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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他觉得她苦,她觉得他凶

1.

南方的冬天湿寒,那风刮在身上,像是携了无数根针,冷得刺骨。

陆青崖站在人群里,排着队往前走,她衣着单薄,嘴唇冻得发紫,背脊却依旧笔挺,不见一点儿瑟缩。

现在时间晚了,街上没人走动,日本领事馆的门口却挤着许多来等孩子的家长。不远处,几辆接人的黄包车停在瓦檐下边,白日里积攒的雨水顺着瓦片的凹槽滴落在车篷上,打湿了上边一块,车轮上的泥巴却差不多干了,看上去等了许久。

被警卫拦在外边,他们踮脚探头,朝着门里投去一道道目光。

却没有一道是望向陆青崖的。

她抬头,望了一圈,不久又低下去。

陆青崖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奇怪。

父亲没来接她?为什么?有事耽搁了吗?可现在都晚上十点半了,有什么事情会耽搁到这会儿?

刚刚想到这儿,陆青崖便听见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车灯照射过来,晃得众人迷了眼睛。警卫们下意识赶着人群往后退,想给这车让路,站在边上的老人一个不稳摔在地上,他们也不管。

眼见车子开近了,警卫们急得连推带搡地将众人赶到墙根。

覆着雨水的青石板很滑,那车之前开得又快,摔倒的老人来不及站起,车子眼见就要轧上来。众人的惊呼压在嗓子里,然而,那车猛地停了下来。

黑色的别克车熄了灯,从车上走下一个人。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比在场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可他站在那儿,谁也不会把他当成学生。

顾终南下车,看见摔倒的老人,下意识便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接着,他回头,有光从上而下,在他脸上打出分明的阴影,也照出他眉宇之间的轻狂意气。

被关押的这几日里,陆青崖心里有事,没怎么睡,眼睛本就累得发酸,这下又受了车灯打来的强光刺激,瞬间更难受了。她狠狠揉了几下,手还没放下去,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陆青崖是哪个?”

许是揉眼的力道太重,陆青崖的眼前一片蒙眬,即便眯着眼努力往声音的来处看,也只能勉强看见夜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人身形颀长,站得像一棵树,待在灯下亮着的那块地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黑夜的一纸剪影。

顾终南见没人回答,又问一遍:“陆青崖在这儿吗?”

路灯从侧后方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人群里有谁走出来,正好停在他的影子前边。

眼前的人穿着件茶白色斜襟长衫,长衫下边露出一截墨绿色长裙。那长衫的领子很高,扣子扣得严实,看上去颇有些严丝合缝的感觉。顾终南从前看人穿过类似的高领,总担心对方低个头就喘不过气,可她脖颈细长,这么穿很合适。

不过那布料很薄,而眼下正巧入冬,寒意料峭,顾终南望着她,只觉得冷。

可他没表现出来,只确认似的问一句:“陆青崖?”

“是。”

得到回应,顾终南几步上前,影子覆在了她的身上。

“我是来接你的,喏。”他掏出一封信,“你看看这个。”

陆青崖一顿,很快接过信封。

周围光线太暗,而写信的人因为匆忙,笔画有些乱。陆青崖看不清楚,于是侧身借光,和信纸凑得很近。

顾终南见她这个动作,误以为她是怕自己看见,是以转了个身。

这里虽是日本领事馆,警卫却多是附近调来的,领头的常年在各种场所出入,是个有眼色的,他瞥一眼车子又瞥一眼人,眼珠子滴溜着转上一圈,弯着腰就迎了上去。

“顾少将来接人?”

领头的笑得有牙没眼,满脸的肥肉堆在一起,油光发亮之下是明晃晃的谄媚。周围几个人在听见这声“顾少将”的时候,明显一惊,先前还敢偷瞄几眼的那些人,现在却是连眼皮都不敢抬了,生怕招惹了他。

可惜,警卫长点头哈腰,笑得脸都快要僵了,顾终南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顾终南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些团在一起取暖的年轻人,凝重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这事不小,他也听说了,前几天华夏学生联合会发起抵制日货的游行,可惜不过一个上午就被日本领事馆出面镇压。镇压时产生了暴乱,领事馆借故抓人关押,经由外交部出面协商,今天才把人放出来。

夜里寒风瑟瑟,学生们看上去大多稚嫩,神情里却都有着相似的倔强。即便力量微薄也要发声和行动,相较而言,他们比这些揣着枪却无所作为的警卫强大太多。

夜间多风,自西而来,卷着落叶不轻不重刮过这儿。陆青崖拿在手上的信纸在这时候掉了下来。

信纸很薄,打着旋儿落在顾终南脚边,他一顿,蹲下身子,想要帮她去捡。

不料有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顺着水滴来源抬头,看见了脸色煞白的陆青崖。

“信上说的是真的?”

顾终南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是老头子叫他来接人的时候一起给他的。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顾终南想的是给人看了信直接带走就成,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可即便不知道,他也稳稳回她:“嗯,真的。”

老头子给的应该没什么假话。

陆青崖闻言,身子猛地一晃,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肩上,她的背脊顷刻弯了下来。

顾终南一愣,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移开了视线。他有些纳闷,心道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看个信也能哭成这样。

末了,他轻咳一声:“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陆青崖顿了许久才点一点头。

那些警卫手上拿着名单,起初说对一个名字才能放一个人,可顾终南真要带谁走,也没有人敢来阻止,更何况还是核对名单这样的小事。倒是顾终南走到车边又返回来,抽出警卫手里的名单,用随身带着的签字笔在哪个名字上画了一下才又上车。

车里没比外边暖和多少,唯一的优势是能挡点风。

顾终南搓了搓手,准备开车,却在这时,他听见后座上很轻很轻、隐忍着的一声啜泣。他回头,后边的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偏头抿紧了嘴唇,不愿再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看得人心都揪起来。顾终南皱皱眉,被狗啃过的同情心在这一刻稍微长回来了那么一点点。

可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表现又是另一回事。

“天挺冷的,你要不披着点儿?”

顾终南脱了外套递过去,陆青崖却不接,只是摇摇头。

他见状,又穿回来。

“对了,听说你要在我家住几天。怎么,家里有事回不去,还是不想回去?”说完,顾终南见着陆青崖明显顿了顿。

他从来都不会看人脸色,经常将好歹弄混,这下以为自己帮人家转移了注意力,于是讲得更起劲了。

“哎,你该不会是和家里闹别扭了吧?”

后座上的陆青崖在这句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从喉头泄出压抑的一声。但很快,她又将头埋了下去,嘴唇咬得更紧,哭得也更厉害了。从顾终南的方向,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额角上的青筋和憋红了的耳朵。

完蛋,把人惹着了。

顾终南愣了会儿,在脑内搜寻许久都没找到应对方法,末了,只能摸摸鼻子,承认自己在哄人这方面实在没天赋,默默转回去开车。

2.

日本领事馆离顾终南住的地方不远,车程半个小时。

可顾终南回到房里,想起陆青崖下车时的情形,总错觉这一路走了许久。如果真的只有半个小时,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憔悴成这个样子?丢了魂一样,连进房间都是他扯着袖子领进去的。

随便把外套一脱,他倒在床上。

从参州赶回长津,三天两夜的车程,刚刚到家就被叫去接人,站着的时候还没觉得,但这一躺下来,顾终南忽然就有点累了。在外边,他总是绷紧着神经过日子,即便困了累了也难得睡着,这个毛病,就算回家了也没好多少。

在清醒和困倦里反反复复,他的脑子一秒一顿,零零散散闪过许多东西。

今早好像没来得及吃饭,好巧,晚饭也没来得及吃。

这次他回来参加授勋仪式,走得早些,没和兄弟们一起过来,不晓得他们走到哪儿了。

明天有什么事儿来着?没事,算起来他还早到了一天,挺好的,能出去溜达几圈。

隔壁院子那个接回来的姑娘叫什么来着?看上去苦兮兮的,干脆叫她“小黄连”好了……

脑子里闪过一圈乱七八糟的事儿,顾终南眼见着要睡过去,然而,这时外边传来了响动。

在眼皮抽动的同时,顾终南的脑仁儿也疼了疼。

他心情不佳,起身时带出的响动很大,披外套的姿势都像是在抄家伙。路过桌子时,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凉水。他喝得很凶,从牙到胃里一路冷下来,大冬天的让人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了?”

走出小院还没几步便看见被陈伯拦下的陆青崖,顾终南皱着眉头上前。大晚上的,她在闹什么呢?

“我要回去。”陆青崖的眼睛血红,像是哭得太久,头发也被泪水糊在了脸侧,“我要回家。”

“回家?你回呗。”顾终南一脸莫名其妙。

可陈伯轻轻扯了他的袖子,贴耳上去:“局长说陆小姐暂时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为什么?”

“局长走得着急,没细说。”

顾终南摆摆手,转向陆青崖:“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要么先在这儿待一晚上,等明天我问了我爸,看看什么时候送你回去,怎么样?”

无缘无故被弄醒,还是没由头的事儿,顾终南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心底却早开始骂娘了。他现在就和油罐子似的一点就能着,偏偏眼前的人还不配合。

“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要找我爸。”陆青崖不止眼睛,整张脸都涨红了,她整个人绷得很紧,紧得几乎失去理智,说话也语无伦次,只反复念着这一句。

顾终南强忍着不耐,长长吐了口气。

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相反,他最不喜欢和这种小姑娘打交道,柔柔弱弱,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语气稍微重点对方就开始闹,整得倒像是他在欺负人。

“回去睡吧,我爸既然让你待在这儿,肯定有原因。”他尽量放轻声音,“对了,你是刚刚参加完游行?你想想,会不会是你触着了哪条线,有危险来着?”

陆青崖还是摇头,她嘶着嗓子:“不是!”

她有些失控,声音很尖,顾终南忍不住捂了耳朵。

“我要回去,我……”

这哭腔弄得顾终南一阵头疼,忍无可忍之下,他一记手刀打昏了眼前的人。在陆青崖摔倒之前,他扶住了她,往肩上一扛。

“你要回去,要找你爸,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顾终南纳闷道,“回来那会儿还好好的,现在抽什么风呢。”

陈伯无措道:“少将,这……”

“行了行了,再这么下去还睡不睡了?”之前憋着的火气全跺在了脚上,顾终南扛着人,步子很大,甩手就走,“我把她放回去,你也早点儿休息,天冷,别忙活太晚了。”

更深露重的,他正说着,脚下陡然就是一滑,差点儿没把人给摔了,还好他身手灵活,左腿一退便把身形给稳住了。只是,稳住脚步之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毫不客气地把这件事也算在了陆青崖头上。

推门进去,把人丢在床上,随便扯了被子往她身上一铺,也不管盖没盖好,顾终南转身就走,整个人冲得很。

临走之前,他还念叨着,说她真是个麻烦。

3.

随着夜渐渐深了,外边的风也慢慢大了,一阵一阵刮过来,不晓得是穿过了哪里,风声尖得有些瘆人。但顾终南却将它当作曲子,闭着眼睛点着手指给风声打节拍,试图把鬼叫一样的声音转化成催眠曲来平复心底的燥意,让自己入睡。

然而事与愿违,半晌之后,好不容易酝酿出了困意,他却再次被吵醒。

盯着不远处响起的电话,顾终南一双眼几乎锋利成了刀子。

乒乒乓乓卷了一地东西,他带着火气接起电话:“谁……”

还没来得及发作,他的火气就被镇压下来。

“爸。”顾终南使劲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您这么晚打过来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边的人有些严肃:“人接到了?”

“早接着了,这会儿都睡下了。”

“我叫你接到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忘了?”

顾终南瘫在了椅子上,干干脆脆回答道:“忘了。”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爸,您让我接的那个人,她没病吧?”

如果不是隔着电话,顾常青大概一掌就拍上来了。

“臭小子说什么浑话?”

“不是。”顾终南用手指卷了电话线绕着玩,“那为什么她一会儿安静一会儿闹的,还专挑半夜闹,您说这不是发作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许久。

外边的风声依旧,却没灌进顾终南的耳朵。比起那些声音,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爸不说话了?

“爸?”

顾常青叹了口气,带着重重心事。叹完,他问:“你还记得陆元校长吗?”

“记得,长津大学现任校长,同盟会的元老。”顾终南顿了顿,“怎么了?”

顾常青的声音沉了下来:“青崖是陆校长的女儿,而陆校长在今天下午去世了,据说是一场暗杀,我们一直在查,但对方没留下什么痕迹……”

闻言,顾终南一时愣住了。普通的暗杀是不需要惊动刑侦调查局的,换言之,这桩案子既然转到了他爸那儿,那便不是什么小事。

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随着电话那头的讲述,顾终南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

顾终南见过陆元校长,那还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当年,他爹把他从军营里骗回来,想把他丢去学校。那时他很暴躁,比现在的性子更躁一些,觉得读书无用、拳头有理,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兵打仗,觉得男人就该拿枪,而不是去握笔。

开学那日,他几乎是被绑过去的,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

可那位校长衣着整洁、风度翩翩地站在校门口,对每一个入校的学生点头微笑。当时陆校长的年纪还不大,因此不好说他慈祥,可他看上去如兄如父,意外地叫人觉得亲切。

后来,顾终南在学校待了几周,故意惹事耍赖,还在班上鼓动同学参军,一个劲儿捣乱,就为了被开除。可当他真的如愿被请去校长室,站在门口,却又有些犹豫着不想进去。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看见那位校长失望。

也就是这一犹豫,顾终南在门口听见了一番话。

他不清楚前因后果,却记得陆校长带着笑意在劝服谁。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就像孙教授,他博古通今,对于历朝历代的史学如数家珍,却不善于数学,可我也只要他教文史,数学当然重要,但放在这儿便可以忽略了。学生也是,他们各不相同,拘于一格未免可惜。孩子们有自己的路,他愿意,那便让他去吧。”

陆校长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欣赏:“顾终南,他是将才。”

听见这句,顾终南的心里忽地升起一团火。

当年他还小,枪都没摸熟,虽然怀着热血,但对自己也并不是毫无怀疑,而陆校长是第一个肯定他的人。

从回忆里走出来,顾终南已经坐直了身体,嘴唇也抿得死紧。他既不会夸人也不会表达,但论教书育人,陆校长没得说。

这位老师,他是很敬重的。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走得着急,怕陆校长这件事有什么未知的牵扯,只能叫你去把青崖接回来,以防意外。对了,我信上写得也清楚,你之前说青崖情绪不稳?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顾终南喉头一涩:“爸,您给她的那封信里写的是这件事?”

“怎么了?”

直到这时候,顾终南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混账事情。陆校长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陆青崖不仅不耐烦,还嫌她哭闹,把人打昏了……

他怎么就这么欠呢?

“我……”

他刚要说话,顾常青那边便传来了人声,似乎是有紧急的事情,几句之后很快挂了电话。

像是被水泥堵住了气管,顾终南只觉得自己闷得慌。

他放下电话,走回床边,整个人出了一身汗。

末了,顾终南给了自己一拳。那拳头用了狠劲儿,直直打在脸上,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但心头的郁结并没有因此消退几分。

他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

4.

顾终南心烦气躁地在椅子上坐了一宿,次日刚刚破晓便爬起来,擦了把脸、穿好衣服就到隔壁院子门口等着。

清晨的风很凉,顾终南本就一夜没睡,洗脸的时候又有些急,水溅起来弄湿了领口和额发,这时被风一吹,只觉得脸上冷,脑子热,头很疼。他坐在门槛上,抱着手臂望着那扇关着的门,冷风从外边卷来,纠缠成细细一股,钻进他的衣领。

寒意顺着背脊往上探,顾终南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接着鼻子便有些痒,想打喷嚏但又打不出来,难受得很。顾终南努力找着打喷嚏的感觉,放任自己的表情狰狞,找着找着,那边的门忽然开了。

刚一开门就看见院门口坐着的人,陆青崖的动作一滞,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倒是顾终南先站了起来,他腿长步子大,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

顾终南明显没准备好,话头起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他干咳一声:“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之前走得太急又快,顾终南站得和陆青崖有些过近,这样的距离多少让人不自在,可她没有后退,只是微微抬头,看他一眼。那双眼清凌凌的,带着薄薄一层冷雾,站在这样一道目光里,顾终南忽然生出错觉,以为她是从千山万岭走来的远归人,衣裳沾了岭上积雪,与他擦肩而过时,便自然留下清寒孤高而不可攀的气息。

“哎,等等!”

陆青崖不欲理他,关了门就要离开。

顾终南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许是一夜都皱着眉,直至睡醒才松开一些,这下子哪怕稍微牵动一下都疼。陆青崖回头,神情有些麻木,轻轻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扯出来。

“回家。”

直到这时候,顾终南才发现,她的眼圈有些肿,泛着红,约莫是在梦里哭过。见她这情状,顾终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嗓子,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也知道,她该是很不待见他的。毕竟将心比心,若他处在她的状态,在陌生的环境里对着一个陌生人,被冷言冷语不耐烦地对待,最后还被打晕,他醒来之后怕是能一枪崩了对方。

看他不说话,陆青崖再度想走,而他伸伸手,到底没有再拉她。现在情势确实不明朗,但拦着一个女儿去见自己去世的父亲最后一面,也不是多有理的事儿。顾终南跟着她走了出去,眉头拧成个结。

他什么也不说,就背着手跟在她的身后,而她也不管,径直往大门处走。庭院长廊,青砖瓦墙,两个人走了一路,最终停在门前。

大门上落了锁,陆青崖怔了怔,用手扯了两下。

顾终南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地儿:“这样打不开的,要钥匙。”他说,“我有,你等我,我回去给你拿。”

陆青崖回身,困惑于他的改变,如果她没有记错,昨天他可不是这样的。顾终南看出她的想法,刚想说些什么解释的话,就看见她微微颔首:“谢谢。”

顾终南欲言又止,本想直接回去拿钥匙,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纠结了一小会儿,他反身走向她,站军姿似的立在她面前。

陆青崖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只是顺势望他。

薄雾流动在徐徐晨风里,朝阳为砖瓦镀了金边,而他站在流光中间,背着手,看着她,带着几分生疏。

他说:“对不起。”

陆青崖一愣,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说这个。毕竟顾终南给人的感觉太过于桀骜恣意,而这样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自我,不会对人道歉。

“对不起啊,我昨天有点儿过分了。”顾终南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应该和你说声抱歉,不是说要你原谅我。”开口之前有些别扭,真正说完却轻松了些,他松开背在身后握拳的手,“那我去拿钥匙了,你等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顾终南转身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心上压着的大石稍微变轻了点儿,他也终于能喘一口气。

然而,顾终南没走几步,就看见陈伯从另一边走来。

因为错开了些,陈伯没看见侧后方的顾终南,只看见站在门前的陆青崖。

“陆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陈伯腰间别着钥匙,本来是到了点儿想来开门,这下子却也不敢随便开了。他为难地看她,“局长说了,陆小姐这几天还是待在这儿为好……”

话还没说完,腰间的钥匙便被人从身后抽走。

那串钥匙碰在一起,带出清脆的声音,陈伯一惊,回头就看见顾终南在那儿找大门的钥匙,并且一找到就往门锁那儿套。

“少将……”

“怎么?”顾终南手上不停,“你不是来开门的?”

陈伯虚虚扶住顾终南的手,有些着急:“局长说陆小姐不能出去。”他顾忌着身边的陆青崖,不敢说得太明显,只是低声念着,“怕有万一。”

“万一?”

伴着门锁被打开的“咔嗒”轻响,顾终南偏一偏头,笑了出来:“有我在她身边,会有什么万一。”

“可……”

“我还护不住一个人吗?”

在开完门后,顾终南将钥匙放在了陈伯手上,一连串动作看似随意却也骄傲至极。

轻尘散落在朝阳金色的光辉里,像是浮光碎星,陆青崖永远记得这一幕。

这是她人生里最灰暗的一个早晨,她被困在阴影当中,而他打开那扇沉甸甸的大门,站在光雾里朝她回头伸手。

他说:“走,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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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诚,是说话成功的第一乐章。曾经打败过拿破仑的库图佐夫,在给叶卡捷琳娜公主的信中说:“您问我靠什么魅力凝聚着社交界如云的朋友,我的回答是‘真实、真情和真诚’。”真实、真情和真诚的态度,是用语言打动人心的最佳诀窍。白居易曾说过:“动人心者莫先乎于情。”炽热真诚的情感能使“快者掀髯,愤者扼腕,悲者掩泣,羡者色飞”。讲话如果只追求外表漂亮,缺乏真挚的感情,开出的也只能是无果之花,虽然能欺骗别人的耳朵,却永远不能欺骗别人的心。著名演说家李燕杰说:“在演说和一切艺术活动中,唯有真诚,才能使人怒;唯有真诚,才能使人怜;唯有真诚,才能使人信服。”若要使人动心,就必须要先使自己动情。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首相丘吉尔对秘书口授反击法西斯战争动员的讲演稿时,“哭得涕泪横流”。正因为如此,他后来的发言才更加动人心魄,极大地鼓舞了英国人民的斗志。
  • 诡医毒女

    诡医毒女

    季羽珺,二十四世纪佣兵之王,知医毒,懂暗杀,人送外号“人面阎王。”一场阴谋穿越到一个神秘的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