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里,关四婶拿了竹编的细筛,潼瑛便将一怀的杏子放进了筛子,她抬头斜斜的看去那已经被打落完杏子的杏树,空荡荡的枝桠往天空延伸着,多了几分苍凉。
“先这么晾着吧!这几日天气还算晴好,要是酿成杏干也能保存。”关四婶伸手将杏子一一摊平,那目光温柔,大手虽有重茧,动作却是十分的轻柔。
关山还一副不喜的样子,只站在潼瑛身边,一言不发,潼瑛看他一眼,他也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地下院子里的土,之前那院子里晒过油菜籽,收完了菜籽,那土里总有那么一两颗种子没能收起,此时那土上便隐约可见生出了嫩芽的菜籽苗,很是可爱的分出两只叶片,根茎纤细,叶片却是翠绿。
潼瑛心里解了围裙,只念着怎么把这围裙还给吴二嫂,却是见着关四婶一把拿了过去,“一会儿我去问问她弟娃究竟定下日子没,早些定下来以后也好做打算。”
“打算?是考虑礼金的问题?”潼瑛倒是知道一些喜事,总是不免念着送礼一事,虽然她早前没能得亲娘的说明,但是见着绣坊偶尔请客,总是有人不免大费周折一番,自然便只想到送礼的事情。
却是见着关四婶摆摆手,“礼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村中人热情,各家喜事的时候,怕帮忙的人少,总是让各家的女主人去厨房打下手,村里人若是都在,那怎么也能凑个十几二十桌子人的吧!这墩子,掌盘,开水,送烟等等总是需要几个帮手的!她若是定下了,我到时候免不得要去厨房给她做活,不过是提前打算着时间来规划罢了。”
关四婶说的喜气洋洋的,潼瑛这才是明白着点点头,“说起来,这吴二婶的性子倒是开朗,走前割菜籽的时候便是她嘻嘻话哈,说些笑话,惹的大家本来很累都感觉不累了。”潼瑛打心里喜欢着,说起话来也是语气高扬很是活泼的样子。
只是关四婶却并没有表现出欢喜,反倒是叹了一声,“若不是因为她这般开朗的性子,只怕这日子是不能过了。”
潼瑛蹙眉,关山在一旁朝着那小菜籽苗踢着,她也不在意了,只继续问道:“娘,这话怎么说?”
“他们说我关家没男人,大山是痴傻了,你嫁到关家来时本来该坐在高位的你的公公这些年也跟失踪了似的,不过说起来我还有个大山做挂念。这吴二嫂啊,就更让人难过了,听说她嫁过来才一两年,这吴二哥就因为上山砍柴,被毒蜂蛰伤,后来送去医院已经咽气了。”
关四婶说着,脸上也是一阵的悲伤。
潼瑛看着那被关山踢断的菜籽苗,心中也有些没有着落,却还是继续问道:“那,她没有孩子吗?若是按照年纪算来,她的孩子兴许比大山要大很多吧!”可是她惦记的却只是她的弟娃,实在奇怪。
关四婶摇摇头,“孩子夭折了。听说吴二嫂嫁来之前,有人给她算了一卦,说她是克亲命,父母子女都难活,她嫁过来之前家中就只有她和她弟娃了,算作是相依为命,这才嫁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她弟娃。如今她弟娃总算有机会娶亲,好歹是保住了一脉吧!”
说到最后,关四婶的语气已经是庆幸了,潼瑛听来却是唏嘘,这般的人生经历,该是如何才能笑的那般开心。
关四婶没再继续说,只是拿着围裙朝着院子外去了,想必是去还围裙了,潼瑛却是寻了板凳在院子里坐下了,关山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却是闷闷不乐着。
“大山,你说,我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潼瑛眼睛里带着微光,将远处的山水囊括,可是她眼中的大山却是一脸的懵懂,然后微微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懂她的意思,还是说他不知道,不过在潼瑛看来,不过都是一样的,无法预测的未来,却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堂屋里,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思绪也是不断远去,约莫是因为关四婶刚刚提起了潼瑛的公公关四海吧!
暑气愈发的深沉,潼瑛的裤脚也开始被挽去到腿弯的地方,细白莲藕般的一截小腿便露在外边,脚下还是一双布鞋,却是系着畔扣,一截脚背也露着,一双小脚也是可爱极了。
潼瑛的头发被她单扎起一个马尾,看着背影很是弱小。苞米总是在长出胡须后很快成熟变老,此时那些胡须已经变得干枯,而关四婶这几日都在田地里掰着苞米往家里盘。
竹篾的背篓很宽大,关四婶总能装上慢慢的一背篓,然后弯着腰一路背回来,接着一骨碌全倒在院子的地上,潼瑛带着布手套将苞米外壳剥去,但总会留下一小攥的内壳,像是一个小尾巴一般,和另一个一样的苞米栓结在一起,一个累着一个,倒是能撂起一大摞,然后这些苞米便会拿去小楼的栏杆处挂着,将那空档的小楼变得金黄满满,很有丰收的喜悦感。
大山则是在一侧玩着一只苞米,将那苞米从苞米核上一粒一粒的抠下来,远处会飞来潼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落在院子里,摇摇尾巴,张开一下翅膀,然后试探着啄一粒苞米,囫囵着便入了口,若是没人理会它,它便更加大胆欢喜的踱着步,走到有更多零散苞米地地上,“啵啵啵”的多啄上几口。
不过通常若是老夫人没有大吼着赶走那些鸟儿,便是那候在磨子旁,对自然一切都很是好奇的小黄狗,歪歪头不明白鸟儿的作为,见着它扑棱翅膀后,小黄狗便不乐意的狂吠几声,总是让潼瑛怀疑,这狗子是在嫉妒那鸟儿会飞吧!
不过即便是有这般好笑的想法,她也不会笑出来,只在心里隐隐的念着。
一连忙了好几日,才看着那一地高耸着绿枝的苞米杆,慢慢的变成一地枯黄,苞米地取了苞米之后,便是要将重新耕地,等着来年做其他的地圃,兴许是菜地,兴许是小麦地,潼瑛没有定准,只是看着关四婶口中哼着小曲,似乎因为农活忙过很是开心。
只是隐约着那田间的谷穗似乎也开始饱满,因着阳光的照耀,似乎也越发的往金黄色发展,这日,眼看着午后太阳热辣,却是忽而一阵风吹来,竟是看着天边一朵乌云移过来,没等一会儿便见着倾盆大雨袭来,看着屋檐落着雨珠,一家人又在屋檐下端了板凳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