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温笃行冲过了终点线,徐远洋同时按听了秒表,念道:
“六分三十秒。不错,很有进步!”
温笃行越过终点线后,又受惯性影响向前冲了几步,重重地在地上跺了几步,紧接着,便双手扶着膝盖,在跑道边上大口喘了起来。
徐远洋将秒表揣进兜里,赶紧来到温笃行身边,扶着温笃行沿着跑道慢慢走着。
“我……我跟你说……”
被徐远洋搀扶着的温笃行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比别人多托着二十斤大米跑步真是酸爽……我觉得……我瘦下来之后可以参加铁人三项。”
徐远洋呵呵一笑,随即一脸玩味地看了温笃行一眼,道:
“少年,你这是在玩儿火。”
温笃行转向徐远洋,一脸不可思议,说: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撩我?别再故意招惹……”
徐远洋听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了一句带着节奏的歌词:
“那是你离开了帝京的生活……”
温笃行的表情更惊讶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用颤抖的语气说:
“岁月如梭,难道,还有不灭的歌?”
“其实……”
徐远洋话说到一半,有些嫌弃看了温笃行一眼,道:
“我也听薛之谦。”
温笃行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而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我居然和你一个品味,人生最大的不幸,也不过如此了。”
徐远洋哈哈一笑,问道:
“明天就要比赛了,怎么样,紧张吗?”
温笃行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故作镇定地说:
“不紧张,不紧张……”
“得了吧你!”
徐远洋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明儿个尽力而为就行,丢脸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神特么不是一次两次!”
温笃行不满地看着徐远洋,道。
“行啦,今天你也挺努力的,咱们去6-12吧,我请客!”
徐远洋兴致颇高地提议道。
“得嘞!爷,您这边儿请!”
温笃行说着,忙不迭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远洋笑了一下,径自走在了前面。
第二天,伴着凛冽的寒风,温笃行用棉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出意外地迟到了。
温笃行在人山人海中四处询问,艰难前行,终于摸到了七班所在的位置。
“你小子怎么能迟到呢!”
见温笃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柳依依的眼神由焦急转向愤怒,她冲上来捏住温笃行的耳朵,厉声质问道。
“哎呀哎呀,姑奶奶饶了我吧!”
一边抓着柳依依的胳膊一边大声求饶,引得周围同学不住侧目,柳依依羞红了脸,她冷不丁地松开手,巨大的惯性让温笃行打了个趔趄。
温笃行站稳之后,朝柳依依咧嘴一笑,没说什么。
“那您先忙着,我去比赛去了哈。”
温笃行朝柳依依一摆手,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
柳依依突然叫住了他。
“咋了?我没往你边上偷放益达啊。”
温笃行故作惊讶地看着柳依依,道: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柳依依白了温笃行一眼,递给他一罐红牛,假装漫不经心地道: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喝点儿容易上火的,一会儿跑道上带劲儿。”
温笃行接过红牛,一脸坏笑地说:
“没想到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哎哎哎!别打脸!啊!”
一阵寒风吹过,站在跑道边上温笃行伸出双手,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边揉搓着两只手边抱怨道:
“夭寿啦,这鬼天儿也忒冷了吧!”
“你小子真是个卡点儿狂魔啊,每次都掐着点儿来。”
温笃行抬眼一看,董晓峰正朝他走过来,胸前贴着运动员的号码牌。
“哈哈哈,我也挺意外的,这是我第一次掐点儿成功,我很激动。”
温笃行笑着说道。
“哎!”
说话间,董晓峰注意到了温笃行脸上血红的手印子,阴阳怪气地说:
“哇不是吧兄弟,又被别人的老婆教训了?我还真有点儿心疼你……哈哈哈哈!”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温笃行撅着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拼命否认道。
董晓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温笃行,不置可否。
温笃行有些尴尬地把头转向别处,看到了在一旁正在压腿的徐远洋。
“你现在紧张吗?”
温笃行走过去,拍了拍徐远洋的肩膀,用听上去尽量关心的语气问道。
“我还OK,适度紧张有利于肾上腺素分泌。”
徐远洋一边换了一条腿开始压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我的肾上腺可能已经快被累死了吧。”
见徐远洋专心致志地扑在热身上无暇他顾,温笃行意兴阑珊地丢下这句话,便也做起了伸展运动。
“笃行兄。”
徐远洋突然叫住了温笃行。
“嗯?”
温笃行转过头来,看着徐远洋。
“你还记得,咱们最后几天的三二一强化训练吗?”
徐远洋问着,但仍没有停下热身活动。
“当然了。”
温笃行苦笑着说:
“我到现在还全身酸疼,想忘都忘不掉。”
“那就好。”
听了温笃行的话,徐远洋满意地点点头,道:
“永远不要忘了,我们走过的路。”
温笃行闻言一愣,心中的疑问刚要说出口,裁判就拿着枪来到了跑道旁边,他只得将满腹疑惑暂时抛诸脑后。
随着一声枪响,密密麻麻的选手离开了起跑线,开始了勇气与耐力的艰苦角逐。
体育场的跑道是运动比赛所用的专用跑道,周长四百米,所以一千五百米就意味着要跑将近四圈。十分出人意料的是,在比赛开端的第一圈中,一向不善奔跑并对徐远洋严格的耐力训练叫苦不迭的温笃行竟然跑到了全组第四的领跑位置,令所有同学大吃一惊。
柳依依也挤过人群,来到了看台上的扶手边,一边拍着扶手一边着急地喊道:
“他脑子瓦特了?第一圈跑那么快后边儿可不仅仅是能不能完赛的问题了……”
“他是在试图缩小差距……”
此时,金泽明也正站在扶手边,神情严峻地注视着跑道上的温笃行。
“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并不是名次?”
听了金泽明的话,柳依依脱口而出,问道。
金泽明点点头,算是对柳依依表示赞同。
“也对。”
柳依依思有所悟地点点头,道:
“实在不行,他弃赛就可以了。”
金泽明摇摇头,双眼看向柳依依,道:
“他是不会弃赛的。”
说完,他将目光重新投在了温笃行身上,留下了在旁边一脸错愕的柳依依。
“我感觉五脏俱焚,我自燃了。”
这时,跑道上的温笃行正沉浸在巨大的煎熬当中。
“我想起了初三那年的体育会考,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汗水淌过温笃行的脸颊,温笃行的胸口起伏不定,脸也涨得通红。随着他的呼吸越发粗重,他疲惫和缺氧的现象也与时俱增。
比赛很快结束了第一个四百米,来到了第二圈。刚刚还在身后蓄力的运动员此时都卯足了劲儿奋力向前,自己的视线中先后出现了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当然也包括徐远洋和董晓峰,尽管温笃行从未停下他的脚步,但依然被人们一个接一个超越。到后来,温笃行的体力消耗越来越大,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的进程,只能专注于脚下的跑道。
到了第三圈,温笃行已经来到了比较靠后的位置,甚至有些运动员在这一圈开始超过了温笃行,并在温笃行结束一千二百米之前完成了一千五百米的比赛。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一旦预想中的失败变为现实,仍不免对他产生一些打击。这种打击突如其来,不禁让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在短时间内变得更为急促。
“糟了,开始觉得烧心了……胃也有点儿疼。”
此时的温笃行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艰难地前行,表情逐渐扭曲,比赛也来到了最后的三百米。
温笃行在跑道上跑着,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突然,他猛地想起了孟霖铃。
“我为什么会想起她呢……她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应该已经放弃她了才对……孟霖铃……你看见了吗!看见我努力的样子了吗……我想让你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这一刻,你的目光属于我!”
温笃行的最后三百米刚刚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完成了比赛,身心俱疲的温笃行此时已经顾不上为此感到揪心,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到了完赛上,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痛苦附着着他,最终迫使他选择了和两年多前一千米测验时一样的方法——背朝代表。
“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不行……不能思考了……”
在最后的二百米,温笃行决定孤注一掷,他迈开步子,开始大口呼吸,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周围隐约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更为温笃行增添了一份勇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观众席望去,然而,他好像并没有看见孟霖铃的身影。
终于,温笃行冲过了终点,如释重负的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开始大口喘着粗气。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温笃行开始干呕。
过了一会儿,温笃行停止了干呕,一双手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那双手纤细无暇,在温笃行迷离的眼神里又增添了些许朦胧之美。极度疲劳的温笃行直不起腰来,几乎是那双手的搀扶下才走到了旁边的长椅。
当他在长椅上坐下后,那双手的主人便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想抬头看一看那个人,却发现自己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笃行坐在长椅上休息,呼吸也渐渐均匀起来,但他的脑子里都是那双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的手。
“发什么呆呢!”
“哎呀妈呀!”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温笃行后背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跳,他转过头,董晓峰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跑个一千五就不行了?是不是肾透支了?”
董晓峰拿胳膊肘顶了顶温笃行,坏笑着揶揄道。
温笃行一只手抓着椅子扶手,一只手扶着腰,勉强直起身来,眼神瞟向董晓峰,道:
“行了吧,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董晓峰咧嘴一笑,拍了拍温笃行,道:
“不错嘛,兄弟,这不就跑下来了!”
“先别说这个……”
温笃行摆摆手,扶着自己的腰一下子站起来,问董晓峰道:
“你看到……刚才是谁扶我起来的吗?”
“没有。”
董晓峰说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刚才也累得半死不活的,嘿嘿。”
听了董晓峰的回答,温笃行又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不过呢……”
董晓峰突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要记得她对你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