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穿上了蓑衣继续赶车,小丫鬟则是缩回了车厢内,将帘幔遮得的紧紧的,不让一滴雨水落入车中。
虽然小丫鬟回了车厢内,但仍只是蜷缩在车厢的一角,诺大的空间却被明照青占据着。
她对这个二世祖的印象确实不好,以往每次靠的近了总会被占一些便宜,做丫鬟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认命了。不过现在看来却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间她也说不清楚。
明照青看到小丫鬟拘束的样子,宛如进了狼群的羊,感到有些好笑,不过他很快便知道了问题的所在,想要缓和一下车厢内的气氛。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明桃这还是公子给取的名字。”明桃用手紧紧的抓着帘幔,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是提醒道:“老爷子说凡是进入明家的人,不论丫鬟仆役,都可改姓明,受明家照拂。”
她说的老爷子便是明家的家主明世忠。老爷子八十多岁身体依然硬朗,不过他已经很少管家中的事情,几年前便已经回乡下养老了,因为明家人丁单薄所以才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
明照青却是哑然失笑,他哪会听不出话中的意思,这分明是拿老爷子来压自己。
“这个名字我知道,我是说你入苏家以前的名字。”明照青继续挑起话头。
“忘了。”
“那家住何处?”
“也忘了。”
小丫警惕的回答着,身子缩的更紧了。她到是没有撒谎,因为进入明家太早,却实已经记不得了。
明照青心中无语,这天聊得听上自己像是傻子一样,本想缓和一下气氛的,现在看来,这小丫鬟似乎是更害怕了。心中叹息一声。
“车内太闷了,将帘幔拉开一些吧。”
得到命令,小丫鬟明桃这才松了一口气,抓紧帘幔的手这才松了开来。
凉风带着些许泥土的清香将雨水吹入了进来,车内的空气也仿佛变的不那么沉闷了。
雨中,马车越行越慢,林间的小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与之相连的是宽敞的官道,虽然这些官道已经许久没有人修葺了。
雨越下越大,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向地面,腾起了片片水汽。不远处传来了马的嘶鸣声,透过帘幔的缝隙寻声望去,朦胧中似是有点点的灯火。
“前方是驿站吧?”明照青指着前面点点灯火处问道。
雨水顺着蓑衣流下,车夫用手将脸上的雨水擦去。
“是驿站,不过早已经废弃,现在已经改成酒肆了。”
雨中的灯火处的确是一座驿站,不过自唐朝安史之乱后便逐渐被废弃了。钱氏一统两浙十三洲之后虽有修葺,但未曾使用,久而久之便成了商旅路过歇脚的酒肆。他前几年曾赶车路过这里,因此记得也是清楚。
马车在酒肆的门口停了下来,车夫将马牵到草棚中避雨,并加了些草料。丫鬟明桃则是撑起油纸伞与明照青进了屋内。
此刻这座酒肆内已经三三两两的坐满了过路的商旅,仅有靠窗的一张桌子是空的。因为窗子年久失修的缘故,总会有些许的雨水从缝隙中飘落到桌子上。
“就那吧。”明照青指了指靠窗的那张桌子。
明桃抢先上前擦去了桌子上的水渍,便站在一边。明照青看在眼中,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坏的印象一旦形成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当下也随她去了。
明照青点了些酒菜慢慢的喝着,无聊的听着过路客旅们天南海北的吹牛。诸如,哪里哪里又发生战乱了,那个将军又叛变了,或是某个皇帝的风流韵事之类的,但是他们唯独对自己赚了多少钱避而不谈,也有相谈甚欢谈到此处的,那也只是说一句“年景不好”便避过去了。
“也挺有意思的。”明照青听的津津有味,这些野史可都是以前没有听过的。如果自己拿着这些野史回到宋朝,肯定会是一个史学大家。
他正这么想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片嘈杂中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正在此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仿佛是被什么拽住了,回头一看,小丫鬟明桃一脸紧张的看向窗外,似乎是想从窗子的缝隙中看到些什么,手还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服。
“喂,松开了!”他拍了拍明桃的手,提醒道。
明桃猛的回过神,将手抽了回来。
“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她话说着,目光仍是不住的看向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明照青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放心吧,不是山匪。”说着,轻轻一拉,将明桃拽到了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但是小丫鬟仍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对于明照青的话,她是将信将疑。
“不信我们打个赌?就赌……”
话未说完,木门便“吱吆”一声被推开了。
门外一人,摘掉了斗笠,脱下蓑衣,甩去上面的水滴,放在一边。
明照青向那边看去,来人是一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身材高大,穿一身青衣,衣服样式和普通人的一般无二,但是长相却是异常英俊,挺鼻薄唇,剑眉星目,五官分明如是雕刻一般,目光中透露着沉稳。
少年环顾四望,径直的向窗边走来。
走到了桌旁,先是行了一礼。
“此处有人坐吗?”
“请随意!”明照青抬了抬手。
少年就这样坐了下来,将身上被的包袱放在了靠近右手的桌边。
对坐无言。只因为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丫鬟明桃打量了少年片刻,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问道:“公子怎么知道他不是山匪的?”
她本想压低声音说话的,但是屋内太过嘈杂,离得远了,说话声稍微小一些便听不见,不由的提高了几分。同在一桌的少年却是将她这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山匪?我吗?”
明照青赶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听罢两人都是笑了起来。
“其实我是从马的嘶鸣声分辨出来的。普通马走路上下颠簸,不能骑乘,嘶鸣声比较沉重,而战马奔跑则是左右摇摆,骑在上面不会很痛苦,嘶鸣声更是十分高亢。”
他上一世混迹于军队,对于马匹实在是在熟悉不过了,军队中,战马用来骑行打仗,而普通马则只能负责运送辎重。
“仅能从马的嘶鸣声便能判断出战马和普通马,佩服!不过来的路上倒是碰到了山匪,把我们的人冲散了,货物也被抢了一些,他们行色匆匆,看那样子他们并不是冲货物来的,抢了一些我们的货物应该也只是临时起意。”
少年这么说,脸上却没有懊恼的神色,显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也就习以为常,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
听少年说起遇到了山匪,明桃更紧张了,双手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咬紧了嘴唇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才抬头看了看明照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照青将一只空杯子倒满了酒,推到了那少年的桌前道:“夜宿酒肆实在是迫不得已,薄酒一杯,暖暖身子。”
酒香扑鼻,少年却没有接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明照青知他心意,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萍水相逢,兄台可否说一说那帮山匪的事情。”
少年这才端起酒杯,轻呡了一口。
“哦,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都带着兵器,抢了我们一些货物后也不追杀,应该有更要紧的事情,不过在岔路口那边,更多的人匆忙向小路那边去了。”
长夜漫漫,两人就这么闲聊着,从马匹聊到了经商。从闲聊中明照青知道,少年做茶叶生意的,从江南买茶然后一路运到北地出售,赚取其中差价,有时还会顺便带上几把江南的油纸伞。
乱世中,这一路的艰险他不能够感同身受,但是对这少年却是着实佩服。
“在下明照青,杭州人氏……”
“我叫郭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