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咸阳初雪,天有点凉。
院子里,魏辙望着几片雪花随风飘零,挂上树梢,然后融成了一片水痕。
静静看了些许时间,才长呼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寒冬,又会有多少人饿死,冻死在这薄薄白雪中。
院子一侧,嬴子楚将一卷竹简塞在李九怀里后,匆匆忙忙地告别,消失在那白茫茫一片中。
因得那华阳夫人,这从赵国逃回的质子倒是成了咸阳贵人们眼中的珍宝了,一个个争着巴结,使得这本来早些日子便允诺的竹简倒是推辞了好些日子。
望着那有些呆滞的少年,魏辙呼了一口白雾,慢吞吞地走近。
“所以,这便是你匆忙赶回来的缘故?”
魏辙斜眼瞟了眼有些黄旧的竹简,纵使再不感兴趣,也听闻过那楚国鼎鼎大名的屈子。
“额,鬼老头说过,让人候着可不好。”
李九冷吸一口气,慢慢坐在那石凳上。
哈!
魏辙突然笑了一下,脑海中浮起一个少年指着老头骂骂咧咧的模样。
说起来,自己这所谓鬼谷门徒算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眼前这所谓的师弟才算的上鬼谷门徒,而自己不过是个弃徒罢了。
“说来,你也十七了吧。”
魏辙的声音有点轻,也不知是有点感伤还是什么。
“额,快了。”
李九将怀里地兵书以及竹简放到石凳上,轻轻地拿起怀里那把剑,若是没有意外,那他应是要在那鬼老头过上几十招。
若是鬼老头那天心情好些,可能只是出点汗水,若是心情不好,可能就要躺上好几天了。
想着想着,李九傻呵起来,魏辙眼光有些柔和,也跟着乐呵起来。
半晌,魏辙把手放在李九肩上,望着那昔日才到腰间的孩童也已经长高到自己的眉间了,而后没由头的自言自语道:“小九,过后,可就别这样懒散了。”
毕竟你要接过先生的担子,成为下一个鬼谷先生了。
······
太阳将要落山时,这雪才停了下来。
刚刚洗浴过后的嬴子楚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商人,没有说话。
商人则是一脸喜庆的望着外边的余霞,毕竟他赌上的可是一个未来的秦王,一个睥睨天下的秦王。
“吕先生,子楚今有些累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恭送公子。”
商人恭恭敬敬的拜礼,直至那嬴子楚走出院子,才将头抬了起来。
商人思索着对策,来回走了几趟,忽然间想起了太子身边的红人,轻轻地叫唤:“来人,取金百两,送至魏先生府邸,说是子楚公子拜谢当日恩情。”
没人说话,只是院外的厚厚的积雪多了许多陷下去的脚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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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邯郸。
一座古朴的大庭院,有一位老人呆坐在井边,望着四周死寂的景色。
忽然,老人举起酒杯,往自己杯上灌满,然后往井边撒下一列。
“病秧子。”
老人口中轻轻地喊道。
想着往日都是两人对饮,那瘦弱老头还一口一口廉莽子,乐的是不知天昏地暗。
“这一战,保的是大赵百年社稷,你可要好好给我祈福啊,若是败了,我下去可饶不了你······”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理天凉地冷,只是一股脑地喝酒,倒酒,望得暗处的侍卫心有不忍。
“将军,天凉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侍卫慢慢走过来,在地上拉着一道很长很长的黑影。
不等侍卫说完,老人摆了摆手道:“知晓了,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可······”侍卫苦笑着,“大王让我看着将军,若是这般独自离去,恐怕······”
“也罢。”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井边站了起来,将余下的酒全部倒在地上,连成一条长横。
“病秧子,等这战过后,可别嫌我唠叨啊。”
侍卫长叹一口气,将手上的披风挂在老人身上,然后两人便慢慢离去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院子,和那野草顶着白雪疯狂挤出头来。
因是冬日,那夜间鸣叫的鸟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望不尽天际的漫天飞雪。
邯郸城上,有人披着貂衣登上城楼,在身旁隐蔽在暗处的剑侍的注视下,倚着矮墙向前眺望。
夜幕朦胧,只是这大雪格外显眼,为这摇摇欲坠的大赵添上了一丝凉意。
那人就这么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看着那不知何时会有秦兵布列的路道。
以邯郸为牢,可真当是个豪赌。
想着,那人不禁回头望了西北一眼。
也罢,若是邯郸破了,尚且有北境那小子在,那么,我大赵可保不灭。
“回宫吧。”那人声音有些嘶哑,就连脚下也似乎沉重起来,好几息才堪堪走出几步。
暗处的剑侍相视苦笑一下,他们谁都知道赵王打算着以邯郸城中约摸几十万兵民,来换大秦兵溃民丧,不然也不会暗调廉将军为帅,毕竟这可要拖上联军愿意出击才可。
所以,他们只是那骨头堆里的一簇,是时,整座邯郸城都是这秦军囚牢里的祭品,但是谁都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心甘情愿,只是,这城中粮草还能撑上多久呢?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
楚孝烈王五年,秦昭襄王拜王龁为上将军,再攻赵都邯郸,楚将项承授上将军,援赵御秦。
同岁,秦武安君白起重病,半月不起。
————野史《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