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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从来没这样叫过她,温柔而缱绻,好听到她的灵魂都开始发颤。

雪势已转小,可仍旧未停。

簌簌的雪花落在身上,温远站在宿舍楼下,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怒火作祟,如今冷静下来,温远无奈地发现太冲动了也不是太好。刚刚打出去那一巴掌,到现在手都还是麻麻的。温远紧握了握手,企图让那种感觉消失。她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温远!”

听见刘春喜的声音,温远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去。只见她喘着气向她跑来,手里拿着的,是她的手机。

“刚刚,有个男人打你的电话,我帮你接了。”

“谢谢。”温远低下头,小声说道。

“没,没事。”尴尬的场面,让一向话多的刘春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眼温远,她只身只穿了一件睡衣,正微微发颤。“这里这么冷,你跟我上去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温远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春喜无奈。她其实是不相信徐小荷的话的,因为在她看来温远是非常纯净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可是刚刚温远那一巴掌恰恰又证明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刘春喜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脱下了刚刚下楼时套在身上的长款羽绒服,一股脑塞进温远的手中。

温远有些意外,“我,我不要!”

“穿上!”刘春喜不容她拒绝,直接给她披在了身上,“不要冻坏了,静一会就赶紧回宿舍。”

温远顿时就感觉眼底有些发潮:“春喜,我不是那样的。”

她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的事,因为这其中有太多外人不能理解的东西。可她又想让她相信,她是在爱一个人,不为他的钱,而是纯粹的一个人。刘春喜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目送她离开,温远低下头翻了翻手机,通讯记录已接来电的第一位就是温行之的,手指停留在他的电话号码上,却按不下呼叫键。在这零下几度的大雪天,温远感觉到一股噬骨的寒冷与孤单爬上心尖,缓慢又不留余地的折磨着她。

T市主干道上,有一辆车飞快地行驶着。前两天初雪过后道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今晚又下过一阵,很多车子都装上了防滑链,放缓速度碾过路面。唯独这辆轿车,不但速度不降,反倒又加快的趋势。

驾驶位上的司机额头已经有一层薄汗,傍晚时分接到电话要去机场接机。接了人一路无虞开进市区的时候,总监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便吩咐他加快车速赶向T大。大雪天里开快车,司机谨慎到了紧张的地步。偶尔从后视镜里瞧一眼后座的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后座的人是温行之,长时间的飞行外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已经让这个男人的脸色不甚好看,挂断电话之后,心情更是糟。他低头看了看表,吩咐司机道:“再开快点。”

司机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又稍稍加大了油门,好不容易看到T大的高耸校门,正要拐弯进入时,忽然听到温行之说:“停车!”

车子停稳,温行之快步下了车,站在原地盯着某一方向看了几秒。趁这个功夫司机赶紧撑一把伞递给了他,这把手柄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大伞将落下的雪花全部挡住了,温行之握着它,走向校门口。

校门口外有两排大灯,此刻只亮了一排,昏黄的光线被雪衬托的比平时明亮一些。也多亏了这雪,否则他是肯定瞧不见蜷在校门口那颗古树下的人。

此刻他已经不太着急了,所以尽量放缓了步调。然而雪积得也够厚,下面埋了些许树枝,尽管他的脚步够轻,还是会有声音。

这声响惊动了温远,她慢慢地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错愕又惊讶,一时间竟忘记了动弹。

温行之来到她面前,垂首打量着她。虽有一件长款羽绒服罩身,可露在外面的脑袋还是落上了不少雪花,想必身体的温度也不高。鼻尖冻得微红,唯独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站起来。”他用伞遮住她的身子,好让雪花不往她身上钻。可温远却仿佛没听懂一样,眼睛微微一闪烁,头又低了下去,越发地蜷成了一团。

沉默了片刻,他弯下腰,拍拍她的脑袋:“我说让你站起来,蹲着难不难受?”

温远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她现在不想看见他,一点都不想。因为一看见他她的脆弱就暴露无疑,说不定她会抱着他的腿大哭,她一点也不想这样!

“温远。”

他又唤了她一声,温远终于爆发,一把拂开了他的手:“走开!”

虽是一瞬的抬头,可温行之还是看到了她眼中泛着的水气,犹如一层薄雾。他稍稍一顿,慢慢地蹲下了身,敞开大衣,将她包了怀中。这温暖让温远委屈地想掉泪。温行之亦是能感觉到她的颤抖,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温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慌中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你干吗?”

对上那对泛红的兔子眼,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很累,所以你乖一点。”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好带你回家。”

这种忽来的温柔,温远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温行之带她回的是易水道的那套房子。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入住,但因为定期有人打扫,又有充足的暖气,所以整个屋子都感觉不到一丝冷清。一进门,温行之就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看温度差不多,就把温远叫了过来:“在外面冻得久了容易生病,先泡个热水澡。”

温远此刻格外地听话,接过他递给她的衣服就进了浴室。看着关闭了的浴室门,温行之转身进了厨房。

在外面待得实在是太久,温远浑身几乎要被冻僵,此刻躺在浴缸里,任由热水一寸一寸地拂过她的身体,才感觉渐渐缓了过来。这个澡她泡的时间有些长,穿好衣服出了浴室之后,发现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以及一旁的桌子上的那杯牛奶。

温远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发现书房的门半掩着,有灯光从里面泻出,温远轻轻地走过去推开了门,看见温行之正坐在书桌后面,眉头微蹙地盯着电脑。

似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温行之抬起头来,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展:“牛奶喝了没?”

温远摇摇头:“不想喝。”

温行之竟也没有强迫她:“那就睡觉?”

温远低头沉默了下,低低说了声好。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温行之稍一思忖,起身,跟着她来到了主卧。

偌大的卧室,只开了两盏床头灯。柜子的门大开着,温远正踮着脚,拿他为她准备的床单。温行之走过去,拍开了她的手,替她拿了下来,又亲自给她铺在了床上。还有她的被子和枕头,一径给她备好。

温远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温行之直起身,对她说:“好了,睡罢。”

看了他一眼,温远掀开被窝钻了进去。温行之见她躺好,便将她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她的一张小脸蛋在外面。这一切都在不寻常的沉默中完成,温远就睁着眼睛看着温行之。待他掖好被角,要伸手去关灯时,忽然拦住他:“不要关灯!”

温行之低头看了看她:“不关灯怎么睡得好觉?”

因着这个要关灯的动作,他弯着腰欺身在她的上方,一个低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温远眨了眨眼睛,似是思考了下,伸出手来揽住了他的脖子:“那你能不能别走?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怎个不好。温行之顺着她揽住他的双臂,将她抱了起来。将她带进怀里,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温远以为这会是个温柔至极的吻,因为今晚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他都是这个状态。却不料她稍稍张开嘴,他便毫不客气地探入,像是卷着狂风暴雨一般让她喘不上气。她捶捶温行之的肩膀要推开他,却不想他将她扣得死死的,她越躲他越不让她动,偏过头来伸手扶住她的后脑,交颈而吻,热烈且急促,几近窒息了才被放开。

温行之贴着她的唇,一边让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缓慢地吮吻着,再开口时声音是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沙哑,无关情欲,只是爱:“温远。”

温远莫名地想哭,因为他从来没这样叫过她,温柔而缱绻,好听到她的灵魂都开始发颤。她特别想昭告所有人说这个抱着她吻着她的男人是她最爱的人,而她也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她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难,会引来多少的流言蜚语。一个贱字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其他?

“怕了?”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道。

温远喘息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幽暗,却格外迷人。在她还叫他小叔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这样看着她的,他看她从来都像看一个孩子。到了现在,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温远知道他是爱她的,像个长辈,又像个情人。

她用沙哑又坚定的声音回答:“不怕!”

温行之低头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明亮地夺人心魄。一只手摩挲着握住她的腰,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扣进怀中,良久,才说:“那就好。”

这场雪搓绵扯絮地足足下了一整夜,次日凌晨,温远起床时窗外已是白皑皑的一片。上午还有课,吃过早饭温远便急着要回去。正好温行之有个早会,便顺道送她回学校。温远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路面积雪很厚,温行之刻意放慢了车速。温远坐在副驾上,一想到离学校越来越近,内心就有些惆怅。

她盯着窗外发了好久的呆,靠回座椅上突然说:“我打了徐小荷一巴掌。”

虽然她气极,虽然她不后悔,可想起未来三年半还要相处在同一间宿舍里,便觉得有些发愁。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去向她道歉的,而徐小荷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恐怕也不会向她服软。

“所以?”

温远有些苦恼:“所以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跟她相处。”

“不用担心。”温行之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

“因为她只会比你更苦恼这个问题。”

温远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略微放下心来,她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我还有另外两个室友,她们要是问起你,我怎么回答?”

温先生瞧了眼明显有些心虚的温远一眼,偏过头说:“你自己想。”

温远默默地低下头。其实自从温行之带她去过A镇之后她已经有些明白了,他是在乎关系曝光,甚至已经有所准备。只是她自己是有些胆小,怕别人会用异样的阳光看待她悉心呵护的感情。不过经过昨晚,温远发现实在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她看着温行之,小声地提议:“要不就给你个名分?”

话音刚落,温远就感觉到了车子小幅度地往前颠了一下。视线与他相触,温远一脸无辜。

温行之是拿这个样子的她没办法的,别有意外地看她一眼,继续开车:“我说了,你自己去想。”

这几个字,细听有点咬牙切齿地感觉。温远撇嘴转过头,不脸莫名有些燥热。

到校时为时尚早,可还是有不少人从她身旁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温远注意到了这些眼神,但她努力装作没看见,径自上了楼。推开寝室门时,刘春喜正在和周垚抢包子,一看见她都愣住了。温远看着春喜,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这是你的羽绒服,多谢了。”

刘春喜依旧在发怔,直到周垚捅了捅她的胳膊,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不用客气。”

温远笑了笑,回过身去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东西。背后的周垚和刘春喜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周垚使眼色:你问。

刘春喜:你问。

周垚:你是舍长!你不上谁上?

刘春喜:我不敢问……

周垚:……我也不敢。

正在两人掐眼架的时候,温远转过身了,春喜和周垚迅速且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温远看了两人一眼,迟疑了下,对两人说:“我先走了。”

刘春喜装作刚听见一般:“好的,慢走。”

意料之中的反应,可温远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她淡淡笑了下,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又被刘春喜叫住。她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她。刘春喜只想叫住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两人大眼对小眼地互看了半天,她才憋出来一句话:“你货币银行写了吗?可不可以借我抄抄?”

温远愣了愣,忽的捂住肚子,弯腰笑起来。

周垚已经崩溃了,再不问她就要难受死了,她一把拉住温远,幽怨地看着她:“你还有心情笑,没看见我们都担心成什么样了。”

“就是,老实交代!”

温远依旧是笑,恼的春喜拍了她脑袋一下才止住。她也不生气,揉揉脑袋,讨好地看着两人:“好了,我也没打算再隐瞒了。”顿了下,她说,“其实我没骗你们,那个人他确实是我的亲戚。他是——我小叔。”

“啊?”周垚和刘春喜惊呆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是、我是被温家收养的。”

怕她们想歪,温远连忙解释道,顺便也自曝了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暗恋以及到底是怎样在一起的。讲完之后,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周垚和刘春喜。两人尚处于震惊的状态,消化了一会儿,彼此对视了一眼,将视线全落在了温远身上。

温远立刻举手表态:“我不会强迫你们接受,我就是想让你们明白我不是刻意隐瞒的,因为这事说出来不是谁都会理解的,所以——”

“温远。”周垚抓住她的手,满眼星星状地看着她,“我要求看照片,可以吗?”

“诶?”温远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一下。”春喜严肃地看着她,“在这之前能不能先说清楚,到底是男追女,还是女追男?”

温远彻底傻眼了,一脸被吓到的表情盯着这两个人。周垚和春喜对视一眼,上前熊抱住了她:“我终于放心了温远,我真怕你是徐小荷说的那种人,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这么说,她是不是还要感谢徐小荷?虽然他们现在的状况也不容易被人理解,但最起码比被包养好一千倍一万倍。温远看着把自己夹成三明治里那片火腿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却是感动。

她想她或许是真的幸运,才能蒙老天眷顾,拥有这么两个宽容大度的朋友!

一场闹剧以徐小荷搬离宿舍为结局收了场,关于温远的传言也有,而且还有多种版本,温远淡淡一笑,不说什么,安然地度过了考试周,迎来了寒假。刘春喜和周垚都打包行李回了家,温远则在T市多逗留了几日,每天窝在GP总监的办公室打游戏,日子过得舒服至极。唯有今天,她的心情不怎么好。

温行之在一旁小会议室开了个临时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温远正趴在小茶几上一动不动,而游戏界面里她操纵的那个小萝莉已被人杀的片甲不留吐血倒地。他站在一旁,俯身看了看,然后敲了敲她的脑袋:“今天的战况怎么惨成这样?”

温远抬起头,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才回过神来埋头拿起鼠标狂点,最终还是挽救不了惨白的结局,她沮丧地关掉了电脑。

温行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也不急着问,坐回办公桌,将手中的文件处理地差不多才开口:“说说罢,怎么回事。”

温远觉得这人神了,她这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有事?撇撇嘴,她说:“成奶奶刚刚打电话了。”

“说了什么?”

“催我回去。”

温行之哦了一声,从文件中抬头看她:“老太太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假?”

温远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他:“不小心说漏嘴了。”

“那老太太什么意思?”

“说是让明天。”温远略显心虚地回答道。

温行之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去衣架上取大衣,温远看见了连忙问:“你干嘛?”

他看她一眼:“你先起来,身体不舒服不要坐在地上。”

温远脸色微红地从柔软的地毯上站起来,她今天是大姨妈造访的第一天,虽然不太疼,但肚子微胀。她看他收拾她的书包,不由得问:“你不会今天就要送我回去吧?”

她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穿上,有些可怜地看着他。温行之没说话,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他是带她回家,路过离家最近的一个购物中心时停了下来,今晚没在外面吃饭,自然是要买些东西回去自己做的。

进了超市,温行之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选购着食材。温远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两眼,他将大衣放在了车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整个人透出一种低调的清雅气质,尤其是偶尔认真起来时那眉头微蹙的样子,很是迷人。温远知道他长相极好,但很少当他面发花痴,不过现在一想到明天就要回B市,温远就不想移开视线。

“把这些拿到那边过一下秤,我去选点水果。”温行之嘱咐道。

温远哦了一声,却是站在原地不动。温行之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身问道:“怎么了?”

温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里,这这一举动让温行之有些意外,可转念,他便明白了过来:“好了,我没怪你。”

他倒真是不太舍得送她回去,可他也知道B市那边还是有些人会想她。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挑明了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

“那你会回家过年吗?”

温行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说:“不回。”他侧低着头看着她头顶柔软的发心,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不过我会回A镇。”

她抬头看他,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只见他唇角微弯,不疾不徐地说道:“所以今年你先回去,等过个两三年,我再带你去A镇过年。”

温远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期待着他能说的再直白一些而温行之一向都是点到为止,见她悟的差不多,便将袋子又递给了她:“可以去了,温小姐?”

温远红着脸瞪他一眼,抱着袋子走了。温行之看着她小小的却又充满活力的背影,淡淡的摇头一笑。两三年,是不是久了些?

第二天,温远独自回了B市。

B市的天气和T市一样糟,大雪下过,温家院子里除了正中的那条道路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雪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积雪遮住了,几乎要没膝。温远看着这个阔别半年的地方,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才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上了台阶。

她伸手,略有些迟疑地推了推门,而几乎就是同一瞬间,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那个人向门口看来,四目相对,温远停在了原地。乔雨芬的气色比她走得时候好了很多,正笑盈盈地跟另外一个温远看着有些面生的阿姨在说话。

相比温远,乔雨芬真是淡定太多了。她看了眼温远,偏头对身边那人说了几句,便向门口走来:“回来了,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进屋。”

温远哦一声,从接她回来的警卫员手里拿过行李,进了屋。

“冷不冷?”

乔雨芬边拍她肩膀上的雪边问道,温远心头一热,刚要说不冷,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阿姨发话了:“雨芬,这是你家姑娘,长这么大了?这是在外面读书回来了?”

乔雨芬笑笑,并不答话,阿姨便感叹:“可见你跟你家先生感情是真好,要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知道温远身世的人并不多。一来是温家低调惯了,从不向外人说自家的私事。二来是这温家大院也并不好进,能进来的必然是走得极近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乱嚼舌根。这阿姨温远看着面生,想必要么不是太亲近,要么就是刚认识的。礼貌起见,她对她笑了笑。

那阿姨看了,也笑了:“我瞧着跟你是不大像,应该是像她爸爸多一些吧?”

乔雨芬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温远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一抬头,跟乔雨芬对视了一眼,只一眼她便转过了头,对那人说道:“说笑了,这孩子不是我跟行礼亲生的,是行礼一位近友的。夫妻车祸去世的早,家里没什么人,才抱过来养的。不过虽是抱养的,但跟温祁是没什么差别的。”

温远怔住了,那阿姨也吃了一惊。好在她反应快,立刻改口道:“那你跟行礼人可是太好了。”

乔雨芬笑笑,回头温蔼的嘱咐温远:“上楼吧,成奶奶正给你收拾房间呢。”

“哎。”温远答一声,声音干涩无比。

所幸整个家里还有成奶奶,她将她半年没住的屋子收拾地整整齐齐,铺上了一层厚被子,摸上去暖和极了。温远抱着她撒了好久的娇,心情才慢慢好转。

给温行之发了个顺利到达的短信,温远抱着成奶奶的胳膊甜甜地睡了一下午,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成奶奶已经下楼去准备晚饭,她打着哈欠下了床,一打开门就看见倚门而立的温祁,顿时吓了一跳:“你在这站多久了?”

温祁上下打量她一眼,啧啧出声:“也够能睡的,看看表现在几点了,属猪的?”

温远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想干吗?”

“半年没见了,来个拥抱不过分吧?”

温远觉得半年没见温祁,他的脑子像是有问题了。在这站着,就为了这个?她眯起眼睛:“也不知道是谁说会经常来看我的,后来还不是没影了。”

“挺失望?”

“才没有。”温远撇嘴否认。

温祁笑了,笑容很淡,但那一双眼睛却很温暖。他伸出双臂,拖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温远被他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而温祁笑得脸都快起褶子了:“这半年没少吃吧?”

“嫌我重就放我下来。”

温远踢他一脚,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下楼吃饭了。”

听出来是乔雨芬的声音,温远嗖地一下就跳了下来。温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乔雨芬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笑:“没事,这就来。”

说着率先下了楼,乔雨芬就站在楼梯口看着,在温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远远也大了,你可不许老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她了。”

温祁愣了下,继而笑道:“这我可不敢,不是还有您保驾护航吗?”

“知道就好。”乔雨芬嗔怪他一声,看向温远。那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温柔,相反还充满了防备和疏远,看得温远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温行礼不在,饭桌上就只剩下温恪和温祁两个男人了。温恪似是想起了这个离家半年才回来的姑娘,表情和蔼亲切地问了她几句就将话题引到了温祁身上:“最近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

温恪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困难还是要跟家里讲,自己出去创业是好的,可人也不能太过死板,手边的资源放着不用,舍近求远,这算个什么道理?”

“我知道了。”

“爸,你再多说他几句。这孩子从小就是倔,我说什么都不爱听。要我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公司,而是要早早把找个老婆把家立下来!”乔雨芬笑着插了句嘴。

温老爷子听了展眉一笑:“你妈说的有道理,有看中的没有?”

温祁笑了笑,一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看戏的温远正对他眨眼睛。他警告地瞥她一眼,坦然答老爷子道:“有倒是有了,不过带回家还有点难度。”

“真的?”

乔雨芬的表情立刻变了,温恪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温祁表情非常愉悦地说:“当然是——假的!”

“你这孩子!”乔雨芬格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你找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

温祁笑笑,显得浑不在意。

温行礼是在临近小年的时候才从欧洲赶回来的。近几年他回家过年的机会并不太多,毕竟人在位置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能在春节前看到父亲,温远颇感意外。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外加上时差让温行礼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倦怠之色,但眉间那喜气还是遮掩不住的。他带回来了很多礼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送给乔雨芬的。看得出来,自从乔雨芬那次大病过后温行礼对她以及整个家比以前要用心许多,乔雨芬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吃过晚饭,特意煮了一壶茶让温远给送进了书房。

温行礼正戴着眼镜神情认真地看着电脑,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看来他还是啊,哪怕是人回来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不经意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温远感觉鼻子酸酸的,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他的左手边,打算悄声离开的时候,被温行礼叫住了:“丫头?”

温远又乖巧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温行礼慢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按揉了几下,才松展了眉目微笑地看着温远:“半年没见了,是不是长胖了?”

温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心宽则体胖嘛。”

温行礼笑得愈发和蔼,“这就好,谈朋友了吗?”

温远一惊,打量了眼温行礼,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什么才撇嘴说道:“没有。”

“还没有?”温行礼挑了挑眉,“可以谈了,都是大孩子了。”

“爸爸。”温远有些心虚。

见温远有些害羞,温行礼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了下,他问:“这次回来,你妈妈待你可好?”许是觉得这样说不合适,他又很快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她,没再跟你生气吧?”

“没有。”温远摇摇头,努力微笑道,“妈妈待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行礼情绪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他想他确实是疏忽对她的照顾了,违背了当初带她回家的本意。他想要待她亲,可是一看到那张脸,却又有些犹豫。这个姑娘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透过她他便很容易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不计一切地爱过自己。想了想,温行礼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了温远:“拿着。”

温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摇着头拒绝:“我有生活费的,”怕他不信,又补充道,“今年我收了很多压岁钱呢,妈妈的,成奶奶的,还有爷爷!”

温行礼笑了笑,依旧坚持着将卡塞到了她的手心里:“那就算上爸爸的这一份,嗯?”

温远觉得烫手。这种卡里的数额绝对会超出她的想象,也因此,她不想要。这种明显带着补偿性质的东西,跟之前买给她的娃娃裙子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更贵重一些罢了。不过,既然他想要安心,她还会像乖孩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透。

温远甜甜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谢谢爸爸。”

一年当中,温家最为热闹的时候当属春节。来往会有很多客人,皆是温恪温老爷子以前的老战友老部下。来者皆是客,趁温行礼陪老爷子去南方的这几天,乔雨芬抓紧时间做起了准备。

温远陪乔雨芬一起去的,节前的超市人总是异常的多,她推着购物车跟在乔雨芬身边,不紧不慢。乔雨芬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偶尔也会问她一些在学校的事,正当温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乔雨芬忽然偏头问了一句:“远远,你觉得你哥哥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好?”

“嗯?”温远怔了下。

“你看你哥,自从把公司搬回B市之后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有的时候加班到凌晨。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担心以后不成气候,到不成想跟他爸一样是个工作狂。这有事业心是好的,可当了年纪也该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娶了老婆照样可以干事业嘛,不冲突。”

“可,我哥不是还没有女朋友?”

“所以我这才想给他介绍个对象。”

“相亲?”想象着温祁相亲的那个场景,温远忍不住笑了出来。

“现在不正流行这个吗?也不往外边找,我看装司大院就有不少好看的,年龄跟你哥也正合适,介绍完了相处看看吧。”

温远想何必费这个劲,照温祁这人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家里来安排的。不过她也并不想打击乔雨芬的积极性,便说:“那您有合适的对象,就给哥哥介绍个吧。温柔贤惠的便好。”

“我想着也是。”

乔雨芬是个行动派的,第二天就把装司大院的一个姑娘叫到了家里,一同来的还有温远刚回来那天见到的阿姨,她是这个姑娘的母亲。姑娘的父亲是B军区装备部的部长,少将军衔,家世可谓相当。当然,名义上只是过来叙叙旧,毕竟这个姑娘的父亲曾是老爷子的部下。实际上当然还是两个孩子的大事,两家都是这样的想法,纵使不能成,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看着这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温远明白乔雨芬这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看得出来,乔雨芬现在一心都扑在温祁身上了,这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相比较乔雨芬的热情,温祁就显得不太配合了。他这几天在跑一个项目,许是进展不太顺利,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又碰上这一出,当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失了礼数,还得正襟危坐地应付着这三女人。温远给端茶送水的时候,抬头瞥他一眼,那双眼中的不耐烦和疲惫她看得清清楚楚。终于送走了这对母女,温祁扯扯领带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被乔雨芬叫住了:“这姑娘怎么样?”

“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这可是留学回来的,目前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条件不错吧?”

“是不错,比我幸福多了,我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不仅没人给我发工资,我还得养活一大群人呢。”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乔雨芬回归正题,“你知道么,以前住一个院的时候你们还是小学同学呢。这叫缘分!”

温祁忍不住笑了:“那会院里统共就那么一所学校,您要说缘分可就不光她一个人了,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班那会儿可有十几个女生呢。您得闲了,都给我找找?”

温远听着他这插科打诨忍不住扑哧一笑,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少给我油嘴滑舌。我告诉你,这事你别给我不上心,讨不到老婆有你哭的!”

温祁也被她弄得烦躁不已:“您现在是闲着没事干了?我现在都忙成什么了有心思找女朋友结婚吗?您看我小叔,三十一岁的人了,不是也没对象没结婚?”

“老爷子都管不了的人,你跟他能一样吗?”

“那您也少管我,每天催催催烦不烦。”

温祁有口无心地回了一句,乔雨芬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温祁也瞧出了不对劲,刚想补救,就被乔雨芬红着眼睛打了一下:“嫌我管的多了?行,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说完,推开温祁的手,回了房间。

温祁站在楼梯口,犹豫了片刻,最终扯下领带,抚着额头坐回了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地陷了下去,他不急着睁眼,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热闹看完了?”

“我是插不上话,所以只能给予你精神上的支持。”

“免了。”

被拒绝地如此毫不留情面,温远也不生气,抓把葡萄塞进嘴里,一侧头,看见温祁正支着脑袋斜倚在沙发上,神情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润有神。

“你看我干吗?”

温祁注视着她,问道:“温远,你觉得我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吗?”

温远想了想,回答:“二十五岁了,可以了。”

温祁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为什么得是二十五岁?”

温远又想了想,非常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温祁眯了眯眼,继而又放松了神情。算了,二十五岁,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而已。

除夕将至,家里的气氛却突然凝固了起来。

从南方回来的温行礼也看出来家里的情况不太对劲,大致了解过后跟温祁谈了一次,也已失败告终,因此很是恼火。

温老爷子是个撒手掌柜,其他的人也没过节的心情,只有成奶奶若无其事地带着温远在厨房一起包饺子,案板上摆满了温远捏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成奶奶看了倒不生气,只是笑着捏捏她的鼻子。

温远嘟嘟嘴,看着满案的饺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成奶奶斜眼看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温远低下头闷闷道:“家里这么多人,可我感觉还是很冷清。成奶奶,我总觉得这不是我之前待的那个家了。”

成奶奶微哂道,“是你长大了,才会觉得不一样了。”

温远觉得奇怪:“是这样?”

“好了。”成奶奶笑了“今天是除夕,不能不高兴。听说院里有人要去放烟花,你要是想去就跟他们一起去。”

温远摇了摇头:“不去了。”

前两天她跟温祁晚上出去过一次去广场看烟花,回来被乔雨芬看见了,冷着脸叮嘱温祁别光带着她乱跑。温远不想给温祁惹麻烦,也不想再惹乔雨芬不高兴了。

成奶奶自然也知道她的顾虑,叹一口气:“不是我说你妈妈,她实在是有些不懂话,大过年的平白添些不痛快。”

温远亦是深受其害,却也只一笑作罢。

温家向来没有除夕夜守岁的习惯,只是早上会起得很早煮一顿饺子吃。今年的春节过的索然无味,温远看了几眼春晚节目就去成奶奶的房间陪她聊天,待到她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十二点,窗外响起了连天的爆竹声,黑寂的夜空时不时有几朵礼花绽放,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温远站在窗边默默地看了好久,直到被嗡嗡的手机声叫回神。她看了眼来显,眼睛微微发亮。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等到他的电话了。

回家这些日子,跟温行之的主要联系就是靠电话。每次都是他打过来,久而久之,温远就习惯了这个被呼叫的地位。用周垚的话讲,主动呼叫,代表着他需要她。这点小心思她是不会告诉温行之的,只自己私下偷着乐,享受着这种被他需要的感觉。

“怎么还没睡?”

温远撇嘴:“你就专挑我睡着的时候打电话?”

温行之笑了笑:“吃过年夜饭了?”

温远嗯一声,“我还下厨做了两个菜呢。”

“哦?这次伤到哪个手指头了?”

温远恼羞成怒:“喂!”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被她取悦了一番:“好了,现在是在自己的房间?”

温远又嗯了一声,此时此刻她特别讨厌一个人,尤其是她最想见的人还在遥远的南方,一个她摸不上够不着的地方。

“温远,A镇下雪了,是初雪。”

“我又看不到,告诉我有什么用。”

她在电话这头抱怨,而那边的人却仿似笑了笑:“那好,不说了,你睡觉罢,明天是要早起的。”

“我本来就准备睡觉了,是你给我打电话的,耽误别人睡觉最讨厌。”

说完就赌气挂了电话,只隔一秒,她就后悔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深深地懊悔着,直到电话声再一次响起。她看着来显,眼眶忽然就红了,她按下接听键:“你干吗?我都说了要睡觉了。”

“我想听听你是不是哭了。”

她否认地很干脆,嗓子却有些发哑:“傻子才哭。”

“哦?难道你不是?”

这次她没力气否认了,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呜咽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要休息了,你不许再给我打电话了。”

“那我过去见你,怎么样?”

温远完全呆住了,眼泪也忘记擦,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人是不指望能听到她的回应的,叹一声,将车子慢慢熄了火,对她说:“好了,下来罢。”

“你,你在哪?”

“大院外面,雪还没化完,你穿厚点过来。”

温远觉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颤:“你骗我吧?不是说在A镇过除夕吗?”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看看时间,十二点已过,现在是初一。”

温远仍是反应不过来,原地怔愣片刻后猛然回身拿了件大衣,套上身就打开门跑了下楼。这不顾一切的架势的后果就是惊到了客厅里的人,啪地靠近客厅大门的小灯亮起,温远惊得嚯地睁大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是成奶奶?

成奶奶看清楚是她,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你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吓死我?”

温远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下,问道:“成奶奶,你,你怎么在这?”

“厨房的窗户忘记关了,我下楼来关上。你这是干什么去?”

“我没事,就是想,就是想……”温远支吾着,心里却不住懊悔自己高兴过度了,竟然忘记轻声一点。

而成奶奶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忽然明白了:“是不是看外面那么多人在放烟花,耐不住想跑出去了吧?”

温远眼珠一转,嗯了一声使劲点点头。

成奶奶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几天倒是把你闷坏了,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叫上温祁。”

“不用!”温远连忙拒绝,“我跟同学一起,就在院外头等着。”

经此一役,温远的兴奋劲稍稍压了下去。她裹紧大衣穿过大院,冷风嗖嗖地往身体里钻,却挡不住这万家团圆之际的璀璨烟火带来的温暖感。走过后门门岗时她向站岗的哨兵微微一笑,稍稍一张望,便看见距离院门口不足一百米处的地方有车灯在闪,那灯光看起来比天上最大的礼花还要明亮。

温远抑制住不停打颤的上下牙,加快步伐向那辆黑色SUV走去。车安静地停在那里,与这个日子的热闹气氛有些格格不入,车前站了一个人,深色大衣穿在身,完美地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人似是看到了她,向她抬了抬手臂。

温远此时却不着急了,慢慢地走着,停在了与他有半丈之远的地方。一瞬间想念和委屈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让她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可面前这男人难得笑得这么温柔,她还真发不出这火来。对峙了不足十秒,那人首先服软,迈开步子缓步向她走来,没几步就走到她的眼前。看着这张真实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脸,温远抑制不住带着沙哑哭腔的嗓音问道:“你来干吗?”

温行之没说话,摘下手上带的皮手套,用指心摩挲她的脸蛋。湿的,还是哭过了。当然,温远也察觉到了脸上的一片冰凉,啪地拍开他的手,乱七八糟地抹了一番,算是将泪水擦干净了。

温行之就这么看着她,眼睛突然变得很清亮:“上车。”

温远红着眼睛抬头瞪他一眼,“干吗?”

他笑了笑,俯身抱住她:“陪你过年。”

凌晨一点的B市,依旧是星光耀目,夜色璀璨。漫天的礼花让这个节日变得热闹而又多彩,就连市郊的京山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包着红纸的灯笼环绕了整个山路,再加之来来往往的车辆,让上山的路途变得不再寂寞。

黑色的SUV平缓地行驶在这条山路上,京山距离温家大宅并不远,这一路过去也途径了好几个大院,住得差不多都是军队退休老干部,亦或者驻扎在此的部队家属。温远默默地注视了窗外片刻,扭过头问温行之:“为什么要来山上过年?”

“一会儿再告诉你。”他直视着前方,神情却是非常放松地说道。

温远微微嘟了嘟嘴:“你知不知道,卖关子的人最惹人讨厌了。”

温行之只是扬了扬眉,方向盘一转,再往上开了一公里,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下来,帮我搬点东西。”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要被人使唤,温远不情不愿地挪下了车。温行之已经提前一步打开了后备箱,她凑过去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烟花?温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温行之:“你带这个干吗?”

“当然是用来放的。”说着将装的满满的两箱搬了出来。

温远站在夜晚的山风中,忍不住有些发抖:“为什么要带我来放这个?”

“我想你了,这个算不算理由?”

温远被他逗得脸都红了:“我是认真的。”

温行之回身,低头看了看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眼神认真而温柔:“你七岁的时候,我在家里过了一次年,记不记得?”

怎么一下子跳回到她七岁的时候了?温远迷茫地摇摇头。

温行之也不指望她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夜,院里很多孩子都在放鞭炮,你看着好奇,也要跟着去玩。”

“有这么一出?我怎么不记得了?”

温行之没理会:“可惜你太笨,点着了一个不知道松手,直接让鞭炮在你的手里响了。”

温远窘了:“不可能,没有的事!”

“后果就是破了点小相,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家里因此不让你再玩鞭炮,你大哭大闹着不依——”

“不许说了!”

她想起来了,跳着脚去捂他的嘴。

温行之扣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完:“为了哄你,家里就叫人放了一箱烟花给你看,倒真把你给哄笑了。听成老太太说,自那之后每年过年你都要看——想起来了?”

温远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放给我看吧。”

京山是个看烟花的好地方,离城市近,那里的一派灿烂尽收眼底。而这四周散落的一个个部队大院,也正在庆祝,一个个烟花上天,煊赫绽放。

温远看着温行之点着一个又一个的礼花,会在它们绽放的那一刻开心地尖叫,然后不等那些礼花消散,就跑去拿另外一个给他点燃。天空也因此明亮了许多,在一片片火光的映射下,彷如白昼。

她就是喜欢这些东西,虽华而不实,稍纵即逝,但却真的很漂亮。这也许说明她还不太成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肯陪着她,纵容她便好。

待到烟花落定,温远跑回温行之的身边,向他摊开手:“给我打火机,我要自己放。”

温先生瞥她一眼,温蔼地拒绝了她:“不给。”

她亮着眼睛哀求道:“我不玩太危险的,就这一嘛。再说了,放烟花在车里多危险,一次放完多好。”

温行之微眯了眯眼,取出了打火机。温远刚要伸手去拿,便被他拍开了。只见他侧身从身后取出一盒烟来。

“你吸烟?”温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转念一想这没什么不可能的,身处社交圈的男人不会吸烟的怕是极少,关键是有没有瘾头。温行之是会吸,但极少碰。就如他一贯的原则,容易上瘾的东西,绝不碰。

“打火机太危险,我点一支烟给你。”

说着,将打火机给了她,并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来。温远傻傻地看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向她示意,便下意识地按开了打火机,伸到了他的面前。温行之看她一眼,微微俯身,挨近火舌,咬着烟嘴轻轻一吸,这支烟算是点上了。温远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整个过程,只觉得快要窒息了。故意的吧?点个烟而已,居然色诱她!

“好了,拿去玩罢。”

温行之拍了拍她的脸蛋,将烟给了她。温远喘不过气般地猛吸了一口周遭这不太干净的空气,红着脸拿着烟跑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温行之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最开始他是不打算回来的,因为他所处的圈子过春节的人太少,大部分都是外国人,谈不完的公事,所以在A镇过完除夕,第二天便打算回T市。可不巧的是唯一一次打家里的电话,听成老太太提起温远的时候满是心疼。于是便改了主意,回来看看她。因为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能怎么哄她。

“好看吗?”

温远的尖叫声将温行之回了神,他看了眼那徐徐绽放的烟花,没说话。正巧京山有几个大院在放鞭炮,忽来的声响让温远吓了一跳,她扔下手中的烟,跑回温行之的身边。

“许愿了没?”

温远大声地问道,温行之低头注视着她那张红红的脸蛋,雀跃的表情让她整张脸都仿似闪着光,好看的不得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二话不说,贴着她的唇吻进去。淡淡的烟草香钩卷着她灵活柔软的小舌,慢慢地吻着。温远也只是呆了一下,而后双臂钩住他,加深了这个吻。这个见到他的瞬间就想得到的吻,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松开。

“许了什么愿?”稍稍拉开距离,他问道。

“不告诉你。”她笑弯了眼,得意地像一只小狐狸。

这个样子让温行之多看了几秒,而后低头,仿似惩罚般咬了下她柔软的嘴唇继续吻她,连同她的愿望都悉数收了去。在这耳鬓厮磨的缠绵间,他像是听见她说:“我许愿,愿余生的每一个新年,都如此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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