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下了琵琶亭,来到江边,张顺略哨一声,只见渔船都撑拢来到岸边。张顺道:“哪个船里有金色鲤鱼?”这个应道:“我这里有!”那个应道:“我这里也有!”一霎间,却凑了十几尾,张顺选了四尾大的,用柳条穿了,先叫李逵送上亭来理会,自己自点了行贩,吩咐小牙子去把秤卖鱼,张顺却自来亭上陪宋江。宋江谢道:“何须许多,但赐一尾,十分够了。”张顺答道:“此小微物,何足挂齿,兄长食不了时,将回行馆做下饭。”四人坐下,再叫酒保讨两瓶玉壶春上色好酒来,并些海鲜、果品之类。张顺吩咐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拥酒蒸一尾,叫酒保鱠了。
四人饮酒中间,各述胸中之事,备说江湖佚事。日落西沉,四人便离酒店,张顺便叫酒保说,这桌酒席明日他自来还钱。酒保道:“不妨,只顾去。”宋江哪里肯,便说:“兄弟,我劝几位来饮酒,倒要你还钱。张顺苦死要还,说:“难得哥哥相聚,仁兄在山东时,小弟哥两个兀自要去投奔,今日天幸得识尊颜,权表薄意,非足为礼。”杨雄道:“既是我张二哥相敬之心,只得曲允。”宋江道:“既是兄弟还了,明日却另复杯还礼。”张顺大喜,酒将两尾鲤鱼拎了和杨雄、李逵宋江离了琵琶亭,来到营里。四人进了抄事房,天色已晚,张顺送了鱼,宋江取出书信,付与张顺,相别去了。宋江又取出五十两一锭大银对李逵道:“兄弟拿去用度。”杨雄、李逵也别去了。
宋江将一尾鱼送与管营,留一尾自吃。宋江因鱼鲜,贪吃爽口,多吃了些,至夜四更,肚里绞肠刮肚的疼,天明时泻了二十来回,昏迷倒了,睡在房中。宋江为人最好,营里众人都煮粥烧汤,服侍宋江。次日,张顺因见宋江爱吃鲜鱼,又将金色大鲤鱼送两尾来,谢宋江将书之义,却见宋江破腹,病在床上。众囚徒在屋内看视。张顺见了,要请医人调治。宋江道:“自贪口腹,吃了些鲜鱼,坏了腹肚,你只与我赎一贴止泻六和汤来吃便好了。”叫张顺把两尾鲤鱼,一尾送管营,一尾送差拨。张顺送了鱼,就赎了一贴六合汤药来与宋江,自回去不在话下。营内自有众人煎药服侍。第二日,杨雄、李逵备了酒肉,径来抄事房看望宋江,见宋江暴病不起,吃不了酒肉,两个自在房里吃了,直至日晚,相别去了。
且说宋江自在营中降息五七日,觉得身体没事,病症已痊愈,思量入城去寻找杨雄。又过一日,不见一个来。次日早饭罢,辰牌前后,揣了银两,锁上房门,离了营里,信步出街来,径走入城。去洲衙前询问杨雄,有人说:“他又无老小,只在城隍庙里住。”宋江听了,直访到那里,说已锁了门出去了。又问李逵在哪里住时,有人说:“他是没头钟,东住几时,西住几时,没地里的巡检,都不知他在哪里住。”宋江在寻张顺,亦有人说他在城外村庄里住,便自卖鱼时也在城外面,只有讨钱时才入城里来。宋江听罢,独自一个闷闷不乐,信步走出城外来,看见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着: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面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见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独自一个到此。不可错过,何不自己上楼看一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宋江便上楼来,占了靠江一个阁子里坐下。举目凭阑看时,端得好座酒楼。雕栏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千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扇,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击花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