻出七八只小船来,我们并立赶杀,水港中又冲出几只快船,船上弩箭似飞蝗一样射来,我们急忙回船,来到窄狭港口,只见岸上约有二三十人,两头锁着一条大锁,横在水面上,我们上前看那锁时,又被岸上灰瓶,石子如雨点一般打来,众人只好跳入水中逃命。我在芦苇荡边寻这只小船,特来报知观察!”何涛听了,叫苦不迭,便把白旗招动,叫各船不要去追赶,一起原路返回,众船才拨转船头,未曾行动。只见三阮引领者十几只船到来,每只船上都有三五个人,把红旗摇动,口中打着呼哨,飞似而来。何涛却待把船摆开迎敌,只听得芦苇丛中一声炮响,何涛看时,四下里红旗乱招,顿时慌了手脚。三阮从背后赶来,在船头高声大叫:“何涛留下首级!”何涛把船尽力摇过芦苇岸边,却见两边又钻出四五十只船,船上弩箭如雨点射来,何涛就剑雨夺路,身边似无一人跟随,便跳入快船内,回头看去,只见众官兵,一个个都扑通通跳入水中,有的被捉,大半死在水中。
何涛驾着船,走走之间,只见芦花荡边一只船立着阮小七,一绕钩搭在何涛船上,嗖的跳过来,一把抱住何涛,拦腰提起,喝道:“不要挣扎!”便把何涛扔入水中。阮小七将何涛拖上岸,解下他的腰腹来捆了,阮小七看着何涛骂道:“老爷兄弟三人,只爱杀人放火,量你这肮脏之人,有什么本事,如此大胆,也敢来引着官兵来捉我们!”何涛道:“好汉,小人奉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小人怎敢大胆,来捉众位好汉,望好汉可怜我家中尚有八旬老母无人赡养,望乞留条性命。”阮小七将何涛丢入船舱中,向芦苇丛中划去。
这巡检见天色已晚,何涛众人也不回来,心中害怕,说道:“何观察自去探路,去了许多时候,至今不见回来,这可怎么是好。”等到初更左右,星光满天,众人都在穿上安歇。突然起了风,湖面上传来阵阵呼哨声,众人急忙起身,只见水面上芦花侧畔,飘来一片火光,众人掩面大惊,只得叫苦,说道:“今番休了!”那大船小船约有四五十只,你我相撞,争先逃命,那火光来到面前,原来是一丛小船,两个一对拴在一处,上面满满的堆着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的烧着,乘着风势直冲而来。那四五十只船屯塞在一起,港汊又窄,又没有回避处,被这火船钻入来,便烧了起来,烧得官兵都跳上岸去逃命,不想四下里尽是芦苇野港,又没旱路。只见岸上芦苇又烧了起来,那些官兵两头无路,风又紧,火又急,众官兵只得钻入烂泥中站立。
火光中,只见一只小船,船尾一人摇橹,阮小二站立船头,手中提一把明闪闪的钢叉,口中叫道:“不要走了一个!”众官兵吓得在烂泥中慌作一团。话犹未了,东岸阮小五引了四五十人,手中提着刀枪走来。西岸阮小七也领了四五十人手中也明晃晃拿了刀叉走来,东西两岸一齐动手,无一时众多官兵都死于烂泥之中,这巡检也不能幸免,一命呜呼在烂泥里。
这几百官兵,不是被杀,就是捉上山去。单单只剩下一个何涛,捆做粽子一般丢在船舱里。阮小七将他提岸来说道:“你这厮,是济州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我本待将你碎尸万段,却要你回去对济州管事的贼驴说,俺这石碣村的阮家三杰、东溪村的晁保正,梁山泊众位好汉,都不是好惹的,休道他一个小小的府尹,便是太师亲自来,也搠他二三十个透明的窟窿。俺放你回去,休要再来,传话与你那鸟官人,叫他休要来讨死!这里没有大路,我送你去大路口。”当时阮小七把小船载了何涛,直送大路口,喝道:“这里一直前走,便是大路,别的众人都没了,难道你一个人好好回去,也叫那府尹驴笑,且请留下两只耳朵作证!”阮小七身边拔出刀来,把何涛两只耳朵割下来,鲜血淋漓,播了刀,解了胳膊,放上岸去。何涛负着痛,抱头鼠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