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的塬城如今就像是遭到了战争重创般荒芜。
不是说饿殍遍地，这里依然车水马龙，但街上的人家，有许多都挂上了白绫，冥币遍地。
比起其他城池，这里的人明显少了不少。
“这是塬城？！”
齐缙不可置信。
他曾经跟着齐昀来过塬城，那时的塬城人杰地灵，若非是这次突然爆发奇病，也许塬城只会更加繁华。
云璃打量四周，似乎又回到了六岁那年。
那时似乎也是在塬城见到了风窈。
“小窈子。”云璃开口唤风窈，“要不要一起去破庙？”
风窈知道云璃说的破庙指的是哪里，点了点头。
一行人跟着云璃来到了破庙，对于两人的过往，他们也是知道的。
“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里住过。”江晚衣忍不住感叹。
塬城荒凉，破庙更是破败凄凉。
这里的乞丐似乎又比十年前多了不少。
云璃听了江晚衣的话，只是不以为然的笑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江晚衣亦是笑道。
风窈走了几步，不由唏嘘:“没想到还会来到这里。”
风窈不经意侧目，目光被一个坐在台阶的乞丐吸引。
齐璟注意到她的异常，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风窈摇头:“无事，就是……”
“是不是觉得他很眼熟？”云璃看穿了风窈的想法。
“是啊。”风窈点头，“是很眼熟。”
云璃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额头被刘海遮住的疤:“当年就是他推的我。”
风窈闻言张了张嘴，半晌才喃喃自语:“可那是十年前……”
云璃笑着摇了摇头，随意道:“你怕是不知道，这里的乞丐基本都是在这儿生了根的。”
若不是云樊，也许她现在就算没有病死，也是这里的其中一个。
用仰慕畏惧的眼神怯弱的望向和自己比肩的他们。
想到云樊，云璃目光黯淡了些许。
她之前和云樊几乎形影不离，这么久不见，不知道云樊有没有想她。
少了斗嘴的人，估计他一定很无聊。
“阿璃！”
云璃正想着，似乎听到了云樊的声音。
不过云樊怎么会在这里。
云璃不在意的摆手，对着右边的风萧萧自嘲道:“你看我都想师父想到……”
“阿璃！”
云樊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璃，我也听到了。”风萧萧的意思很明显。
她没幻听！
云璃转头，果然看到了快步跑来的云樊。
而且左手拉着要打人的云寒，右手拖着并不情愿的江梧。
“师父！”
云璃见到云樊，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抱住他。
“师父，我……”云璃好半晌才松开云樊，正兴高采烈的说着话，看到江梧后突然止住，脸色不悦，“你怎么也跟着？”
云寒看云璃这样，虽然没什么表示，左手微动的食指表示他对云璃的做法很不悦。
云樊也有些尴尬。
本来也是他中途碰到时非得拉着江梧一起的，只是云璃为何这么不喜江梧？
江梧反倒是不怎么在意，对着风窈扬眉。风窈本来有些顾忌，看到江梧动作后立马扑到他怀里。
“我好想你啊。”
“是吗？”江梧怀疑的捏了一下风窈侧脸，明显是胖了。
风窈侧了一下身，认真道:“真的。我一天三顿饭，只要一想到你，就吃的可起劲儿了，若是想不到，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味儿。”
江梧低笑道:“不害臊。”
齐璟心里闷闷的，干脆转头假装没看见。
“喂，收敛点！”
云樊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勾搭上的，但就是不想继续看了。
不就是打情骂俏吗？跟谁不会是的！
“三位前辈。”水敛素上前作揖道，“你们也是调查这出奇病的？”
“正是。”云樊点头正色道，“我和小师叔一起结伴同行，碰巧路上碰到了江梧兄。”
为了证明他和江梧关系熟的很，之前绝对不是说了三句不到的话，他还特意屈肘碰了碰江梧。
江梧:“……”
有本事把他一路生拉硬拽抱自己大腿哭着求自己一起过来的事说出来啊。
云樊注意到江梧对自己笑，明明是很好看的模样，云樊却莫名感到头皮发麻，索性转移话题:“呀！赶了这么久的路，咱们肯定都累了。走走走，先去找间客栈。”
说罢云樊径自挤掉江晚衣，直接拉起方难归走出破庙。
“小方块。”云樊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我送你的《浩凛诀》你练的如何了？”
提到《浩凛诀》，方难归泄了气:“太难了，我无论怎样练都练不好。”
云樊拍了拍方难归肩膀，安慰道:“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方难归知道云樊关系自己，对他笑了笑，眉间忧虑却是抹不掉。
夜深人静时，方难归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方难归伏在安桌前细细品读一本书，右手握着一根笔，嘴唇轻咬笔杆似是极为愁苦。
之前他都是边看边练，许是因着没有理解透彻才一直举步维艰。
“方难归，你睡了吗？”
门外是江晚衣的声音。
啪嗒——
毛笔应声落在地上，溅了方难归一身笔墨。
慌乱之下，方难归起身跑到门边，开门时果真看到江晚衣站在外面。
江晚衣看到方难归身上的墨迹，忍不住调侃道:“据说江氏先祖曾经执手在衣襟练字，你这是执笔在身上练字？”
方难归一如往常般红了脸，低头解释道:“江姑娘，你，你莫要再，再取笑我了。我……我就是……”
江晚衣见他脸红，忍不住笑了笑开口:“好了，不逗你了。我就是看你房间灯还亮着，寻思着过来看看。”
方难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事，就是在研究一下《浩凛诀》。”
江晚衣笑了笑，道:“看来你这是立志要把它研究透彻了。”
方难归抿唇而笑，没有否认。
江晚衣打了打哈欠，对着方难归摆手道:“困死我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方难归点了点头，在转角处目送江晚衣。
方难归将手放在心口处，莫名觉得那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江梧房内，江梧褪下宗服仅着素衣，端正坐在书案旁边垂眸捧着一卷古书。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江梧抬头皱眉。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江梧起身开门，迎面便看到了风窈。
风窈看样子似乎才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滴，素白纱衣隐隐露出白皙的肌肤。
江梧正欲开口，风窈已经猫着腰跑了进去。
“你……”江梧见风窈进去，难得慌张的锁上门，转身有些责怪的看着风窈，“这么晚不睡，还跑到我这里，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风窈噘嘴，语气有些委屈:“我也不想啊，可我房间进了蟑螂，我害怕。我看了看，只有你和方难归云寒前辈房间还亮着灯。”
江梧有些怀疑。
蟑螂而已，也不至于吓的不敢回房。
风窈看江梧不信，带着负气意味道:“算了，那我不打扰你。我现在就去找方难归，他若是睡了就去找云寒前辈。”
说罢当真要离开，江梧脸色微变，身上握住风窈皓腕。
“我不过是想要你快些睡而已。”
风窈低头笑了笑，抬头笑晏晏道:“那你便是同意我来你这儿睡了。”
风窈说罢生怕江梧拒绝，一溜烟跑到江梧床边，干脆利落的脱下鞋躺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脸。
江梧有些好笑，上前几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把脸露出来。”
风窈听话的掀开被子一角，看着江梧问道:“你怎么不睡？”
江梧有心逗她，佯装苦恼道:“我也想睡，可我睡不惯卧榻，而且客栈可不比江家，我总不能睡地上，偏生床还被霸占着。”
风窈看了看床，刚好容下两人，红着脸向里面缩了缩，腾出了点地方示意江梧上来。
江梧脸腾地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成，你我尚未成亲。”
风窈起身，疑惑道:“可我们都穿着衣服。”
不过是睡一张床上罢了，又不是脱下衣服坦诚相见。
再说以前也罢，现在该亲的该摸的都做了，害怕什么？
难怪都说江家古板。
江梧皱眉，穿着衣服怎么做那事？
旋即江梧反应过来是他想错了，脸色更红。
风窈看江梧脸红，起先疑惑，随后反应过来是他想错了，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你……你想到……想到哪了？”碍于怕吵到别人，风窈可以忍着笑，身子一抖一抖的，“想不到你江公子居然会……会……哈哈哈哈。”
江梧调整过来了，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膝上整齐干净的衣料，淡淡开口:“还不是因为你看了那么多春宫图？不是我要想错，是你要我想错。”
风窈止住了笑，红着脸瞪着江梧。
江梧挥袖，不远处烛火熄灭，房间一片黑暗，江梧脱下靴子躺到风窈旁边，拽了拽风窈衣袖:“不是说要睡吗？我现在来了，你也赶紧躺下。”
风窈脸色发热，枕在江梧胳膊上低声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和男子一起睡觉了。”
江梧闻言面色阴沉，掐了一把风窈。风窈吃痛，瞪了一眼江梧，江梧捏着风窈下巴，闷声开口:“你都跟哪些男子睡过？”
风窈低头沉思，掰着手指数着。
这种事还需要想？
“我小时候胆子小，特别怕黑，可偏偏贪玩，有时候在谁那里玩的晚了，就和谁一起睡了。其实还是女子偏多，若是男子的话……”风窈如数家珍般念着，“风涯师兄，风卿师兄，风祁师兄，阿漾，阿柯，子廉，远客，阿琢，甚至风铭那小子我都和他一起睡过，还有……”
风窈念着那些名字，有许多已经离世，风窈心里酸酸的，江梧听到风窈声音带着哭腔，知道她心里难受，便捂住她的嘴。
“好了，你再念我可就要吃醋了我这人很记仇的。”
“记仇？”风窈在黑暗里只能模糊看见江梧面容，有些不信。
江梧笑了笑，言辞认真:“对，记仇。那些在江家犯错惹我生气的弟子，我都悄悄记在心里的，估计很长时间之后才能忘。”
风窈笑了笑，忍不住揶揄道:“你的那些徒弟师侄也真是倒霉。”
两人又耳语几句，困意渐渐袭上来，风窈忍不住沉沉睡去。江梧转头望向窗外明月，眼神渐渐凝重。
路上他得了消息，何欢宗宗主明颐近日出没塬城附近。
明颐？
江梧想到了当初在青崖林时明颐一人便敌过所有人。
江梧叹气，此次一行，怕是凶多吉少。
第二日，风窈悠悠醒来，发现江梧穿戴整齐的坐在床沿。
江梧见她醒来，指了指床上折叠齐整的风氏衣物。
风窈坐了起来，洋洋得意道:“你看，我睡相是不是很好？”
江梧虚了她一眼，有些幽怨道:“昨晚我替你盖了五回被子。”
风窈脸红，虚着声势道:“那是你睡相太好，所以才衬得我不好。”
江梧歪头，伸手将她从床上捞起抱在怀里，风窈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齐璟的声音。
“你们……”
风窈抬头，发现房门已经大开，路过的齐璟呆愣的立在门外。
齐璟本来是想问昨晚他们是不是睡在一起，现在觉得问也是白问，干脆慌乱对他们行礼:“无意冒犯，告辞。”
齐璟慌张跑开，风窈起身想要追上，却被江梧按住。
风窈瞪着江梧，奋力推开他下地:“你……你是故意的！”
江梧没有否认。
“我是为他好。”江梧冷哼，他可是从江湾嘴里套出了话。
一群人有意无意的给风窈齐璟牵线，十几岁的少年，他不信齐璟什么感觉都没有。
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对甚至小肚鸡肠，可他要彻底断了齐璟和风窈的线。
他自然不信齐璟和风窈有什么，但不断了齐璟隐隐约约的念想，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毁了。
风窈冷笑:“你分明是自己气量小。”
江梧蹙眉，起身盯着风窈。
眼眸是水一般的平静，可风窈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齐璟快步跑下楼，慌不择路的撞到了方难归。
“哎，你怎么了？”方难归站稳后拉住齐璟，担忧道，“你脸色不怎么好。”
“我没事。”齐璟轻轻甩开方难归，他总不能说看到了不该看的。
方难归疑惑，转而听到了江梧房间传来争执声。
准确的说是风窈的吵声。
慢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风窈江梧一起下楼。
方难归好像有些明白了。
齐璟望着风窈，鼻尖有些酸涩。
方难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早就说过，这样会害了齐璟。
只是不知云璃齐缙他们有没有后悔。
“你现在要吃饭吗？”方难归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吃了饭才有力气赶路，听云樊前辈说今天要走好久。”
齐璟转向方难归，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