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百里沧浪自说出“天枢”二字之后便紧紧的盯着方小七,不错过一点她的表情,可惜令他失望的是,除了一开始的神色微变之外,好像方小七对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当下有些失望,只能将就着话题解释道:
“天枢,传说是五百年前谋圣鬼谷子暗中建立的门派,因所传皆是纵横捭阖,谋夺天下之术,故称天枢。在天枢这个派系里,不分男女皆可修习纵横捭阖之法,修到集大成者便下山试炼,试炼的方法也很简单:择一明主侍之,成盛世者优,封帝师号,掌管天枢虎符,有权在天下任何一个地方调动天枢坐下弟子;成乱世者,逐出门派,永不相认,或死在主君手下,或死于百姓追杀,下场极为凄惨。
百里沧浪接着道:“野史中说,自谋圣创立天枢至今,能得到天枢虎符者总共也才五位,第一位为五百年前的谋圣鬼谷子,第二位为鬼谷子的弟子兵圣孙膑,第三位剑圣昭明,第四位子西,最后一位……”
两人说话间,一壶茶已经见了底,方小七听故事正兴起,连忙重新给百里沧浪续杯。而当提到这最后一名帝师时,百里沧浪语气一顿,神色间若有追忆之色道:“最后一位是一名女子,她的名字叫箜灵雪,出现在先帝时期,辅助先帝平定内乱安定江山,因此得以拥有天枢虎符,但不知何故在先帝将要举兵北伐的前一夜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先帝的北伐大业为此整整停滞了十六年。”
“箜灵雪?”方小七皱眉,这个陌生的名字给她一种极为深刻的熟悉感,仿佛刻在血液里一般亲近,可记忆里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却没有半点印象,难道……方小七想起自己丢失的那些记忆,难道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
百里沧浪没有注意到方小七的思绪,感慨道:“帝师之道,天下为棋局,王者为走卒,并以此揽动一方风云成盖世霸业,如孙膑如张良,不可谓不意气风光。但风光之余,必有肮脏,帝师为帝子一人谋天下万人,往往因一己私欲令苍生喋血,因果之间,牵扯甚深,非天煞孤星之命格,难以承受其轮回宿命。故古往今来,能成帝师者向来是极少的!”
“既然如此,那这个帝师不做也罢!”方小七轻笑,“做帝师无非也就干点大事,留点美名罢了,哪有无官一身轻来得快活。我要是箜灵雪呀,便扔掉这劳什子的天枢虎符,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谈一段永生难忘的情,然后一个人畅游山水浪迹华夏,岂非美事一桩?”
“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谈一段永生难忘的情……”
方小七此言一出,百里沧浪倒茶的动作蓦然顿住,失神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雪儿?你是雪儿?”
方小七愕然:“雪儿?”果断从百里君陌话中提取出关键信息,笑道:“皇叔,我不是雪儿,我是方小七,你说的雪儿是箜灵雪吗?你见过她,我跟她很像?!”
百里沧浪怔怔的看着方小七,双眸失神,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全不自知。
方小七吓到了,连忙伸手抢过茶壶,顺带扔了一条毛巾在百里沧浪手上,强笑道:“皇叔,您老人家可不要吓我,虽说人生艰难了些,也得一切向前看不是?想开点,不要自残嘛!”
百里沧浪这个样子,傻子也能看得出来他那个什么箜灵雪的关系非同寻常,方小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前提是百里沧浪得正常点,如此这般……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们是二十年的老情人私定终身。
“哦!呵!”百里沧浪终于回过神来,尴尬道,“小七的话让本王想起了故人,一时有些失神,让小七看笑话了!”一面说着,取毛巾擦拭手上的水渍,却是修起了闭口禅,一句话也不说。
方小七见状十分尴尬,欲站起身告辞离去,但此时百里沧浪情绪低落似乎不太妥当;欲留下继续聊天,好像又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想说,委实进退两难。
“小七是想问,本王与箜灵雪的关系吧?”百里沧浪见她如坐针毡,倒觉得有趣,微微一笑再度打开了话闸子。
方小七点点头,连忙乖巧的帮助百里沧浪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摆好了听故事的架势。然而就在她努力擦桌子的瞬间,不小心手肘碰在桌沿上,一串精致的纯银手链随之掉了下来。
“叮!”
手串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手串上纯银镶嵌的一颗碧玉随之碎裂开来,露出里边一个小小的金色底座。
方小七连忙蹲下身捡起手镯,心疼道:“哎呀,坏了,这可是我自小带着的东西,怎么办呀?”由于手链落地的一侧光线较暗,倒是彻彻底底的忽视了金色底座。
百里沧浪闻言轻笑,到底是女孩子心性,对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总是比较感兴趣。当下宽慰道:“小七不用担心,本王手下有一老匠人,修补珠宝的手艺极好,若小七信得过本王,明日便差人去接他来府上给你修补,如何?!”
“算了吧!”方小七连忙摇头:“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从小带着有些舍不得罢了,皇叔切莫惊动人家,改日得空差个家仆送去便可!”一面说着,这才想起自己的八卦还没有听到,当下笑道:“皇叔可莫要借这等小事转移话题,您还没告诉我,您和箜灵雪是什么关系呢?”
百里沧浪莞尔一笑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天枢阁位于北原昆仑山归墟之渊,箜灵雪是天枢阁第五代帝师。当年我曾奉命前往昆仑接她回中原,一路上朝夕相处,渐成挚友……就这般,嗯,这便是我和她的关系!”
方小七下巴差点没落在地上:“我烤花生都给您剥好了您给我听这个?”
“不然呢?”百里沧浪开怀大笑,“你觉得会如何??”
方小七:“原谅小七唐突哈皇叔,看你刚才的表情,小七觉得你们之间要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都不正常。”
“男女之情?”百里沧浪蓦然脸红到耳朵根,辩解道:“开什么玩笑,箜灵雪人如其名冰清玉洁貌若天仙,天下男儿谁见她不是自觉下流退避三舍不敢有半分亵渎之念……”
方小七冷冷的翻一个白眼:“皇叔,说假话是要天打雷劈的!”
“噗!”百里沧浪一口茶喷出来,年过半百的老处男遇到方小七这样荤腥不沾的晚辈还真是没招儿,只得羞赧道:“我倒是想有啊,但她觉得我年龄太小了,没给机会……”
“哈……”方小七大笑,但姿势都做好了,蓦然考虑到百里沧浪长辈的身份,还是将放肆的“哈哈哈哈”给成了含蓄的“哈哈”,脸上却憋不住笑意,隐忍道:“那后来呢?”
百里沧浪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尴尬道:“后来……她回到中原,选择了皇兄作为试炼对象,也将大德带到了巅峰盛世。可惜啊,不合时宜的爱情,素来都是女子的劫难,为帝师者,尤忌与帝生情,情深便短智,短智则祸出,天下兴亡,满盘皆输。她终究还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于北伐途中设司南之祸,将我十万大德骑兵葬送的干干净净……”
“什么?”方小七出离震惊,“史书上不是说,北伐失败的原因是先帝孤军深入,中了对方埋伏么?怎还与箜灵雪有关?”
“史书?”百里沧浪苦笑,“那只不过是先帝为了掩盖箜灵雪的失误而撒的一个弥天大谎罢了,事实的真相是雪儿因妒生恨,故意在大军指路的司南下面放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将大军远远带进了大漠深处。十万铁骑啊,就这么没了,真相远远比史书记载的要残酷一百倍,一千倍……”
“所以小七啊,女子不是不可以成帝师,出将入相,但咱们作为上位者,总该为这天下安危负责,无论何时何地,家国天下……都应该在个人感情之上,你可明白?”
方小七点头,一时也为十万亡灵而伤感,心里倒不由自主的怨恨起那个色令智昏的箜灵雪来,纵使人间不值得,来来去去皆逝水,但苍生何辜?十万英灵何辜?箜灵雪因一己之私搭上万人性命未免格局狭隘了些。
两人谈天说地一番,不再议论故人之事,最后百里沧浪送方小七回山庄休息,以后便日日如此,但凡百丽沧浪有空皆会与方小七相约风景秀丽的邙山之巅,或对弈,或论道,或指点江山,或辩论古今,倒结下一段深厚的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