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雨实为轩辕所召:云汉大闹燧人时,轩辕出木殿观天相,恰见金乌现身振翅,且作唾吐,立时暗暗担忧,心道酷暑必至!果不其然,须臾炽风长吹,酷热难耐。
轩辕急回木殿,召来众臣共议抗暑。只见他:身穿黄短袍,须发漆黑,长方脸,眉目生威,腰挂烈焰剑,端坐象皮椅上,气度雍容沉稳。岁已耄耋,看去却如不惑。臣众服饰皆素雅,分坐两侧,肃然不语。
轩辕问众臣:“方才金乌异动,大旱起矣,你等有何对策?”
造官“蛮琪”恼道:“辕王啊,金乌性情乖张,漠视万物,常曝晒无度,多惹人恨憎。若他改酷从仁,和煦布德泽,天下便少痛苦矣。”此臣主管工事,岁已古稀,身材矮瘦,头大颈细,嗓音嫩细,磕磕巴巴,直似幼儿牙牙学语。
刑官“羽安”摇头道:“后羿射杀九金乌,余一金乌仍不取训,反变本加厉,灼灼炎炎,十年九旱。只盼金乌悲悯苍生,收敛猖狂,广播恩晖……”此臣其貌不扬,而言语温雅,主管刑律,公正无私,信奉“万生可律,法器刚仁”,助轩辕齐民治邦,深得人心。
文官“嘉禾”恨恨道:“辕王即位后,年年厚祭金乌,虔诚十分,金乌却不眷我族,飞扬跋扈,屡为暑害。评德论品,金乌不及银翙万一。”此臣主管文事,为已故重臣“仓颉”长子,岁逾四旬,才华烨烨,草拟文告,撰典编册,皆文句流畅,深存政理,甚称如椽巨笔。
轩辕听罢议论,笑道:“你等空话连篇,牢骚太盛,却忽视对策,乃是治族大忌。定策治事,方为我辈所为也。”
三臣自觉失言,忙施礼示逊。
顿了顿,民督“苠葆”道:“我族地处大荒东南,气候炎热,每至盛夏,井常枯竭见底,取淼河水供民用,多有不便。若逢金乌肆虐,损失更是惨重。常求风伯雨师降雨,亦非长计。理应效法神农,广修水渠,如此方好。仅凭水车水井,实难足人、田、畜所需也。”此臣主管民务,岁方六旬,獐头鼠目,宛若市井小人,而秉性忠义,谋政必实,一言九鼎,上得轩辕器重,中受同僚尊敬,下得民众称道。
筑官“雅斌”摊手道:“修渠须有三知:一知福水源头,二知渠相地理,三知工程施法。不知福源,便导浊恶;不知地况,则渠易毁;不知工法,又怎修造?何况工程浩大,调用人力、物力、财力多广。此事应从长计议,详细核算。”此臣主管修建,龄近五旬,相貌平平无奇,轩辕族宫庭、民舍等楼宇,皆由其督造,幢幢精良稳固,大庇族众尽欢颜。
轩辕缓缓道:“苠葆、雅斌所言甚是,三才祭司啊,你等意下如何?”
天祭司“伊哲”道:“修渠事关全族,应先师法神农,再征集民意,勘测地理,精心筹划,如此方可建成。”
地祭司“秉顺”道:“风伯雨师生性傲慢,松责酥职,若非丰厚献祭,其便不应。再者,应龙屡邀二神布云播雨,时久必生厌。不如修渠导水,一劳永逸。”
人祭司“卢迥”道:“凭心而论,金乌亦善亦恶。善时福泽天下,恶时苦害苍生。可约束其行者,唯有帝俊。若请应龙为使,携书入白玉京,求帝俊训诫金乌,应减旱暑……”
此三祭司者,来历非比寻常。四十年前,轩辕率众远行荒东,黄昏时分,途经“白鹤湖”,见湖景甚美,乃立小丘上,舒目远眺,怡兮爽兮。忽见黄、紫、红流星三枚,疾坠湖中,砸得碧涛高卷,红莲狂摇。湖水静矣,一莲蕾膨大多倍,灿灿放光,且有声高叫道:“天、地、人三星已投莲胎,谁育婴成人,便得三才力助。此为乾坤玄机,欲求宏基伟业者,不可不知!”声消,见巨蕾瓣开,三婴卧蕊间,一婴握黄金牌,牌名“伊哲”;二婴握紫晶牌,牌名“秉顺”;三婴握红玉牌,牌名“卢迥”。轩辕抱三婴返族,精心育养。三婴岁至束发,便知文通法,自得秘术,入木殿辅政至今,已二十余年矣。
三祭司虽一莲同胎,相貌却迥异,伊哲英俊倜傥,秉顺五大三粗,卢迥清秀文弱,皆心智超群,可通灵鬼神,占卜运数,甚称轩辕腿臂。
掌库“俊燕”道:“白玉京唯上神方可出入,应龙属三界散神,何能入焉?神农修造水渠,耗时七年方如脉如网,我族怎可一蹴而就?水渠修成前,若遇旱天,仍得祭祀求雨。”此臣主管族库,岁已古稀,身材枯瘦,脸肥嘴歪,眉皱成川,双眼大小不同,嗓音如鸭,且语时频作手势,举止十分粗鄙,而为人极是清廉,经手资财巨万,然不贪锱铢。
轩辕抱臂静听众议,神色平和。
讯兵匆匆来报:“禀辕王,桑林遭旱叶蔫,去路又险峻,难运水灌溉,蚕农跪于织府外,苦求甘霖。”
轩辕略为思索,道:“三才祭司速去求雨,祭祀务必丰盛。”伊哲、秉顺、卢迥领命而去。
轩辕乏累,便休政返后宫,众去也,木殿空空庄严。
金乌苦晒大荒,天热如蒸笼,碧空几片云,风久不起,群山静兮层林寂,鸟飞绝兮兽踪灭。淼河缓缓东去,岸边零星几条船。轩辕村街巷空旷,楼宇人稀,族众或入洞窖,或浸河溪避暑。冶镇、陶窑、织坊、牧场等工地,无一劳者。
忽见三才府门大开,祭车隆隆驶出,飞驰向冶镇。车载伊哲、卢迥、秉顺,各色祭品。车后随十骑马俊男,人人**,身涂彩油,是去助舞。三祭司皆黄袍黄冠,麻履铜杖,唯手中符文不同:伊哲拈天符,秉顺托地符,卢迥捧人符。三符齐运,可沟通神祗。
马迈车驰,片刻便至淼河畔,冶镇在前。
此镇为轩辕军制重所,占地颇广,镇内地形平缓,古树疏然,绿草如茵,石径纵横交错。监塔锥矗,工阁、工棚星罗棋布,礁台上立高炉,炉旁水车旋转,浸池漾光。往日冶镇大工恢弘,有条不紊,高炉昼夜不熄,冶工挥汗作业,何其忙碌!而今寂静无人,工师皆避暑去也。
三祭司驱车入冶镇,冶官“力牧”骑鹿来迎。只见他:体形矮胖,发束圆髻,头胖耳招风,凤眼八字眉,朝天鼻,鲶鱼嘴,麻布短衣裤,足踏细藤鞋,身上烫疤遍布,形甚滑稽丑陋。然俊杰不可貌相,当年为补天裂,女娲无稽崖上炼彩玉,造数百泥仆助力,事罢遣散众仆,唯收力牧为徒,授其《女娲冶经》。力牧离女娲后,广游大千,遇轩辕而随,多年来造器无数,福民强军,功绩无双。又因其心怀仁德,技艺精湛盖世,更忠诚事王,视工如子,善待同僚,故受全族尊敬。
力牧施礼问道:“三才祭司啊,来为求雨么?”
伊哲道:“正是。”
力牧引三祭司至阔地。十俊男先划地为场,抬来供桌,献上祭品,三叩九拜,再支架搭风铃,竖起唤龙雷炮。三祭司立于中场,庄严念咒,点火焚符。天符火色深青,状若天龙;地符火色鲜红,样似凤凰;人符火色金黄,形如麒麟。三祭司合唱道:“八荒六合,无界无疆,山高岭长,江河泱泱。龙戏云海,凤舞穹苍,风云际会,大雨沱滂。繁荣季岁,降炎生凉……”三符燃尽,火形天龙、凤凰、麒麟却未熄,飘飘升空,合而为一,忽地大放光华,消失不见。
歌声浑雄高亢,悠悠回响,听则情激血沸。美男应声起舞,踏足砰砰,击掌啪啪,摇头扭腰似疯癫,仰天长啸求好雨。点燃唤龙雷炮,五声巨响后,杜山紫雾升腾,一灿灿银龙破雾而出,如矢冲天,寻风伯雨师去了。族众见龙齐呼:“应龙去也,风雨必来!”俄顷乌云漫卷,大风激扬,电闪雷鸣,豪雨滂沱倾人间。细看云中,可见风伯雨师施术,应龙腾跃探爪。千里缥缈,群山朦胧,江河如怒,森林若狂,人兽鸟鱼虫皆庆来雨。
此雨沛而不久,豪而不狂,片刻便止,浇灭大荒火海,平苍生燥躁,诚是甘霖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