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换了身干净的白底秀竹叶文的长衫,闭眼盘膝坐在榻上,阳光透过纱窗洒在脸上,留下细碎的光影。
木制的回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月提着食盒,穿过长长的回廊,春水绿的裙摆在空中飞扬。
沈月来到门外,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室内,才抬脚踏进门槛。
她将食盒里的两菜一汤摆上圆桌,又摆好碗筷,望向闭目养神的少年,“小哥哥,午膳好了。”
少年拢了拢衣袖,从容不迫的在桌旁落座。
他舀了勺桃花泪,入口细腻甘甜。
沈月趴在桌旁,期待的问道:“好吃吗?”
萧煜放下调羹,不答反问道:“我的好妹妹,还是选着跟着我么?”
沈月微愣。
对上少年的目光,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萧煜又道:“我可不认为她留下你是为了唠家常。”
“小哥哥你不是都知道了?”
沈月轻声问。
他笑的邪魅而妖娆:“我猜猜,她是想着让小月儿来监视我呢?”又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饭菜。
“亦或是在我的饭食中下些什么所谓的神药呢?”
沈月惊慌失措的看着萧煜,小鹿眼里湿漉漉的。又连忙从身上翻找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放在桌上。
萧煜打开了瓶子,放在鼻边细细嗅着。
“五石散,她到也是花了大价钱。”
沈月心里一惊,她读过医书,自然知道五石散为何物。
前朝士大夫多服此药,到本朝此药以为禁药。
五石散服下后不禁容易上瘾,还会使人感到燥热急痴。不仅如此,长期服用还会导致精神恍惚,不能控制,急躁之处难以想象,发狂痴呆,及至看见苍蝇也要拔剑追赶。服用者轻则痴狂,重则丧命。
小哥哥本就体弱,之前又服过此药,大夫人这是要置小哥哥于死地;若小哥哥痴狂而死,必然引人猜疑,旁人若是知道是以为五石散,那小哥哥的名声也就毁了。
萧煜只是笑着:“我从小寄养在嫡母名下,也是以嫡子的身份出现在族谱中,有我在前,她的儿子又怎能大放异彩,所以她想置我于死地。只是小月儿,你以后可不能学她,实在丑陋。”
他那位过世的嫡母姜氏也是个顶聪明的人,将他抬成嫡子,有他和周氏作对,也算是抱住了大哥的命了。
“呸,谁学她?”沈月没好气道。
说完,便气鼓鼓的拎着食盒跑了出去。
小姑娘一直跑到竹林才停下,坐在石头上。
这高门大户里的水果真是深得很。她之所以不帮大夫人害小哥哥,一是知道那大夫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二是小哥哥教了她这么多东西,她不能恩将仇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觉得小哥哥和她很像:
一样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爱,一样被环境逼迫着成熟。
虽说他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是出生富贵的三少爷。
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
可她又能帮到他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
对了,她还有娘亲留下的绝学医书,或许,她可以帮他。
沈月看向主屋,目光中透着坚定。
……
春雨细细,烟柳朦胧。
小书楼。
萧煜在阁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琴。悦耳的琴音缓缓的流淌出来,令人陶醉。
沈月来时便见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宽衣博带,临窗当风,青丝飞扬,琴音流转。
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沈月看痴了。
少年回过神来,看到沈月莞尔一笑。
这一笑,如春风化雪。
小姑娘更痴了。
少年开口道:“我有这么好看,妹妹都看痴了?”
沈月回过神来,看见萧煜半边衣服都被春雨沾湿了,忙过去关了窗。
“小哥哥,春寒料峭,万一又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萧煜却笑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到也是风雅。”
正是要生病,院子里可还住着两个隐患呢。
沈月目光不经意看了一眼琴,这琴琴尾有烧焦的痕迹,心下惊喜。
“小哥哥,这琴是,是焦尾?”
萧煜看了眼琴:“正是。”
小姑娘接道:“《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以前整理书楼的时候倒是没见过。”
萧煜轻捻了琴弦:“这到是,以前倒是一直放在角落里。”
沈月扶额:真是暴殄天物!
沈月看着那琴激动得紧,“好哥哥不如教我抚琴?”眨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看着萧煜。
“好呀,我教妹妹抚琴,妹妹要怎么报答呢?”
沈月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倒忘了,妹妹已然是我的人了。”萧煜笑道。
“过来吧,教我的好妹妹弹琴。”
……
天色将晚。
雨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与琴音一道奏出绝美的乐声。
沈月离开书楼时问了一句:“不知哥哥的蔡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萧煜笑着回答道:“已经出现了,妹妹便是哥哥的蔡邕。”
“我把焦尾送给妹妹,妹妹可要好生保管,这是哥哥全部的家当了。”
“哥哥又不正经了,我不同你说了。”便跑出了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