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
清晨,温妈妈推开温笃行的房门,抱怨道:
“起床了也不说一声儿,而且你居然连厕所都不上,年轻人就是肾好!”
“现在还不到六点,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休息嘛!”
温笃行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哎呦,还知道照顾我们,今儿个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听了温笃行的说法,温妈妈轻轻撇撇嘴,然后走到温笃行的身后,问:
“你干什么呢?”
“学……学习。”
温笃行这才转过身来,支支吾吾地解释道,眼神也显得十分躲闪。
“别装了。”
温妈妈指着数学卷子底下的一张纸的角,笑道:
“什么东西能瞒得过你妈妈我的眼睛啊?”
温笃行从卷子底下把那张白纸抽出来,头耷拉着像个蔫儿了的茄子一样,递给了温妈妈。
“繁梦漫天的季节。”
温妈妈念完标题后,笑着问道:
“这是新小说的名字吗?”
温笃行点点头,然后一把从温妈妈手里把纸抽回来。
温妈妈看了温笃行的反应,也不生气,只是对温笃行道:
“反正再过一个月就要元旦了,这两天稍微放松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温妈妈还非常贴心地给温笃行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件事儿就当作咱俩之间的秘密吧,别和你爸说,不然他又该着急上火了!”
温笃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温妈妈一眼,然后答应道:
“知道了。”
“下个月就是你们高中最后一次新年联欢会了吧,你不准备个节目?”
温妈妈试探着问。
“我还没想好呢。”
温笃行愁眉苦脸地说:
“我高一唱《天路》,高二换成了《青藏高原》,那帮人录像也就算了,还给我发网上去是真的离谱!现在学校里是个人都认识我了,甚至不当场讲出一两段我的奇闻逸事都没法混,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我的黑历史都是他们的鬼畜素材,可以说是’吾之砒霜,彼之蜜糖’的经典案例了。”
“哎呀没事儿,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何必拿别人的过错去惩罚自己呢!”
温妈妈豁达地劝温笃行道。
温笃行却皱起了眉头,他放下笔,盯着面前的白纸,疑惑地自语道:
“这话我怎么听着就那么耳熟呢!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对了。”
温笃行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问温妈妈道:
“现在还不到六点,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温妈妈幽怨地看了温笃行一眼,接着打了个哈欠,装作不以为意道: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起得早。”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温妈妈握着门把手,还不忘提醒温笃行道:
“一会儿记得出来吃早饭,还要上学呢,别写入迷了。”
到学校后,温笃行突然没头没脑地提到自己昨夜做了一个和柳依依的感情不断升温,并最终相爱的梦。
尽管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在听完温笃行的叙述之后,柳依依憋着笑,撕开手里饼干的包装,故作轻快地问:
“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贪恋他人之妻,我与那曹贼何异!”
温笃行说着说着,还配合着自己的话,激动地挥起手来。
柳依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
“如果你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男性的话,我或许会考虑一下,然后马上打消这罪恶的念头,反手就把我闺蜜掰弯成我的姬友,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哪个闺蜜?”
温笃行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兴趣盎然地问。
“哪个都行,保命要紧。”
柳依依吐了吐舌头,而且故意把每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
温笃行却迎难而上,学着影视剧中的深情人设,相当造作地说:
“多年之后,我若未娶,你若未嫁,我们不如……”
“就继续单着吧!”
柳依依说着,抽出包装里的一片饼干,一把塞到了温笃行的嘴里。
温笃行嚼着饼干,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住口!无耻老贼!”
柳依依也不管温笃行吃没吃完,又往他嘴里塞进一片饼干,不满地说:
“零食也堵不住你的嘴!”
温笃行囫囵吞枣地将饼干咽下去之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就想说,你这个变相鼓励我跟你说骚话,我是没想到的,爱了爱了。”
柳依依听了温笃行的话,脸色骤变,她毫不迟疑地抓起温笃行的衣领,吼道:
“把饼干给老娘吐出来!快点儿!”
由于温笃行和柳依依的动作太大,自然引来了班里同学的注意,不过看着这两对活宝在这儿毫不避讳地耍宝,前段时间甚嚣尘上的关于两人的流言也就逐渐在众人的心中瓦解了。
放学后,温笃行收拾好书包,在座位上伸个懒腰,自我嘲解道:
“又是和董晓倩沉默无言的一天呢!”
听了温笃行的牢骚,一旁的柳依依苦笑了一下,然后便走过来,道:
“别在这儿顾影自怜了,我问你个事儿。”
“问。”
尽管柳依依打扰了温笃行伤春悲秋的雅兴,温笃行还是耐着性子听着柳依依的话。
柳依依也不遮掩,单刀直入道:
“今天早上,你是故意当着全班人的面跟我开玩笑的吧?”
“何以见得?”
温笃行将目光移向柳依依,立马来了兴致。
柳依依坐到温笃行旁边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自顾自地分析道:
“今早关于谈恋爱的那个玩笑,看似有些暧昧不清,但其实当事人如果将那些话主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会给人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感觉,反而比讳莫如深来得更好。”
“这就是逆向思维的艺术,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向利用。”
温笃行微微翘起眉毛,眯起眼睛,不无得意地说:
“小伙子,你,只看到了第二层,而你把我,只想成了第一层,实际上,我是第五层……啊不,这波我在大气层!”
“可以,老千层饼了。”
柳依依说着,不知何时拿出了一袋饼干,放到温笃行的桌子上,她不理会温笃行惊讶的眼光,只是笑眯眯地说:
“这是谢礼。”
温笃行撕开包装袋,从里面取出一片饼干,边吃边道:
“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这次轮到柳依依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你这姑娘平时神经大条得很,今天又是研究我早上的行为动机又是给我零食的,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温笃行说着,手上仍旧没停下吃饼干的动作。
“我和徐远洋分手了。”
温笃行能感觉到,柳依依的语气中有着些许的遗憾,但却并没有过多的悲伤。
“是不是那小子在外边儿有相好儿的了!”
温笃行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包装袋,咬着牙道:
“你看我今天晚上不把他骂到自闭!”
“你先别激动……”
柳依依见状,赶紧拦住温笃行,然后道:
“是我先跟他提分手的。”
温笃行看着失落的柳依依,一脸的不可思议。
“高三学习压力大,这个时候如果男朋友不能给自己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那有没有男朋友也差不多。”
柳依依说完,朝温笃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董晓倩的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柳依依本打算随便找个话题暖场,但话刚一出口,就不禁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太累了,所以我打算先把这件事儿放一放。”
令柳依依颇感意外的是,温笃行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却泰然自若。
“发生了什么?”
柳依依关切地问。
“我今天给她写了一首诗……”
温笃行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边缘还有明显从本上撕下的痕迹。
“这是我誊抄之前的草稿,反正我也打算带回家雪藏,你说不定是这首诗最后的读者了。”
柳依依从温笃行的手里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
“《来自东方的问候》
心中的分歧,
铸成两极之间的铁幕,
使波罗的海波涛汹涌。
柏林墙边的冷漠,
三八线上的猜度,
一场场筋疲力尽的赌博,
从地球到太空无法摆脱。
从朝鲜到东欧,
从越南到蒙古,
即使全世界遍布我的朋友,
我也忘不掉来自你的帮助。
如今我已放下斧头和镰刀,
三色旗飘扬在克里姆林宫。
带着真诚的和解前往美洲,
祈盼自由女神灿烂的笑容。”
“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你俩的关系都变成美苏冷战了?”
柳依依跟温笃行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浏览了一遍,然后还给温笃行,道:
“你别说啊,还真有那种老学究的味道,我觉得duck不必。”
“拿到这首诗的时候,董晓倩的表情管理可到位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温笃行回想起董晓倩冷漠的脸庞,心中一紧,道:
“我现在一见到她就特别紧张,这种紧张不是喜欢……是一种生怕自己做错事儿的惶恐。”
“或许董晓倩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你们的新关系吧。”
柳依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温笃行点点头,他叹了口气,道:
“我应该给她一点儿自己的空间,现在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起给她写诗了?”
柳依依突然好奇地问。
温笃行凑近柳依依,神秘兮兮地说:
“其实是昨天中午,我和朱龙治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董晓倩在暗示我什么,朱龙治说他也感觉到了。”
“这是又疯了一个?”
柳依依看着温笃行,眼神中充满怜悯。
温笃行却不理会柳依依话里的讽刺,而是继续不厌其烦地描述道:
“昨天吃午饭的时候,董晓倩特意背对着我,坐在了离我的桌子最近的位于我正前方的位置上。那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董晓倩也没坐在平时的地儿,而是坐在了她可以看到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的地方。”
“确实有点儿奇怪啊,这到底是疯了多少个……”
听到这里,柳依依也禁不住开始揣度董晓倩的想法,但始终没有头绪,于是她问温笃行道:
“那你昨天是怎么回应董晓倩的?”
“你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温笃行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他挺起胸膛,眼神中闪着精光,自信满满地说:
“下了晚自习之后,我相当gentleman地路过董晓倩身边,对她说:坐风口旁边小心着凉!”
“你这才是硬生生的凭实力单身啊!我真是醉了。”
柳依依捂着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苦笑道:
“我真想一巴掌把你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老铁,我做得对吗!”
温笃行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在柳依依面前一闪一闪的。
柳依依一边给温笃行稀稀拉拉的鼓掌,一边唱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把每个黑暗的地方全部都照亮!”
“种豆得瓜,照在了大腚上……”
温笃行忍俊不禁地纠正道。
看着温笃行阴阳怪气的纠正,柳依依一阵捧腹后,放心地说:
“不过,我感觉你这也不是为情所困该有的样子呀。”
“我俩的事儿都拖了那么久了,基本已经凉了,最多也就是热热还能吃……”
温笃行抱着手,眯起眼睛,颇为无奈地自嘲道。
“我感觉你似乎一夜之间就成熟起来了。”
柳依依在钦佩的同时仍不忘调侃道:
“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温笃行腼腆一笑,略带憧憬地说:
“我最近时常觉得,我的高中生活挺神奇的……所以我打算把我身边发生过的故事都写下来,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繁梦漫天的季节》。这样多年之后,我还能回忆起我当时的做法和感受,时刻审视自己有没有重蹈当年的覆辙。”
“我很好奇,哪些人会是你故事里的主角呢?”
听了温笃行的想法,柳依依被成功地勾起了好奇心,忙不迭地追问道。
温笃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初二我追萧婧怡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我们共同的朋友羊晓萌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柳依依好奇地问。
“我当时问羊晓萌:你说谁才是我们生活中的主角呢?羊晓萌说:生活里哪有什么主角啊?或者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的主角。”
回忆起过去的温笃行暖暖地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
“所以,这部小说的主人公自然是我了,我打算取我的姓温字作为主人公的最后一个字。不过比起’温’字来说,’文’字在名字中更为常见,同时考虑到’凯文’这个组合也算是时代特色了,所以我打算把主人公的名字设定成’凯文’。至于姓嘛,我打算用’齐’,因为这个姓虽然在百家姓里,但历史上姓这个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近代的画家齐白石比较有名之外,可能就是西晋末年在今天陕西境内发动起义的氐族首领齐万年了,我觉得至少不太容易和别的小说里的人物重名吧。”
“你看你说了这么半天你自己,那其他人呢?”
柳依依听得失去了耐心,开始不满地催促温笃行赶紧继续说下去。
温笃行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盘算道:
“你、徐远洋、孟霖铃、金泽明,你们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虽然现在孟霖铃和金泽明暂时还不太理解我,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们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就像他们当初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样。董晓倩和董晓峰是我一直以来的朋友,我和他们虽然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但失败的教训有时候甚至比成功的经验更重要,所以我想把我和他们的故事写下来。赵从理老师不仅是我的数学老师,还是我的精神导师。尽管赵老师有时候很严厉,但他总会关注到我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和一点一滴的精神成长,这种忘年交的友谊实在是不可多得。至于其他的人……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听了温笃行的一番感人至深的自白后,柳依依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在你的小说里,你想给自己和孟霖铃、董晓倩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曾经,我很喜欢孟霖铃,为此我也付出过很多努力,但她却像我手里的沙子一样,攥得越紧,流得越快。孟霖铃是我注定要失去的人,她会有她的幸福,我也会有我的幸福。”
温笃行说到这里,顿了顿,略带心酸地说:
“至于我和董晓倩……至少在小说里,希望我们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