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义再次去看李宏喜。
如这几日定量洒了药粉,那许萝儿的皮肤一定会被挠破,见不得人。
李子义需要李宏喜给他一个许萝儿情况不好的眼神。
李宏喜回避李子义的目光。
今日找上沈丰去安凤宫取字,为的就是不忍心往许萝儿的床上洒药粉,李宏喜想,自己没去安凤宫这事,千万不能叫李子义和李宏吉知道。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李宏喜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日会亲手把药粉洒到许萝儿的床上,现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瞒住,那就瞒住。
对于李宏喜的无回应,李子义只得问起老皇帝。
“陛下是否摆驾安凤宫?老奴这就为皇上备上轿辇……”
“且慢。”老皇帝说道,“近几日,朕的身体不爽快,还是不去叨扰小萝儿了,去太医院唤来太医,问问小萝儿是得了什么病。”
曾去过安凤宫为许萝儿诊治的两位太医被唤来。
老皇帝问询许萝儿的病情。
太医说道:“微臣从医十几年,从没有遇见过像娘娘这样的病情,娘娘一个劲地说痒,微臣为娘娘开了止痒的药方,但止痒的效果不尽人意。”
老皇帝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这病症是否有传染的现象?”
“这个微臣就不知了,微臣去了两趟安凤宫,微臣身上没有出现与娘娘身上类似的现象,那就可能是没有……”
宁妃在旁听着,觉得老皇帝问起这个,明摆着就是贪生怕死,去了安凤宫探望许萝儿,怕被传染上。
“若皇上想去探望娘娘,微臣建议还是等一等。”太医观察老皇帝的脸色说道,“不确定娘娘是染了什么病,还是等娘娘痊愈,方可探望娘娘才好。”
这话顺了老皇帝的心意。
“既然太医这样说,那就依太医之言。”
老皇帝对宁妃说道:“小萝儿不见你们,也是为你们好,在小萝儿病了的这期间,你们就不要去打扰小萝儿了,平日的请安问礼一律也都免了,就让小萝儿好好养病。”
宁妃顺从道:“是。”
“李宏喜。”老皇帝又对李宏喜说道,“这段时间,你不用去安凤宫取字了,让小萝儿好好休养,暂且不用练字。”
李宏喜默默松了口气:“是。”
失去了李宏喜去安凤宫洒药粉的这个机会,李子义有些不甘心。
他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对老皇帝奏明道:“陛下,娘娘生病期间,饮食最为重要,老奴听闻,尚膳监前段时间同太医院一同研制出了滋补的药膳,让尚膳监每日给皇后娘娘送去药膳,可表皇上对娘娘的关爱之情。”
老皇帝点头:“此是甚好。”
李宏喜张嘴想要说话,被李子义一眼瞪下去,闭上了嘴。
李宏喜前脚走出养元殿,李子义就跟着走了出来。
“你们先离开,我和李总管有话要说。”李宏喜知道李子义跟着自己出来的目的,让随行的两个太监先走,随后与李子义走到了一旁。
李宏喜垂着头跟在李子义身后,正走着,膝盖就被转过身的李子义一脚踢上。
李宏喜不敢动,也不敢后退,忍着疼喊了一声义父。
李子义又给他一脚。
迫于李子义的淫威,李宏喜立马跪在了地上。
“李宏喜,这次你千万别搅浑了,趁着去送药膳的机会,赶快把她给我解决掉!要不是宏吉去不了安凤宫,能轮的到你吗?一条废物!办啥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李宏喜只低头听着李子义的教训,不敢抬头。
“要不是我,你早就在闹饥荒的时候饿死了,不好好报答我,替我做事,一次次失败,还有脸妄图打乱我的计划,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子义把手里的拂尘掉转了一个头,拿拂尘杆子重重打在了李宏喜的背脊骨上。
李宏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咬紧了嘴唇。
“义父,我知错了。”
李宏喜把头上歪了的帽冠扶正,说道:“小东西,认错认的倒挺快,你办事的时候怎么就没这样麻利过?拖泥带水,像个娘们似的。”
“请义夫放心,这次我一定按照义父的嘱咐,将事情办好,绝不让义父失望。”
踢了两脚李宏喜,李子义也除了心里那口闷气。
他说道:“那好,这是你说的,我要在这个月内,看见小皇后皮肤溃烂,不能下床行走,你可办得到?”
李宏喜藏在袍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额边青筋突出,定了一下神,说道:“能办到,义父放心。”
“好,这可是从你嘴里亲口说出的,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么说明你拿来也没用了,你的下场,你自是知道。”
“知道。”李宏喜咬紧牙,伏在地上,向李子义磕了一个头。
李宏喜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次办不成李子义交代的事,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与李宏吉并非是李子义唯二的两个义子,当年一同跟着李子义进宫的,其实有三个人,那人排列老三,叫李宏冥。
李子义在宫里有一处私凿的地牢,阴冷潮湿,不见日光。
地牢有两层,李宏喜从十岁跟随李子义至今,只被领进去见过一层。
那层饲养了一群凶横的大狗,站起来比六岁小孩高,大狗长着尖尖的獠牙,目光狠毒。
李宏冥就是被扔进了这层地牢里,再被那群饥饿的野狗扑咬,撕碎,血水流满了一地。
李宏冥的求救声响彻整间地牢。
被叫来观看整个过程的李宏吉和李宏喜吓得双双尿了裤子。
李子义说,如果他们不听话,不听令办事,他们就是这样的下场。
那一年,李宏喜十二岁。
他早早的就知道,如果不按照李子义的话来做,那么葬入那群狗肚子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李宏喜行走在宫墙边,背上被李子义用拂尘一打,火辣辣的疼。
但比起疼,李宏喜更怕死。
他苟活到现在,饥荒年代吃树皮都要活下去的意志,不可能在顷刻间崩塌。
他想活,活到熬出头的那一天。
从安凤宫经过时,李宏喜特地驻足,侧耳听见宫墙内欢歌一片。
自打这小皇后进宫以来,宫里就热闹了起来。
活在一潭死水里的李宏喜,好像因为她的存在,那潭死水有了波澜。
李宏喜一面庆幸,自己虽是行尸与走狗,但有了觉醒的意识。
一面又恐惧,这潭死水会因为她的到来,波动的越来越大,到最后,不可控的蔓延开来,淹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