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恨过你爱的人?”
——“恨自己的仇人,最好的方式是仇杀,而恨自己爱的人,最决绝的方式,是遗忘。”
“你是谁?”
“你别过来,我们这次,真的恩断义绝了。”
“你用着于我而言最残忍的方式说要保护我,然后推我入万劫不复。”
“我们,生世不见。”
……
初春的清晨总是乍暖还寒,萦萦绕绕地撩拨着心动处一些莫名的情绪。
眺望赤金色的房檐前,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杏花微雨。
拢上一层薄雾的天地乍现了它应有的神秘,像是在向世人宣告着它的主权,诉说着它的情殇。
睡梦中零散的碎片使原本熟睡的白颜初额头上不禁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想看清梦中那人的脸,却怎么也追寻不到。
似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她梦到自己纵身一跃,跌入了那万丈深渊。
在这浮华一般的梦境里,她的一跃而下,以及崖上人极其震惊的呼喊使她感到心寂,让她深刻地感受到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她多么努力地想睁开眼看看,看看那绝代风华的身影究竟是有着怎样的一副倾世面庞,然而所做皆是徒劳无功,她最终只是乍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罢了。
“这奇怪的梦,何时才能结束。”她坐在床榻上喃喃自语,悄然起身。
望着窗外渐歇的细雨,屋檐上的雨滴随着檐角慢慢滑落,打在泥泞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滴滴打落在她的心头,令她不免浑身泛起一股寒意。
……
华灯初上,喧嚣京城,上元佳节,处处透着锦绣未央的场面,繁花盛景,今日已至。
“阿九,今日是花灯节,你许久未曾出过门,定是闷坏了,我带你去转转吧。”
面前的男子笑得格外温柔,尽管白颜初早已习惯了这温柔的话语,心里却总忍不住觉得空落了什么。
“这位萧大公子,”她身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直叫眼前的人挪不开眼,偏嘴里说着没大没小的话。“我今天想自己出去走走,可以吗?”
“那可不行。”萧赋义正言辞道,“你出门次数那么少,更没有独自出门过,若是叫别人拐了去我就亏大了。”
“你还真是时刻一副无奸不商的模样!”
白颜初佯装生气,转身走出门去,回头望着身后以为自己生气而半晌不敢挪动的身体,却忍不住改了那恼怒的面孔,笑得开怀。
“走啊?”
“走就走。”萧赋回过神,冲她昂首一笑,二人便并肩走出门去。
月色下的惊鸿一瞥,令萧赋恍然回想起,这抹雪白俏丽的身影,在多年前便已入了他的心。
且无论再过多少年,经历多少朝更夕替,这抹身影都将如初见时那般惹他惊艳。
就这么一眼万年地记下了,任凭那利刃千磨万击,也再难挪动分毫。
街上车水马龙,不似平日那般落寞,处处有人携妻带子,共享天伦。更有两情相悦者漫步街上。
恍惚间,萧赋妄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只要阿九还在身边,只要她还陪着他。
他愿意终此一生都这般平淡度日,护阿九一生安乐。
“萧赋。”她看他心事重重,不禁蹙起了眉。“你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事。”他回过神,拉着她来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你喜欢这面具吗?”
“好看啊!”她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漂亮东西一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摊上稀奇古怪的面具。
“你喜欢哪个,今天都给你买。”萧赋一脸阔气的样子。
“这个最好看!”她从众多面具中取出一面巧夺天工的金色面具,上面刻着的小狐狸在诸多灯光的照映下显得熠熠生辉。
只听那卖面具的小贩乐呵地说了起来,“姑娘好眼光,这副面具只有一对,也是这些面具里手艺最精湛的一对了。”
“不过就在您来的不久前,它的另一副,已经被一位有钱的公子先买走了。”
萧赋看着面具,原本不羁的却是明显一愣。
白颜初看着手中的面具逗弄一笑:“看来我们两个戴不了一对咯。”
抬头,却看见萧赋愣在原地,并未作答。
“喂,萧赋,怎么了?”白颜初推了推身边的萧赋。
“无事,你喜欢便买下吧,我买另一副,老板,这是银子,不必找了。”
转身离开后,白颜初缓缓开口:“诶不对劲啊,你今天怎么总是走神啊,是有什么事吗?”
萧赋痞子一笑:
“怎么会呢,我是在想,你该到嫁人的年纪了。”
“你又来了!”白颜初好笑地摇了摇头。
萧赋的目光再次被这面具吸引,忽然正色道:“刚刚有那么多面具,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个?”
白颜初难得正经起来:“不知道,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啊,我们走吧。”萧赋拉着她的手便往前走。
虽说白颜初与萧赋一起生活这么久,她一直将萧赋当哥哥看待,也并非没有接触过。
只是今晚萧赋的手好像抓得格外的紧,掌心格外的暖,感觉也格外的异样。
白颜初不知,在她选面具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
冥冥之中,似是从未开始,又早已尘埃落定。
“萧赋,那儿有变戏法的,我们去看看!”一恍惚,她已松开他的手,自己朝前方奔去。
“阿九!”他伸手想抓住她,却与她的衣摆一擦而过,再难抓紧。
萧赋不知道,他这一松手,松开的究竟是一瞬,还是一生。
但不管如何,他总要试着去努力靠近的,那丫头如今也只是距自己几步之遥罢了。
“阿九”萧赋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下白颜初的头:“你跑那么快干嘛,我要是追不上你,你跑丢了怎么办?”
“丢了我自己回去啊。”她白了他一眼,又冲他一笑,扰乱了他的心神。
“你从不记路,如何回去?”萧赋双手环在胸前:一脸嫌弃:“上次就差点回不了家。”
“你说什么呢!”白颜初不客气地推了萧赋一把,然后带上了刚刚买的那副面具,“好看吗?”
“好看。”
萧赋这次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
他承认,这姑娘怎样都好看。
“那个戏法真不错,萧赋我们往前边看!”白颜初再次不顾萧赋,挤进了人群中。
挤进前排的白颜初看着变戏法的人能将水火运用的如此和谐,不禁鼓起了掌,一时忘了还在人群后面的萧赋。
“喂你别跑那么前面啊!”萧赋被人群挤着不得动弹。
她的身侧有一位戴着面具的绝世公子,穿着一席蓝袍,正出神地想事情。亦或者,睹物思人。
热闹的地方往往暗藏杀机,而暗藏杀机的地方,又会出那么几段人间佳话。
那些变戏法的商人忽然面色一转,目光随着眼前一袭蓝衣的人而变得凌厉。
继而纷纷迅速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向白颜初身旁的那抹蓝色刺去。
那蓝衣公子恍若未闻,仍自顾地思考他的事。
“杀人了!”平民百姓纷纷逃窜,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萧赋被挤在奔跑的人群中难以前行,此刻要找到他的阿九,难若大海捞针。
白颜初看着人群涣散,只有她和那男子站在原地。
一群杀手向他涌来,其中有一位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小心!”她一把将他拉过,随后撒腿便跑。
被拉着的男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正拉着自己跑的小姑娘,眼中除了不解,更多的是震惊。
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小姑娘,给了他久别重逢的感觉,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最真挚的依恋。
可也只是一瞬,男子好看的眸子已经淡然无波,仿佛刚才的汹涌,从未发生过。
身后众人见刺杀未遂,气急地跺脚:“给我追!杀了那男的!”
白颜初闻言更是不敢懈怠,听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声音。
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后,白颜初顿时有点后悔拉这个人一把了。
情急之下,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口随手往后一扔,闭着眼睛拉着男子跑的更快了。
瓶中的粉末倾泻而下,随风融合进空气中,迷了那群杀手的方向。
再不听身后那群人的喧嚣怒骂,白颜初一鼓作气拉着男子不知跑了多久,最终在一处水阁停下。
她累的气喘吁吁,却背对着男子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姑娘笑什么?”蓝衣男子微微挑眉,尽管他的脸被面具遮挡,但那挺拔的身影和着月光,不禁给人了几分舒适温和之感。
面具下深邃的眸子,暗波汹涌。
寻常人难以看透他此刻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单凭眼睛便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我?我当然是笑…如果今日没遇到你,我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能跑。”
如果今日没遇到你,我哪里会差点惨死。
白颜初内心暗诽了几句,面上仍是挂着虚伪的笑容。
不过她面上说的那些,也确实都是真话。
白颜初笑着转过身子,她想看看眼前人究竟是何模样,总不是因为长的招恨才惹了这么多仇家吧。
可惜,回头映入眼帘的只是戴着面具的一张脸罢了,并无想的那般有趣。
二人四目相对间,水阁下的人群早已哗然一片。
“好美的烟花!”水阁下的人群齐声欢呼,欢歌笑语充盈耳畔。
白颜初闻声侧头望去,对面的湖上此刻正绽放着璀璨的烟火。
清风微起,撩动了她的墨发,她看着烟花的眼睛充满了光亮与追寻,她格外喜欢烟火,却不知这是为何。
而她的目光在追随烟火的同时,男子的眼睛却寸步未曾从她的身上移开。
感受到灼热的目光,白颜初回头望着身前的男子。
再次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对方早已气息紊乱。
而更稀奇的是,她好像瞥见了对方眸中的一丝慌乱…以及那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不可思议与惊喜。
那双深不见底暗夜漆黑的眸子里,此刻终于有了色彩,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原来是你啊。”她走上前,指着他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买走了我面具的另一副的人……”
那人未动亦未答。
“喂,你怎么了?”白颜初贴近他,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满脸疑惑:
“怎么回事啊,好像和我遇到的人都爱失神。对了,那些杀手为什么杀你啊?”
强压下心中的猜测和欣喜,男子恢复了常态,“当是为财而来吧。”
忽而,男子的神色变成了小心的试探:“我瞧着姑娘有些眼熟。”
突兀的一句话让白颜初哑口无言,
“公子,你这话也太无厘头了吧,我瞧着公子却是面生得很。”
“是吗。”他苦笑,
“大抵是姑娘的眸子与我的一位故人相似,连戴的面具…都尚且一致。”
“故人?这故人嘛…分很多种,你且说说,你的故人,是哪一种啊——”
她带有些许挑逗意味的语气,嘴角不自觉上扬。
却见男子望着自己的目光炙热如火,惹得她不敢直视。
半晌,他才淡淡答了一句:
“挚爱。”
当下一束烟火升上半空,鲜明的微光打在白颜初的脸上。
他认真地透过她的面具,似是在捕捉着什么东西,却又格外隐秘。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而后慌乱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噢,这样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异样的感觉,以前和萧赋对视过许多次,
却从未有过如此慌乱无序的心跳,也从未有过这种窒息梗塞之感。
萧赋……她心下一惊,“我…我还有事,先走……”
“她以前也喜欢这烟火。”他忽然开口,又像在低喃自语。
还未走出几步的她蓦然停住,身子难以自控地回转。
“这对面具,当年我也和她戴过。”男子自顾自地言说,饶是再清丽的背影,此刻也显的分外落寞。
“那…那位姑娘呢?”她忽然开口。
“三年前坠落悬崖,无果。”
“抱歉。”她垂眸,忽觉胸口无比烦闷,焦躁难忍。
“姑娘可否摘下面具,让在下一观?”
面具滑落,昔日苦寻无果的人,昔日情思难耐的脸,眼前乍现。
尽管心中早已作了准备,可当那容颜再现眼前的时候,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九九……”他的语气,乃至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究竟是源于喜悦还是其他,却无从说起。
她骇然睁大眼眸,定定地望着他的脸:“你…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面前男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将面具从脸上取下。
映入眼前的脸庞如谪仙般俊美无双,任凭白颜初如何刻意遗忘,也再难忘记。
她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名字。
可是她就是感觉很难受,剜心的难受。
“姑娘,在下,风临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