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火辣的太阳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黑色的乌云遮挡得一点不剩。天空渐渐的变得黑暗起来,倾刻间,瓢泼般的大雨,伴随着狂风,肆无忌惮洒落在柏油路上。
两江市香山县一个小镇的交警中队办公楼。
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警察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空,脸色显得有些焦虑。
他叫左天佑,从两江警察学院毕业后就到香山县公安局上班了。先后干过派出所民警,刑警。因为一次抓捕嫌疑人的行动中造成右手受伤,从此以后不能承担重体力工作而调到了交警队。
此时的左天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下午5点46分,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定时在7点才打开的路灯现在肯定不会有动静。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着今天这样的天气状况,交通事故的发生率肯定非常的高。他转过头对着辅警小陈说:“你让食堂马上做三碗面,吃完我们马上出去,把一些容易出事的路段放置警示标志。”小陈答应一声,立刻就转身出去了。
因为前期连续几个交通安全专项整治,使得中队所有人员整整两个多月都没有得到正常休息。现在整治终于结束,局里安排中队所有人员轮流休假三天。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个民警带着两名辅警在中队值班。
乘着还有点时间,左天佑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工作日志准备开始填写。外面的风雨声,让左天佑无法静下心来。干脆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看着窗外,没一会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些记忆中的片段。
片段中有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也有刚刚离婚的前妻,还有年老的父母。
自从当了警察,自己在家的时间太少。特别是调到乡镇交警公巡中队以后,一个月八天的周末,只有休息四天。而这仅仅的四天都还有可能会被各种各样的工作给霸占。前妻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提出与自己离婚。好在结婚三年,两人并没有小孩。离婚后,自己觉得是一种解脱。却把父母气出了一身病。唉!算一算自己都有多久没见到他们了?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左天佑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了。等自己轮休的时候回去陪陪他们吧。
“佑哥,刚才指挥中心通知,在十里乡古利村村道上有车辆因为路上太滑撞上路边的树了,驾驶员受了伤,让我们立即出警。”辅警张军走进左天佑办公室说道。
“看来面条都不让我们吃了,马上出发。”左天佑收回了自己思绪,抓起放在椅子靠背上放着的雨衣,就带着张军和小陈驾驶着警车赶往了现场。
左天佑所在交警公巡中队辖区除了中队所在的小镇以外,还包括了三个乡,而十里乡就是其中之一。
发生交通事故的车辆被撞得面目全非,好在驾驶员只是腿部受伤,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驾驶室变形,造成驾驶员无法出来。左天佑通知救援中心后,开始勘察现场。
刚刚才勘察完现场,左天佑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指挥中心打来的,接线员命令他,立即赶往省道与古利村道交叉路口处,那里也发生一起单车事故。
接到指令后,左天佑让张军和小陈留在原地协助救援受伤的驾驶员,他自己赶到那个现场云处置。
左天佑驾车沿着村道向前行驶不到一公里,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划下一道闪电,击打距离警车不到一米的树上。
巨大的击打声传到左天佑耳中,身体本能的踩了一脚刹车。由于路太滑,这一急刹车使警车前轮直接抱死,车辆直直的向公路以外行驶去。然而公路的外面正是高达一百多米的悬崖。
此时的左天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光荣两个字刚刚闪现在自己脑海里时,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影……
头疼!
左天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到了传说中的地方。
渐渐地身体有了知觉,他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想坐起来,但头疼得很厉害。
这种陌生感让他不得不强忍着头疼,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这时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在黑暗之中,隐隐地能看见一些事物。
这应该是一间卧室,有一扇铝合金窗户,窗外的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飘进了屋里。靠着这微弱的灯光,他慢慢地摸索到了电灯的开关并打开了它。
房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开始打量起整个房间,觉得这里有些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他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地方,片刻间,他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哪儿了,这是他高中时代他自己的卧室。
当木工的亲戚,全手工打造的单人木床,这张床从初一开始就陪伴着他每个夜晚,非常简单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台双卡录音机,一些磁带散乱的放在录音机的周围,这些磁带里,多数是beyond乐队的。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左天佑非常喜爱beyond乐队,因此就拥有了他们从第一盘专辑到最后一盘。旁边是书桌,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高中时代的课本和作业本,另外还有一个看上去刚买不久非常崭新的台灯。书桌旁边的墙角下,摆着一对五公斤的哑铃。
他下了床,轻轻的打开卧室的门,门外是客厅。打开了客厅的灯光后,发现家里好像没有人。父母的卧室门是开着的,走进去,没有人。
左天佑返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挂钟,上面显示着1996年7月23日3时28分47秒。
嗯?秒数是正常的在跳动,说明时间显示也是正常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传说的回魂到以前自己家的房子里来啦?
左天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手臂,右手明显没有了受伤后的无力感。手上皮肤很嫩,完全和自己之前经过风吹雨打的皮肤明显不符。
他赶紧跑进家里唯一的卫生间。映在镜子上那个年轻的人是谁?左天佑惊呆了,因为他记起了镜子上是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模样。他有些手足无措,呆在镜子前愣愣地看了十几分钟。清醒过来的他,抬起自己曾经受过重伤的右手,曾经那么的无力,无力得写字都无法坚持太久。而现在他感觉到了它那完美的力量,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在梦中。
恍惚的左天佑慢慢的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一口气将茶几上杯子中的冷开水全部喝光,这冰冷的液体让自己的大脑顿时清醒多了。
这一切太诡异了,是自己做梦一直梦到了2019年了?还是现在才是梦境呢?
等等,我爸妈呢?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在家里呢?他们干什么去了?这时候的自己在干什么呢?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一时之间让他抓不到答案。
现在是1996年,自己还在念高一。哦,对了,7月是放暑假的时候,下学期高二了。
嗯?高一的暑假?想到这里,躲在左天佑最深入处的记忆突然爆发了出来。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爸妈没在家里了。
左爸左浩然是香山二中的一名老师。而就在今年六月体验时查出了有胆结石。因为结石太大只能通过手术治疗。
这个暑假,左天佑的妈妈李凤就是陪着左浩然到两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去了。
然而,正是这个暑假,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左天佑原本富裕的家庭走向了贫穷。
事情是这样的。
左天佑的妈妈李凤在1994年从县里的供销社下了岗。下岗前,李凤是供销社下属一个副食品批发部的主管。因为她能吃苦,也非常能干,把批发部经营得风生水起。但祸从天降,由于没有强大的关系和背景,李凤成为了供销社第一批下岗人员。
下岗后,李凤心有不甘。认为自己还年轻,单位不要自己,自己可以给自己干。于是用买断工龄的补偿款在县郊区租了一个库房,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副食品批发部。
由于她干了二十几年的副食批发的管理和经营,是从普通销售员到采购员,副主管到主管一步步走过来的。在经营副食批发方面非常有经验,也有不少货源及客源方面的人脉关系。最后,东奔西跑近一个月的李凤,硬生生的将属于自己的副食批发部搞起来了,通过这两年的发展,批发部的生意已经是非常的红火。两年下来,纯利润就高达到了三十几万。这在九十年代中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照这么下去,左天佑绝对不会在大学里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
然而,转折点就出现在这个暑假里。
左浩然要到市里做手术,因为那时没有护工这一职业,病人生病只能由家属去护理。所以,李凤不得不放弃生意到医院里照顾左浩然。
只有将批发部交给自己的雇员陈芬芳管理。结果可想而知,因为没有老板管理,陈芬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后来基本上没有再去批发部开过门。
那时候的通讯又不发达。老顾客到批发部找不到人,无法联系上李凤,自己又不可能不进货。最后只好跑到其他的批发部进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批发部的仓库无人防范,被盗窃了好几次。批发部损失巨大,再加老顾客都被别人抢走的双重打击之下,李凤已经无力回天,自认倒霉,将批发部关门大吉,从此再无心思做生意了。这件事情使左天佑的家庭收入直线下降,李凤也因此落下了心脏上的一个病根常年吃药。
这是左天佑记忆里的痛点。因为家里只靠左浩然的工资度RB以左天佑的高考成绩,可以报考很好的大学,最后却只能上了有生活补贴的警察学院,使左天佑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天佑这个名字,真的能得到老天的保佑?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六岁,而且命运已经被自己掌握在了手中。
此时的左天佑心里呐喊着:我要改变,我要把自己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地改变。
看了看已经蒙蒙有些亮起来的天空,左天佑转身回到了卧室里。穿上自己久违的高中时代运动服和运动鞋,还有那运动小包系在腰上,他要出门跑步。
跑步的习惯来自于自己重生前,清晨的空气,能让他的大脑清醒一整天。
下了楼,两旁熟悉而又那么狭窄的街道映在自己的眼帘,楼下的小吃摊已经开始营业了。有小面,有凉粉等等。这些摊主绝大多数都是下岗工人,为求生计,早早地起来卖早餐。最繁华的大礼堂广场,现在只有几撮人在练着气功,为了能够达到人气合一,还专门播放着气功协会提供的练功音乐。街上几辆正三轮摩托车,穿梭在这并不宽敞的公路上,这是这个时代的出租,这种可以乘坐两名乘客的摩托车,是现在人们出远门的重要交通工具。
跑完步回来,左天佑在自家楼下的小吃摊吃了一碗小面,就带着他所有的书本和批发部的备用钥匙拦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往批发部赶去。
8点左右,他赶到这个位于地名叫三公里的批发部。
下车后,左天佑看到批发部大门紧锁,心想陈芬芳果然没有来上班了。
这个批发部是由一间非常大的仓库改建而成。仓库被隔出来三间,两边是小房间,中间是最大的是仓库。其中一间小房间是用来摆放样品,开票用的,其中有陈芬芳的办公桌。另一间小房间,是李凤的办公室。
左天佑先把样品房间门打开,在陈芬芳的办公桌子的抽屉里拿起一本货单,这是批发部所有货物的单据。左天佑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货单的价格熟记,然后再从仓库里找到每一种货物存放的位置。
正在左天佑忙着熟悉货物的时候,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看到左天佑的时候神情一愣,然后问:“李老板和陈妹儿都不在吗?你是哪位呀?”
左天佑一听,估计是老客户,就忙着回答:“她们都不在,我是李凤的儿子左天佑。我爸生病了,我妈陪他去医院了。批发部这边我来顶两天。叔叔您叫什么呀?”
中年人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姓刘,是西城门小卖部的。来,你按这单子上给我拿货。”
“行,刘叔,您可能得等一会儿。我今天第一天来,有些货我可能得找一会儿。要不您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点水。”说着,左天佑拿起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开水。然后就去找货去了。
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货找齐了。他道歉着说:“刘叔,对不起。我还不熟悉,所以担搁您的时间了。”
这位刘姓的中年人并没有生气,笑着说:“没关系,慢慢来。你能来帮你妈做事,是好样的。来吧,把帐算了吧。”
“谢谢刘叔理解。总共是一百六十三块”左天佑在拿货的时候,已经将价格算出来了。
刘姓中年人结完帐后,拍了拍左天佑的肩对他说:“没关系,慢慢来。”说完就走了。
今天的生意不是很好,只有几个零星的客户。就算是这样,左天佑为他们发货的时候,在五百多种货物里还是找了老半天。在这个时候,左天佑就会用同样的方式进行解释。幸运的是,这些客户都能够理解他。
今天总共收了八百多的货款,左天佑贴身放在自己身上。晚上左天佑为了防盗,将自己母亲用来午休的行军床,搬到通风的仓库大门口处睡觉,这样在这炎热的夏天能够凉爽一点。
重生后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