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卫齐又回来了,不声不响的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处座位,目的很显然,受指令等着她空闲出来的时候。
顾矜颜眼皮一跳,还真赖上了!
照这些天的情况看,是琢磨着找她诊病来了?紧皱着眉,顾矜颜手下的算盘打得更是飞快。
她并不特意出诊,但若有人有所求,她就替人治。
最先也只是因为几年前客栈里的一个客人突发急病,昏厥过去。当时情况紧急,她便也顾不上藏拙,将他医好了。
顾苏秉是很早就知晓她懂医,知道她喜欢看医书之类的集册,只当她聪明自学成才。但自从给人诊治好后,这名声就传出去了。
她也为不少人医治好了宿疾,渐渐的名声就传开了,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涪州的一个传奇。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女扁鹊的称谓就被叫响了。
她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反而她对于穷苦的老百姓更是不提诊金一事。可这明珏和卫齐这俩主仆身份不明,如今摆明了是想让她瞧上一瞧,好好诊上一诊。
那日她不过给明珏粗粗的诊脉,未曾细究。但却也足以知道明珏身上的情况想处置起来绝非易事。
她不是怕坏名声,也不是怕麻烦。或者其实应该说,她担心的是这两个人给她带来的麻烦。
现如今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能够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有多不一般她是不清楚,但光是那两锭未刻章的金锭,便知道绝对不是她这种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就算是州府大人也不敢这样用啊。
在她潜在的意识里,总有一种类似于避开危险的警示。所以诸多原因下顾矜颜认为还是不要有过多牵扯,明哲保身为好。
顾矜颜看了眼沉默不语默默等待的卫齐,嘴一撇,先晾着吧!
谁成想,一晾就是大半天,到了近未时。不早不晚,是个尴尬的时辰。
店中此时稀稀拉拉没几个人,着实装不上忙。再者道,卫齐那探灯似的目光更是扎得顾矜颜浑身难受,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顾矜颜将手中账本一摔,不耐烦的瞪着卫齐。
卫齐见她动作,自然的站起身走近:“姑娘这是忙完了?请!”
“你们有完没完?硬逼着我去是吧?”顾矜颜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眼中蹭蹭的冒着小火。
卫齐无视她的态度,一板一眼道:“主子说了,姑娘有商德和医德,定然不会做有违德行的事。如果姑娘还要‘忙’,我们还可以再等,等到姑娘忙完为止。”
顾矜颜心里头冒火啊,这口气上不是下也不是,最后虎着脸,拿了针包,把严小二叫来守着店门,这才随卫齐上楼。
看着明珏,顾矜颜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坐在床边的圆椅上不说话。
此时明珏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因为顾矜颜替他施针后,这几日竟都没有任何不适,尤为可喜。
现在他的面色已经没有往日那么苍白,虽说不至于有好气色,但比起之前病恹恹的模样,真可以算得上精神奕奕了。
明珏坐起身靠在床背垫起的软枕上,被子盖至腰腹,浅笑地看着顾矜颜进房后的一系列动作,完全没有任何不悦。
顾矜颜坐着赌气了一会儿,才打量起明珏。现如今的他有了精神,真当算得上是面如冠玉,温润君子了。
他的五官并不锋利,很柔和,而且出奇的好看,特别是现在笑着的模样,让顾矜颜差点看愣了。
很快回神,顾矜颜敲敲床柱,表现的很是不耐:“听说公子您有要事相商,小女子不胜荣幸,就是不知所为何事呢?”
听着顾矜颜说的与表情截然不同的反话,明珏看得很是有趣:“在下这点小心思,姑娘如此聪慧,怎会......”
“别!”顾矜颜连忙一抬手,阻止道:“您千万别夸,小女子经不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病,我治不了!”
顾矜颜说罢便要起身,明珏笑意不改:“姑娘且慢!”
顾矜颜回头看他,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姑娘既然都说,明人不说暗话,那何不对在下说些实话呢?姑娘分明是能医治在下的病,不是吗?”明珏的声音也是温柔好听,可说的话却让顾矜颜忍不住一抖,竖一身的毛孔。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顾矜颜警惕道。
“呵,姑娘难道不知,你这句‘听不懂’,便已是不打自招了。”明珏轻笑一声,又道:“姑娘上次替在下诊脉,说道,在下这病症别的大夫是治不好的,如此说来,姑娘却是能治好的?”
顾矜颜一噎,没想到当时随口说的话竟被他找了破绽,钻了空子!
清了清嗓子,顾矜颜恢复了淡定:“那日只是我随意之言,给你的劝诫罢了,能治好公子的病却是没有的,公子不必太放心上,倒成了牵挂。”
“哦?”明珏微微一挑眉,凭添了一抹艳色,“那日姑娘施针后,在下觉得颇有神效。几日来竟是没有半点不适,只觉得姑娘是妙医神手,令人称叹。”
一听这话,顾矜颜不自觉挺直了背:“哦,那天施针啊,只是缓解你相克之症,想必是因你的相克之症好全了,故此有了错觉,倒让你觉得身子轻松了吧,又或者是碰巧?”
“如此么.......”明珏微微一沉吟,对上顾矜颜的眸子,“那姑娘带了针包是用来做什么的?”
顾矜颜一惊,下意识看向手边的针包,忙解释:“这只是为了看看你哪里还有不适,给你行针罢了。”
“姑娘不是医不好在下的病症?又如何行针?”明珏笑意渐深,看着顾矜颜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不,不是你本身的病症,我是说...相克之症!怕你还有不适,所以带来的,你别误会。”顾矜颜又连忙改口。
明珏忍不住笑叹一声,才道:“这样啊.......可是那日施针后,姑娘不是就已经说,在下的相克之症好全了,不会再发了,难不成那日竟是诓骗在下的?”
“你!”顾矜颜一口气堵在胸口,瞪着明珏的笑脸。
“这明人不说暗话,姑娘可是满意?”明珏故意问道。
“你是要上天是吧!”顾矜颜被他一刺激蓦地吼道。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了,暴躁要不得,要不得!
顾矜颜闭眼深呼吸,心底暗骂自己犯贱。明明要置之不理的,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带上针包,这下好了,被拆穿了!
顾矜颜很快恢复淡定,看着明珏继续道:“是,我的针包带过来确实是为你行针,也确实是为了医治你的病症。”
“那姑娘的意思是.......”明珏刚一出声,就立马被顾矜颜打断,“但是!我话也直接撂在这,你这病我虽然那日只是粗粗诊断,并没有看得太细。”
“但能确定的是你这‘病症’要治不易,绝非短日之功,且过程繁复。现下我能做的也只是帮你缓解以及压制一段时间罢了,其余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说罢,顾矜颜不好再看明珏的脸色会如何,一把拉过他的手给他诊脉,不多时,顾矜颜的手指微微一颤,抬头看向他。
明珏也只是淡笑看她。顾矜颜抿了抿唇,犹豫着出声道:“你是......你是有内力吗?”
顾矜颜平日里都是替老百姓切脉,没有摸过这种有内劲的脉象,如今明珏的脉象有些奇异,才不由得猜测。
明珏微微垂眼,点头:“是,年少时家父担心我的身子撑不住,想法子让人将我身体维系住,可有何不妥?”
顾矜颜摇摇头:“没有,你身上有这内力也确实是好事,起码让你的身子没有那么脆弱,这样一来,比我想象的情况要好些。”低头解开针包,将明珏的衣领拉开,裸露出他的胸膛,便开始施针。
见顾矜颜毫无顾忌拉开自己的衣裳,脸上并无异色,明珏的心中却莫名有些不豫,心思一转,开始琢磨她的话来。
“会容易一些....非短日之功,过程繁复......”明珏细细咀嚼着顾矜颜先前说的几句话,出声道:“如此说来,若是长久之力并一心待之,就能够解了在下这痛苦?”
顾矜颜手中施针的动作一顿,一抬头便对上明珏温淡的眼眸。立刻错开视线,施下最后几针故意嘲讽道:“呵,你还是先把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给养好吧,还想什么以后啊。”听罢,明珏也只是默默不言的看着她。
直到她拔了针,收了针包,明珏才道:“顾姑娘,在下可否请你......”“不可以!”顾矜颜立刻回答,且这一次极快,且坚定的看着明珏,不过很快便收回视线低头缠绕着针包。
“接下来几日我会每天替你施针,两天一个疗程,三个疗程后基本能把你的情况稳定住,起码在半年内不会发作。”
明珏想了想道:“姑娘是说,会替在下连续施针六日吗?”
顾矜颜动作一顿,暗骂自己怎么一乱,怎么就不经脑子说话了,便胡乱点了点头,看起来煞是有趣。
“小姐!小姐!不好了!”严小二在此时跑了上来,满脸慌张。
“什么不好了,给我把气喘匀了再说话!”顾矜颜皱着眉看着他。
严小二猛喘几口气,指着楼下方向:“有个自称是王家二公子的,来咱们店里找小姐您,还让人砸毁了好些桌椅,还扬言要把咱们留香阁给拆了!”
顾矜颜立刻冷了脸:“拆店?他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留香阁还轮不到他来欺凌!”王家?看来是因为被毫不留情的拒婚所以恼怒了。
“可不是!现在大掌柜正出面和他交涉,但他硬是说让小姐您去见他!”严小二擦擦额间的汗。
“什么?!”顾矜颜一惊,立马把手中的针包扔在严小二怀里,“你不早说!”便连忙跑了出去。
严小二看看手中的针包,这才反应过忙跟上去。
“主子。”卫齐看了眼房门口,又看向明珏,向他请示。
明珏慢慢敛了笑容,垂眸点点头。卫齐立刻会意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