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床上的少年瞳孔一缩，脸上真实的情绪迅速收敛，变脸似地换了个表情，唇角上扬，优雅、矜贵、傲慢，一个标准的贵族式笑容。
他转过头，一位穿着管家制服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床边，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位“称职”的老管家在没有任何请示的情况下进入了他的房间，就为了让他能准时吃药。
呵，还真是称职啊。
何云衍看着老管家，精致病态的容颜不带一点弱气，明明他是坐着的，强大的气势却像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别人一样，有种理所当然的傲慢。
“我记得我说过——”
他轻笑了一声。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准进来，谁进谁死，嗯？”
少年的声线华丽，极为符合所谓的贵族审美，就连语调也是贵族一派的优雅。
此时，他用优雅、舒缓的语调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语气平静，还带着疑问似的笑意，如果忽视话里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杀意和血腥气，笑容优雅的少年就像是问今天吃什么一样自然。
“是的，少爷，您是说过这句话。”
老管家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恭谨。
“您当然有权利处罚所有违反您命令的人。”
“可是，少爷——”
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姿笔挺，他看着何云衍，神色依然恭敬得无可挑剔，“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的所属权归属于您，而您亦有能力处罚他们。”
为何家服务了几十年的老管家这样告诉自家年轻的少主人。
“少爷，我不属于这一范围。”
——所以少爷您不能处罚我。
后面的话老管家没有说，何云衍却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呵……”
何云衍笑了。
老管家这样“教育”的姿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老管家没有什么坏心思，老管家是真的把何云衍当做自己未来的主人来看待的，别的不说，就老管家第三阶的实力，用这样恭敬的态度对待何家出名的药罐子，如果不是真心效忠，还能是什么？
老管家只是有点自以为是而已，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何云衍好，为了何云衍能有更好的发展。
可那又如何？
因为老管家为了自己好，他就该心怀感谢的接受？
开什么玩笑！
一声轻笑之后，何云衍在老管家惊愕的眼神下，眼尾上挑，眼神幽深，“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优雅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露出底下荒谬的真实。
“既然我说过谁进来就得死，那么……他就一定要死。”
何云衍微微侧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好将少年的脸分成了两半。
在阳光下的半张脸笑容优雅矜贵，那是接受贵族的精英教育，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的何家继承人；在阴影下的半张脸笑容幽深而怪异，那是出生在孤儿院，常年在病痛之间挣扎的病态少年。
“可看在你这么多年忠心服侍的份上……”
何云衍看着老管家，他的瞳孔是很淡的灰色，这样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有种强大的压迫感，“我不会杀你。”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少爷……！”
老人难得失态地瞪大眼睛，一向稳定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他看着何云衍，他自认为很了解少爷，可此时，他看着一向温和的少爷脸上陌生的神情，突然发现，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了解少爷。
少爷是认真的，他没有开玩笑。
少爷是真的这样想的。
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后，老管家的第一反应不是被少爷这样对待的愤怒和难受，而是……
“少爷您的安全——”
何云衍挥手打断了老管家的话，随意地道：“这个你不用关心，趁我没后悔，你快点走吧，不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何云衍是何家的继承人，却也是何家有名的病秧子，明明天资聪颖，武学资质优秀，实力、心性无一不符合何家继承人的位置。
可这样一个人却体质特殊，明明拥有武者强大的身体素质，却对疾病的抵抗力极为低下，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住院治疗是家常便饭，让人不由怀疑这样的病秧子能不能活到继承何家的那一天。
受累于特殊的体质，何云衍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极为不稳，在他坐上去的第一天就被各路有心人窥视，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顶替。
这样的情况下，何云衍当然没有多少得力的手下，他手里最强大的人就是老管家，老管家一走，有人来刺杀何云衍都没人能保护他，老人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是，少爷。”他说着，恭敬地将手上的托盘放到床边的柜台上，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全礼后，抬头深深地看了何云衍一眼，“少爷，我走了，您保重。”
说完，老管家后退着离开房间，还不忘记把门轻轻关上，一举一动，恭敬十足，似乎仍以何云衍的手下自居。
按理说，这样忠心，还实力强大的手下，何云衍不应该这样随便地放弃，毕竟何云衍的势力还没有奢侈到第三阶武者满地走的地步，算上潜藏的势力，他也就有那么几个第三阶的属下了，还是不能保证忠诚度的那种。
——可那又如何？
何云衍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委屈自己的人，这世界上能用那样管教的姿态对自己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不管是父母还是老管家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以前实力还不够，准备还不够充足，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了不让漏网之鱼打扰到……他忍一忍还可以，现在他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为什么还要容忍这样的人？
不要扯什么忠心什么能力，何云衍从来不关心这个，心性凉薄的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每时每刻溺与病痛之中的少年心性早已扭曲，除了被他视为挚友的陈新，他……什么都不在意。
“咳咳……咳咳……”
何云衍捂着嘴巴咳了好几声，难受得苍白的脸颊都有些红了，可一想到没多久他就能见到陈新了，少年眼里的阴沉消散，暖融融的喜色不由得从浅色的眼眸里流出。
为什么这么在意陈新？把他视为自己唯一的挚友？
明明对方只是把自己看做普通朋友而已啊……
或许，当那双手将自己从水中拉出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
少年轻笑出声。
呵……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