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30,秋阳大学西门,校外招待所。
温笃行告别了送自己过来的温妈妈,走到大堂的角落里,站在秋大的学生志愿者面前,自报家门道:
“您好,我叫温笃行,是来参加秋大中文系冬令营的。”
听了温笃行的话,志愿者很快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印有秋大校徽和中文系系徽图案的布袋子和一件印有’秋大中文’字样的帽衫,双手递给了温笃行。
温笃行拿好袋子和帽衫,跟志愿者道了谢,随后,他就依据房门钥匙上写的门牌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房门,温笃行就看到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留着淡蓝色寸头的少年,正坐在靠窗的床上摆弄着手机。
蓝发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温笃行的存在,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温笃行说:
“你好,我叫刘梓轩,我是你的破壁人。”
“可以,老三体迷了。”
温笃行附和地笑了一下,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靠门的床上,主动和刘梓轩攀谈道:
“我叫温笃行,秋阳本地人。兄弟来自哪里?”
刘梓轩见状,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放下手机,从容不迫地走到温笃行面前,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我来自祖国的大西北,瀚海省的西虹市。”
“前首富王多鱼的老家?”
温笃行和刘梓轩握握手,笑着问道。
刘梓轩点点头,补充道:
“我们市的前任市长袁华好像也挺有名的。”
“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实在不容易。”
温笃行脱了鞋,把脑袋靠在床头,枕着胳膊,问道:
“对了,兄弟,咱今天晚上有活动吗?”
刘梓轩此时已经捡起了手机,重新坐在床上,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一个小时后会有开营仪式和各班的破冰活动。明天上午是作文比赛,下午是校园参观,后天上午是辩论赛,下午自由活动,晚上就是结营仪式了。袋子里有一本冬令营手册,上面有详细的时间表,你可以看一下。”
“哇,你这个一心二用的技能也太厉害了吧?”
温笃行跳下床,把头探到刘梓轩的手机前,问道:
“李在赣神魔(你在干什么)?”
“背历史啊,回去就是期末考试了。”
面对凑过来的温笃行,刘梓轩却表现得十分淡定,眼睛始终盯着屏幕上的历史复习资料,脸上不起一丝波澜。
温笃行见状,自觉可能会打扰刘梓轩复习,便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手机独自刷起了微信。
此后,直到晚上开营仪式结束时,温笃行和刘梓轩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两人回到房间后,刘梓轩笑眯眯地来到温笃行的身边,主动开口道:
“刚才我发现你似乎和那个叫周思琦的姑娘很聊得来,你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聊一路了。可以啊兄弟。苟富贵,无相忘!”
温笃行挠挠头,眼睛笑成一条缝,陶醉地说道:
“主要是我发现我们都很喜欢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我比较喜欢自由行星同盟的杨威利,因为杨不仅在战场上是不败的魔术师,占领了屡攻不下的帝国堡垒伊谢尔伦要塞,而且在思想上还是民主的守护神,前有拒绝部下先寇布提议的政变夺权,后有在巴米利恩会战中服从同盟命令而停战。但她则更青睐银河帝国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因为莱皇在推翻宇宙中的君主专制和贵族特权方面更有建树,并做出了清剿地球教教徒,定都前商业自治领的首都行星费沙,保留巴拉特星域自治权等颇有远见的决策,为实行宪政铺平了道路,无愧于王座上的革命家的称号……”
“说起银河帝国……”
刘梓轩突然笑着问道:
“你有听过俄裔美籍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吗?”
“当然了!”
温笃行眼前一亮,显得更兴奋了:
“如果说《银河英雄传说》是软科幻中的精品,那《银河帝国》就是硬科幻里的圣经了!哈里-谢顿利用心理史学推演出立国一万两千年之久的银河帝国即将灭亡,于是在身后留下了以科学家为核心的第一基地和以超能力者为核心的第二基地,试图运用科学的手段建立起近乎永恒的银河第二帝国。”
刘梓轩点点头,随即也满怀敬仰地说:
“不过随着具有精神控制力的骡的出现打乱了谢顿的计划,最终导致人类文明放弃了曾经科学昌明的银河帝国,转而成为了万物一体的盖娅星系。《银河帝国》这个系列虽然写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但很多有关自然科学和人类社会的构想直到今天仍不觉得过时,不得不说是一种极为瑰丽的想象。”
“没想到你不仅学习好,对科幻小说还这么有研究!”
温笃行拍拍刘梓轩的肩膀,语气中流露出由衷的钦佩。
面对温笃行的赞赏,刘梓轩却摆摆手,谦逊地说:
“毕竟是来大佬云集的中文系冬令营,即便是班门弄斧也得能过两招啊。”
温笃行笑了一下,随口问道:
“像你这么有才气的人,在那边一定有很多女孩儿惦记呢吧?”
“才气谈不上,自然也没有女生注意喽。”
刘梓轩双眼微闭着摇摇头,然后问道:
“那你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温笃行刚才还明亮的眸子很快暗淡下去,他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温笃行说到这儿,还刻意抽噎了几声,才继续道: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观摩完温笃行的即兴表演,刘梓轩努力克制自己,确保不要笑出声来,他用因为憋笑而略微颤抖的声音道:
“虽然你的语气给人一种在鱼池里养鱼的海王的感觉,不过《大话西游》那味儿太冲了!”
“一张嘴就是老拳师了。”
温笃行瞬间换了一副委屈的面孔,不满地鼓起嘴,但还是老实地说道:
“不过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这倒是真的。”
“我不是拳师,更不是萝莉控,我是女权主义者!”
刘梓轩以夸张的语气试图纠正温笃行对他的偏见。
“也没人说你是萝莉控啊!”
温笃行皱着眉,佯怒道:
“不过你的确抄袭了《银魂》里武市变平太的台词啊喂,混蛋!”
刘梓轩也假装反唇相讥道:
“我今年都十七岁了,我是不是萝莉控我会不知道吗?”
第二天,温笃行和刘梓轩早早到达了考场外,却发现周思琦早已拿着备考资料,在考场外等候多时。
“早上好!”
温笃行热情地跟周思琦打了个招呼。
但出人意料的是,周思琦却对温笃行表现出不同昨日的冷淡,她只是简短地回应道:
“嗯,早。”
温笃行挠挠头,对周思琦判若两人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因为马上就要进场考试了,所以温笃行只好暂时把满腹疑问埋藏在心里。
考场是一个偌大的阶梯教室,温笃行在学生志愿者的引导下找到了贴着自己姓名贴的座位,坐了下来。
教室里的考生尽数落座之后,志愿者开始分发作文纸和草稿纸。
温笃行拿到作文纸后,发现作文纸是沿中线对折好的,并且站在讲台上的志愿者还特意叮嘱考生们不得在铃声响起前打开作文纸。
随着开考的铃声响起,阶梯教室里顿时充满了翻开作文纸的哗啦声。
温笃行拿起作文纸一看,上面是一道要求围绕闪电展开想象和描写,并不得少于两千字的自由命题作文。
在仔细阅读完题目后,温笃行拿起手边的草稿纸,开始列起提纲:
“怎么才能把主题和自己的历史知识关联起来呢?”
这是温笃行几乎每次写作文时都孜孜不倦关心的问题。
当看到“闪电”这个题目时,温笃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历史上那一个个充满变革与进取的时代。无论是从茹毛饮血的蛮荒岁月里绽放的认知革命和农业革命,还是从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中孕育的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无不昭示着人类追求幸福来的美好愿景。在漫长的时光里,人类文明催生出一批又一批杰出的人物。从占领地中海的恺撒和屋大维到统一中国的秦始皇,从改良蒸汽机的瓦特到确立民主的华盛顿,无数人杰的丰功伟绩化作一道道闪电,出没于人类历史的乌云中,时隐时现。
思虑至此,温笃行仿佛看到,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于是,没有过多的推敲琢磨,温笃行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提纲。
提纲是文章的骨架,对整篇文章起到提纲挈领地作用。在提纲完成之后,下一步就是往坚实的骨架中填充血肉,来完成一篇文章。
在通过提纲整合了需要用到的素材后,温笃行的文章已经轮廓初现,于是,胸有成竹的他毫不犹豫地动笔写道:
“闪电作为一种奇特但又常见的自然现象,经常毫无征兆地伴随着乌云出现在空中。闪电是迅猛的,它在满天乌云中突然从现又突然消失,让惊讶的人来不及惊讶,赞叹的人来不及赞叹。如果说闪电是乌云的附属,那么雷声就是闪电的附属。光最先闯入人们的感官当中,随后而来的就是轰轰巨响的雷声。直击人们的灵魂,震撼着所有人的心。人们还没有从转瞬即逝又在黑暗中耀眼的闪电中回过神来,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转而去为雷声所惊诧。雷声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声声的平地惊雷。雷声,更是预兆大雨将至的信号。除了久旱逢甘霖的人们可以仰望天空手舞足蹈外,其他人都要为雷声做出反应,并做好准备。因为只有想好了应对之策,才会免于变成落汤鸡的困扰。如果把历史比作天空,前人的兴衰成败比作满天乌云,那么在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道闪电,就是改变历史的一个个楔子,随之而来的巨雷轰鸣就是那些楔子留给时代的回响……”
在接下来的写作过程中,温笃行不禁暗自庆幸自己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养成了时常阅读的习惯,因为自己在作文中提到的概念和知识几乎都源于书本。自己有关认知革命和农业革命的历史学概念源于尤瓦尔-赫拉利的畅销历史科普著作《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有关古代欧洲和近代欧洲的史实则分别来自于菲利普-李-拉尔夫的《世界文明史》,盐野七生的《罗马人的故事》和艾瑞克-霍布斯鲍姆的“年代四部曲”,有关古代中国史的史实则来自钱穆的《国史大纲》和周德钧的《二十五史快读》。
“……虽然历史还在继续,然而,我们已经可以从历史中得到一些启示了,每一个天才的出世,都在将世界朝自己希望的或完全相反的方向改变,这取决于对手的强大与否。然而,在这种决定一个时代的走向的历史性选择面前,各派势力都在进行着博弈,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因为闪电虽然微小,但藏在乌云中的闪电不是一道,而是千万道,这些闪电汇聚在一起,就是可以超越星星的光辉,而这些明亮绚丽的闪电,都会划破历史的天空,创造奇迹和传说。”
写完结尾之后,温笃行放下笔,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他相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思考着该给文章起一个什么标题。
“改变世界的闪电”
这个标题毫无预兆地闯入温笃行的脑海中,他在心中反复默念几遍,觉得相当切题,于是,温笃行提笔将这几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文章标题的位置。
把标题补上之后,温笃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就在温笃行准备打个哈欠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铃声猝不及防地在阶梯教室内响起,吓得温笃行生生把那个哈欠憋了回去。
尽管结束的铃声已经响彻了阶梯教室,却仍有几位不认命的考生在最后的挣扎,但他们很快就在学生志愿者几声严厉的要求停笔的声音中偃旗息鼓。
出了考场,温笃行本想和刘梓轩一起去吃午饭,但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左顾右盼地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刘梓轩的身影。在遍寻不得的情况下,温笃行只好就近到了秋阳大学的某个食堂独自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