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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得意:不是巧合,水果和猴儿都不是

1.

孟河自西而起,穿过长津,弯弯曲曲沿着两岸向南,汇进平川江。

长津总是灯火煌煌,每到夜里,街上的霓虹广告便接连亮起,映在河里泛起粼粼波光,混合着歌舞厅里飘出来的音乐,叫人感觉很热闹。

顾终南坐在车里,身上带着应酬时的烟酒气,彩光一道道从他脸上闪过,却半点没能够染上去。他只是个过客,沾不上这声色。

黑色的别克车停在顾家门前,顾终南板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松了一些。他扯开衣领,先前焐出的热气随着身上出的酒汗直扑上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喝得多了些。

真是不爽。

“少将慢走。”

顾终南和各路人马交际了一晚上,实在不想再多说话,他先不耐烦地摆摆手,顿了顿,又回过头。送他回来的司机年纪有些大,此时正恭恭敬敬站在后边,见他回身,意外之余连忙低下头去,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

可顾终南随口道了句:“有劳。”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家门。

老陈伯早听见声响,此时就候在门内,见他回来,递去一杯醒酒茶。

“少将回来了。”

那茶有些烫,尤其是在这晚上,有了对比,存在便更鲜明。

顾终南把杯子握在手里:“我爸回家了吗?”

“局长还没回,但大抵快了,刚才打了个电话说让少将等等他,似乎有话要和少将说。”

“嗯。”顾终南应了声,“那我去长廊吹吹风醒醒酒。”

更深露重,天气又冷,还喝了酒,这时候吹风,第二天难免头疼。陈伯原想再叮嘱几句,可顾终南步子迈得大,几步就走远了。

他这辈子都在顾家做事,可以说是看着顾终南长大的。

都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儿,而顾终南一出生就占了这么个优势。从前,大家说起他,都讲那是长津顾家的少爷,是刑侦调查局顾局长的独子。当顾终南提着东西说要当兵的时候,多的是人等着看笑话。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锦衣玉食被捧着长大的顾小少爷能吃什么苦呢,心血来潮罢了。

可乱世多纷争,顾终南一仗一仗地打,随着时间流逝,流言也一天一变。

而今,五年过去,看热闹的人闭了嘴,也终于没有人再叫他小少爷。

陈伯在门口站了许久,腰已经有些疼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弯腰打开热水壶的盖子,伸手探了探温度,继续等着顾常青。心说,这壶不那么保温了,明天要去换一个。

顾终南边走边喝,一杯茶很快就见了底。

坐在栏杆上,他跷着一条腿,随手把杯子放在旁边,靠着柱子就开始发呆。他仰头,吐出一口气。军队里北方汉子多,大都阔朗,话不多说,干干脆脆,天大的事儿打一架也就过去了,哪像今晚那些人。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顾常青从后边走来,手里的空杯子往后一放,靠着身后的柱子跷腿,同款姿势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么大的人了,半点儿人情交际都不会做,这种场合是你说走就走的吗?”

“不然呢?我飞回来?”

顾终南的轮廓身形都像极了顾常青,只是他五官更深一些,眉眼间也带着飞扬的傲气,看上去就不好招惹,不如顾常青沉稳温和。

“走到这个位置,你也该学学如何同这些人打交道了,他们不是良善之辈,要整你有的是法子,和他们摆脸色对你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句话,顾终南想起陆青崖,于是顺口就接了句:“要什么好处,我爽不就行了?”

顾常青气得探过去就往他头上敲。

顾终南先是下意识往边上一晃要躲,但很快又凑回来。顾常青原本下的力气不大,可不巧,碰上顾终南往这边接,打得便重了。

“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得起。”

顾终南挨了这一下,脑子也清醒了些,态度却不变。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烦不烦人,还要我多和他们打交道,做什么梦呢。”

“你当着他们也这么说?”

“我倒是想,我又不傻。”顾终南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嫌弃,“今晚我不还对他们笑了吗,真要忍我也能忍得下来。”

顾常青望着他,忽然觉得神奇,昨天还是个屁大点儿的孩子,不听话抓过来赏一顿“竹笋炒肉”就行,生气了也好哄得很。他什么时候长成这个样子了?以前还能趴在他背上,如今再看,肩膀比他都宽了。

顾常青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顾终南的胳膊。

顾终南有些疑惑:“爸?”

“挺结实的,在那边怎么样?”

“参州?挺好,大家伙儿都挺好。”顾终南说着,握拳鼓起肌肉,挑眉笑道,“刚才没注意,您再拍拍,更结实。”

这哪像个少将,分明还是那个皮孩子。

顾常青看得好笑,直接一巴掌呼上去:“你啊,就是走得太顺了。”

是啊,顾终南这一路走得太顺了。

在家的时候是小少爷,想参军就升到了少将,不是说他没有付出、没有本事,也不是说他没经历过凶险。他的确是靠着自己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家世是保不出一个少将的。便如陆校长所说,他是将才,但有能力的人不少,只那些人都不如顾终南有大运傍身。

顾常青道:“你如今立场不明,在他们眼里便是敌非友,尤其是段林泉……”

“他在西南,我在西北,我们不搭界。更何况他是军阀,我又不是,我也没他那个心思,去架空什么总统,争什么权、夺什么利。”

2.

自上任大总统病逝之后,西南军阀便把持住政府,明眼人都知道,新总统杨胜夕不过是个傀儡,反而是西南军阀段林泉操控着实权。同样带兵,同样占据一方,段林泉原先独大,却不料几年前横亘出了一个顾终南。

他像只年轻的狮子,嘶吼着在乱世里登场,亮眼得叫所有人一下就记住这个名字。

顾常青道:“你这么觉得,人家可不这么想。”

顾终南原是少将,管辖西北军区,近日又新立战功,按说是要受封的,没想到“大总统”却借此机会,将他的部队与另一支合并,同时增加一个调度部门。而顾终南也在明面上接管了这个部门,现在,说得好听一些,他是调度总指挥,但真要细究起来,这个“总指挥”却没什么实权。

明升暗降,有人在忌惮他。

顾常青叹了一声:“很多东西你心里也清楚,多说无益,你自己小心就是。”

顾终南不以为然。

“能有什么,我不过就在长津待个一阵子,等到时候回了参州,我兵照带,仗照打,弟兄们该听谁的听谁的,是总指挥还是其他有什么分别?”

闻言,顾常青从这句话里意识到什么,气势一变。如冰潭寒风,如高山积雪,冷厉得叫人呼一口气都被冻得鼻腔发疼。

“在你眼里,西北军区属不属于国军?”

这话问得顾终南一愣。

按道理来说,所有军区、所有军队都该属于国军,都归国家管制。但总有些地方权力过大,不仅不受中央管制,甚至还与中央分庭抗衡。便如段林泉,他占据西南,以九康为据地,西南军区只服从于他,不服从于中央政府。

按土话说,他是西南王,在那块儿,他比皇帝大。

顾终南略微沉默。

他知道顾常青的意思。

割据一方,占地为王,不受法律法规限制,不受任何人管,自然也就不需要理会任何外界施加的压力。若他也学段林泉,那么这个调度总指挥,他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如若这般,他自然可以照自己原先所想,回到参州,不管不顾,兵照带、仗照打。可如今内忧外患,国力衰微,他带兵打仗,想的从来都是把破碎的山河拼凑完整,而不是借此机会分一杯羹。

沉默许久,顾终南终于抬头。

眼眸坚毅,语气肯定。

他道:“当然。”

这两个字里带着他的坚持也藏着他的妥协。

即便不甘心也没办法,有些东西必须放弃。

顾常青不自觉松了口气,浮出的笑里带着欣慰。

“今晚你累了,回房休息吧。”

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伸了个懒腰,顾终南拽着顾常青站起身来,他笑出一口白牙:“您也是,早点儿休息,别熬夜了,您看您都这岁数了,还是多喝热水早睡早起才行。”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你老子了!”顾常青又是一巴掌拍过去。

顾终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挨家人打只会龇牙咧嘴叫唤两声,然后就当事情解决了,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

夜色弥弥,顾常青看着顾终南拐弯回了房间,自己却没动。

他在长廊上又站了会儿。

顾终南一路走来,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清楚那些被家里打点过的人情。如今他功名渐成,有了本事,站得稳,心气高,自然越难磨平。不过本就如此,哪个年轻人不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走自己喜欢的路?哪个有抱负的人愿意被别人限制?

他清楚这个,也清楚顾终南的冲动和骄傲。

冲动和骄傲不是大缺点,只是放在某些时候,容易被人利用。

没有哪个父亲不担心自己的儿子,顾常青也不例外,好在他正值壮年,也有门路,私下还能为顾终南打点一二。

他还有许多时间让这小子慢慢成长。

3.

瑞雪至,正月初。

今年是羊年,街边的小摊上多了许多卖剪纸的,有手巧的能在一张纸上剪出四只小羊,边上还有镂空花纹,大红色的一片糊在窗户上,看起来热闹又喜气。

顾终南没怎么买过这些东西,但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忽然也想凑个热闹。于是,他先去提了几挂鞭炮,顺路又去看了眼窗花。

只是那窗花纹样虽多,在他眼里却没什么差别,他看了眼,随手拿了几张付钱就走。

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个报童,他原想去买份报纸,但刚刚走近,就听见那报童喊:“卖报啦!最新消息!顾少将升任西北军区调度总指挥啦——”

闻声,脚步一顿,顾终南绕了过去。

也不是别的,只是“升任”这两个字叫他不舒服。

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介意这种事实在小气,于是他又给自己找个理由,心说那消息过了几天才报出来,已经不新鲜了。

“麻烦让一让……”

街上虽然人多,但并不拥挤,可身后那人愣是推了顾终南一下,要不是他手快捞住,那鞭炮就要掉地上了。

前边的人身形窈窕,寒冬腊月的只穿了一件黑长皮衣,脚下踩着一双短靴,长卷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被风吹得有些乱。顾终南正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刚想到什么就看见她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忽然笑弯了腰。

她回头时恰巧有风,那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拂去,一双笑弯的眼睛粲然生光,给人的感觉明艳又飒爽。

顾终南在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直到对方爽朗拍上他的肩膀:“怎么,回来才多久,我都认不出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恢复如常,“哟”了一声,眼底含笑。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来时路上走了偏路,被泥石流拦了两天,有几个兄弟帮忙救人受了伤,小四季顾着他们呢。”陈柯君环着手臂,“啧啧,他那小身板,光救治被泥石流殃及的村民就是几天没睡,现在还在那儿看着他们,也真是吃得消。你得给他记上一功。”

顾终南轻嗤:“只要你不去打扰人家,人家有什么吃不消的。”

“去你的!”陈柯君下手没个轻重,这下真把顾终南抱着的鞭炮给拍掉了,“什么打扰,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我告诉你!我们这叫打情骂俏,不懂别瞎说。”

顾终南蹲在那儿捡鞭炮:“是啊,你倒是想和人家打情骂俏,你看看人家理不理你。”

“你说什么?”

“我说……”顾终南捡完鞭炮站起身,身上的尖锐和傲气完完全全收了起来,“我说你这何必呢,人家李四季文文弱弱一个医生,随军路上已经够辛苦了,哪能守得住你的厚爱?你要是实在想折腾,来,我就在这儿,你找我。”

“你?”陈柯君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得了,姑奶奶口味清淡,吃味道重的怕呛着。”

低了低眼,顾终南无谓似的耸肩。再抬眼时,他又是一派自然:“你们现在住哪儿?”

“营房呗,不然住你家?”

顾终南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还上瘾了你!”

陈柯君眼睛狭长,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睫毛很长,衬得眼睛黑亮,笑不笑都显得媚。偏她性格随了出身,气质英气到把长相上的媚意直接压了下去,脾气也强硬得很,在许多时候都叫人觉得呛。

“那你现在是要回去?”顾终南回家的路该往东走,但他有意无意跟着陈柯君往北拐了好几道,“不然去我家吃个饭呗。”

陈柯君语气干脆:“不了吧,我今天都没来得及和我家小四季吃饭呢。对了,你往这边走干什么?”

“我……”

顾终南没想好怎么答,倒是陈柯君帮了他一把。

“哎,也正好,反正你都走过来了,不如把六儿领回去呗。”

顾终南惊讶道:“你们把六儿带过来了?”

六儿是一只猴子,极通人性,约莫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顾终南捡到它时,它全身都是伤,一道一道,全是鞭子抽出来的。当时它还小,又弱又瘦,顾终南以为它多半活不下去,只想着带回来养几天,不料它居然撑了下来。

“不然呢,部队合并,军区整改,那个暂代你的新头儿不好说话,你叫我们把它扔哪儿?放回山林当大王?”

顾终南闻声不语,偏偏陈柯君不是什么解语花,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

“说起来那个整改是怎么回事?说是给我们加人,但在加人之外还调走了几支部队,他们这个加人加得不亏啊,真不白送,做整改的人以前干会计的?”

顾终南似笑非笑:“谁知道呢,说不准还真是。”

“啧,那他真不该转行,继续待在会计行里,准大有作为。”

“你怎么知道人家转行不是为了作为更大?”

她往他背上一拍:“说的也是!”

陈柯君力气很大,尤其是放松下来和情绪激动的时候,经常一巴掌能把人拍蒙。顾终南没有防备,被拍得往前一栽,却一个字也没有抱怨,习以为常似的继续和她说话。

长津因为濒临江海,位置又好,贸易往来不断,即便外边再怎么乱,这儿依旧繁华热闹。白天能听见汽船汽车的声音,而夜里便是歌舞升平,游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每天擦肩的都不是同一批人。在这样的地方,没有谁会去注意身边过路的人。

但总有认识顾终南的。

年轻人攥着一份报纸悠悠晃晃,却在看见顾终南的时候停下脚步,一愣过后忙掏出报纸看着照片对比。可报纸上那个人神情严肃、满脸写着不爽,和不远处走过的那位像是两个人。

大家都说顾少将难相处,年轻人挠挠头,心说哪儿啊,顾少将被拍得那么重都不作声,脾气分明好得很。

传言这种东西,果然都不可信。

4.

刑侦调查是个苦差事,没有哪桩案子善解人意,知道在过节过年时候消停会儿。

顾终南打十六岁参军至现在,回家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每年过年,最舒服的也就是和兄弟们喝酒煮火锅。畅快归畅快,也会想家人。

好不容易今年回了长津,原以为能在家吃个团圆饭,没想到他爸却公务缠身回不来。而他爸不回来,他也懒得回祖宅去和那些疏远的亲戚打交道。

顾终南放了电话,心说行吧,把六儿托给陈伯,转头就出了顾家往营房走。等他和兄弟们聚过,吃饱喝足再回来,已经是响着一路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的凌晨了。

大抵都在守年夜,街上人少,每家窗户里都透着暖黄的光,顾终南抬头,正巧看见一个孩子趴在窗户边上画画。在凝着水雾的玻璃上画出笑脸,孩子手上的“年”字写到一半,忽然低了眼睛,从透明的那块地方看见顾终南。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孩子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冲他笑了笑就跑回去。

青瓦上结了霜,树枝也被薄冰裹住,石板路有些硌脚,顾终南继续往前走,偶尔因为房子里传出的笑声而侧目。

他路过的每家都好像很热闹。

风雪里走了一路,顾终南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原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门内还亮着一盏小灯,刚一开门,他就看见陈伯从边上的小房间里走出来。

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他那时贪玩好动、喜欢闯祸,每回惹了他爸生气,偷溜出去进不来门,都是陈伯给他开的。

只是那时陈伯的头发还不是这个颜色。

“怎么还没睡?”

“年纪大了,睡得浅,听见响动,想着少将回来了,就起来瞧瞧。”陈伯拿着钥匙锁门。

顾终南也没多想:“那早些睡吧,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被窝舒服。”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屋。

“少将。”

顾终南回头,看见陈伯皱着双眉:“怎么?”

陈伯满脸担忧:“少将,那边院子里,陆小姐待了一整天没出来,我中午和晚上给她送饭也没见着动筷子的痕迹,我看她状态不大好,又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陈伯说着,有些犹豫,“但我刚才看那院子灯火没熄,想来陆小姐还没睡。”

顾终南听出了陈伯的言外之意,他瞥了那边一眼:“行,我去看看。”

他朝那边儿走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

“厨房还有吃的吗?”

“有的,放在灶上热着呢。”

顾终南点点头:“那没什么要紧的了,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朝着那边走。

今儿个下了些雪,白天时,雪水融在了院子里,入了夜温度一降,便结了层冰。而此刻,它们反着些光,碎在他的脚下。

顾终南不会什么委婉的方法,他原先想的是直接把人叫出来吃饭,可当他走到院外,透过门缝看见里边薄薄的火光,便又顿住了。

这个院子的门有些旧,门缝较宽,缝隙最大处约有两指。

透过那道缝隙,他看见了蹲在铁盆边上烧纸的陆青崖。

她身形单薄,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夜色里,火光明明灭灭映在她的脸上,将道道水痕照得格外清楚。

顾终南想起一件事,她似乎还没满十八岁,也没什么大的经历,她还是个学生,这大概是她过的第一个没有父亲的年。

这下不好办了。

不能把人直接叫出来吃饭。

他想着想着,有些发愁。

顾终南拧着眉头走回自己屋子,这该怎么办?不然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自己冷静一晚上算了?可就她那小身板儿,滴水未进的,能撑过一晚上吗?

正纠结着,他打开门,一个影子飞快蹿过来,顺着他的腿就爬到了他的怀里。

“哟,没睡?”

六儿的眼睛又大又亮,顾终南笑着捋了一把它的毛。

刚刚捋完,他的眼睛便亮了一下。

“有了!”

燃完了最后一张纸钱,铁盆里的火光渐小熄灭,陆青崖眼底那跳跃着的几许亮光也随之消失。她蹲在那儿许久,直至风吹扬了铁盆里的灰才想到该起身了。

可刚站起来就是眼前一黑,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意识被抽离出去,好在那一瞬很短,她很快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真的晕倒在这院子里。

也就是刚刚站稳,陆青崖一愣抬头,忽然看见一个影子。

那是只猴儿,瘦瘦小小,动作却灵活得很。

只见它抱着香蕉、苹果,从墙上一跃而下,几步就跑到她的面前。

陆青崖没反应过来,表情一时有些呆滞,那猴儿也不会言语,他们就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对视了好一会儿。

接着,猴儿想起什么——

“你记住,这些等会儿都拿给那个院子里的人。”往前倒几刻,顾终南在院外不远处小声地叮嘱,“千万不能自己吃,你要吃,等会儿回来我再给你拿。”他说完,不放心地又比画着香蕉,做了个剥皮的动作,做完,又比了个禁止的动作,“记住,不能自己吃!”

猴儿歪歪脑袋,照着记忆里顾终南的动作,剥开了香蕉。

很快,它又想起那个禁止的动作,于是恋恋不舍,把剥开的香蕉扔在了地上。

陆青崖看着它这一连串的动作,却是越看越不解。

这猴儿是哪儿来的?它抱着这些水果来这里做什么?就为了丢给她看吗?

“小猴子。”她蹲下身,捡起香蕉递给满脸可惜的六儿,“怎么了?”

六儿听不懂,但它大概猜到了陆青崖的意思。

她把香蕉递给它,大概是让它吃的。犹豫了一小会儿,六儿先是吃了一小口,在接收到认可的眼神之后,终于放心大胆地吧唧吧唧吃了起来。可吃到一半,它又停住了,把手里剩下的苹果递过去,颇有些礼尚往来的味道。

陆青崖接过苹果,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对面的小猴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好像很希望她能咬上一口。

她笑得很轻,对着六儿晃了晃:“谢谢。”

就着门缝往里瞧的顾终南终于放下了拍脑袋的手。

他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也从看见六儿扔香蕉时的懊恼顷刻变成了如今的得意。

哟,成了。

一夜,雪意清冷,月光疏淡。

次日徐风和畅,陆青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前一夜陪她许久的小猴子。她的记忆停在睡着之前的片刻,她记得,直到那时,那只猴儿都乖巧地蹲在一边看着她,灵性得很。

可她在顾家院子里逛了一圈,始终没看见那个小小的影子。

直到她遇见陈伯。

原是不抱希望的一问,却得到一个让人意外的答案。

“陆小姐问的是六儿吧?那是少将带回来的,说来,我今早起来想点个炮仗,正看见少将抱着六儿回屋。”他说着,停了停,“想来是六儿贪玩跑去了那个院子,被少将找到捉回来的。它毕竟只是个猴儿,不大通人性,如果打扰了陆小姐休息,还希望陆小姐不要和它计较。”

陆青崖怔了怔,连连摆手:“不,它很懂事,没有打扰我。”

陈伯奇怪道:“那陆小姐找它是……”

“没什么。”陆青崖一顿,“只是随便问问。”

“这样就好。”陈伯笑了笑,“那我先去准备粥点了。”

陆青崖颔首。

她看着陈伯离开,看着云层渐淡,看着旭日升起。

看向顾终南所在的那间屋子,她低了眼睛,很快又抬起来。

原来不是巧合,水果和猴儿都不是。

无声地念了一句他的名字,接着,她遥遥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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