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外面的人在经历怎样的悲伤，都和沈飞关系不大，或许会在心里同情一下，但过不了几天便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漫长的雨夜在修行中流逝，沈飞已渐渐习惯在入定中睡眠，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静静的感受生命流动的韵律，陷入沉眠就可以。
鸡鸣三巡，沈飞从入定中醒来，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真气源头，没什么变化，身体得到的强化也微乎其微。
“果然还是要丹药才行！”沈飞起身来到门口推开门走到屋檐下。
院子里飘着小雨，门口的守卫还在，街上有穿戴整齐的武士来来回回。
左边第五间房门推开，李青牛走出来站在屋檐下伸懒腰。
沈飞扭头看过去，李青牛也转头看向这边。
一道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外面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听声音是杜七和杜休在对话。
杜休道：“盯仔细了么，昨晚有没有人出来？”
杜七道：“没有，都在里面歇息。”
“继续盯着，我进去找他们谈谈。”
杜休跨过门槛，迈着小快步走到院子里的石板路，直接朝正中间的屋檐位置走来。
杜休停在屋檐下的长廊，转身看向沈飞，几步走到沈飞身旁，冷冷道：“起得挺早。”
沈飞望着面前的青年，身披白布孝衣，面容憔悴眼袋很重，看情形昨晚一夜没睡。
“习惯早起。”沈飞微笑道，说着伸手指了指外面：“有线索了么？”
杜休站得笔直瞪着沈飞，眼中充满血丝，沙哑道：“没有，今早我打了个盹儿，所有酿酒师全死了。”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听得沈飞登时一呆，脸都僵住。
过了半响，两人都没说话，沈飞深吸一口气道：“死了多少？”
杜休仍旧瞪着沈飞，他的眼睛几乎要流出血来，沙哑道：“三十七。”
沈飞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杜休忽然伸手抓住沈飞手腕，道：“跟我来。”
沈飞皱了皱眉，没有来得急拒绝，便被杜休拉着手一路走出小院，来到外面街上，又转头朝街中间的一片草木棚子走。
雨一直下，杜休的头发湿透，衣服也湿透，他苍白冰冷的手紧紧拽着沈飞的手腕。
转眼间两人来到了棚子下方，杜休松开沈飞的手。
摆在沈飞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一长排，死状全是七孔流血面部紫青，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透着腥气的恶臭。
一只小蜜蜂从沈飞面前这具尸体上面飞过，沈飞下意识扭头看向那只蜜蜂。
黑色的蜜蜂，黑色的翅膀，飞行时发出嗡嗡的声音。
杜休伸手挥了挥，那只黑蜜蜂飞走了。
沈飞收回视线不去看那些尸体，他感觉胃部在扭曲翻涌，浓浓的恶臭不断朝他鼻孔里钻，逼得沈飞用手捂住了口鼻。
他眉头紧皱脸色难看极了，这里的味道让他很难受。
“你从小应该生活得很好吧，死人和尸臭也没见识过么？”杜休冷冷道，一双快要凸出来的眼睛盯向沈飞。
沈飞捂着嘴道：“如此真实的，还是第一次见。”
杜休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以你的模样和能力，他们怕是要让你去勾引那些富家小姐才是，快活林还真是很看重你。”
他话里有话，沈飞并不恼怒，脸是父母给的，长得好看不是谁的错。
“怎么死的？”沈飞用左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杜休摇摇头道：“不知，郎中看过了，不像中毒，倒像是瘟疫。”
瘟疫！
沈飞顿时往后避退几步，杜休见状冷冷发笑。
沈飞捂着嘴说道：“人已经死了，你找我也没用，我可没那个本事杀这么多人，而且我并不喜欢杀人！”
杜休再次伸手一把抓住沈飞手腕，低吼道：“帮我找到暗中的人，条件任你提。”
沈飞愣了愣，苦笑道：“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办不到。”
“你可以！”杜休面色狰狞地嘶吼，几根手指捏得发白，但沈飞并没感到手腕有多疼。
沈飞目光好奇的望着他，放下手适应了一下周围弥漫的臭味，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直觉！”杜休立刻吼道，他看起来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杜家庄一夜之间所有酿酒师全部死掉，就连老庄主也意外身亡，此刻眼前的青年，便成了杜家庄唯一的支柱，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他肩上，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发疯。
沈飞望着他，心中有点同情他的遭遇，更多的却是担心自己被这种麻烦缠上身。
同情对方，厌恶黑暗里的人，却什么也做不了改变不了。
“这事儿我干不了，你找别人吧！”沈飞抓住他手腕一扯，轻易扯开。
杜休身子摇摇欲坠地退后两步，靠在一根柱子下，目光变得空洞。
沈飞转身朝来的路走，雨大了几分。
杜休靠着木柱慢慢下滑，坐在满是雨水的街上，双手捂住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走出去一段距离的沈飞停住脚步，雨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头顶，落在他俊俏的脸。
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在不久前，有个人被大火包围，独自靠在围墙一角等死。
绝望与希望就在一线之隔。
只是双方故事的主角命运截然相反，一个有人伸手援救，一个什么也做不了。
沈飞扬起手，用力抹掉脸上的雨珠，咧嘴笑道：“我这该死的同情心！”
他又转身往回走，走到坐在地上，独自哭泣嘶吼的杜休身前，伸出了手，脸上露出微笑，懒懒散散地喊道：“起来。”
杜休止住哭喊，迟疑了一下，抬起头仰望前方。
从这一刻起，他会牢牢记住这张脸，这张懒散，这张俊俏，这张泛着笑容却又带着厌恶的脸。
总会在别人身上看见从前丑陋的自己，然后发自内心的抵触。
“哭个球，起来呀！”沈飞不耐烦地骂道。
杜休呆了呆，身子一弹站起。
“愿意帮我了么？”杜休擦了擦脸，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我试试！”沈飞没敢把话说满，心中悄然钻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来，若是帮他找出幕后之人，是不是就能趁此时机让他把秘方给我呢？
落井下石乘人之危，沈飞你真是个混蛋！不，这只是公平交易而已，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从来没有！
沈飞笑了，笑容满含深意，他说服了自己。
杜休望着他的笑容，心里一阵发憷，总感觉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人，有点恐怖！
沈飞背着手懒懒的说道：“不要废话，派个人把李青牛找来，再耽搁下去，只怕杜家庄的人要死绝了！”
杜休点点头，支了一个手下去客屋请李青牛。
半响后李青牛跟着那武士来到了棚子下面，看了眼沈飞和杜休，来到沈飞面前，憨笑着问道：“啥情况，怎么还把我也找来了？”
不待沈飞回答，他又板起脸摆了摆手说道：“先讲清楚，要命的事儿可别连累我一起倒霉！”
沈飞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青牛这样的一面，怕事，怂。
沈飞以为自己就够怂了，没想到李青牛这头壮汉比自己还怂！
沈飞拽着他手臂走进去，指着满地的尸体说道：“看看，是不是中毒。”
李青牛被沈飞扯得一个趔趄跟进来，心中不由暗自惊奇沈飞的力量怎么又增强了。
粗略地扫了一眼，李青牛便摆手道：“没救了，是瘟疫，赶紧让此地的人都搬走吧，这些人全都要用火烧了，不然瘟疫会扩散，方圆百里都得跟着遭殃。”
“你确定？”沈飞皱眉道。
李青牛望着面色冷漠的沈飞，本想一咬牙说确定，可总感觉眼前的沈飞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一时没敢信口开河，搓着手弯腰仔细打量一遍面前的尸体。
看了半响，李青牛轻“咦”一声，手搓得呼呼响，说道：“不对啊，这场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李青牛开始挨个查看死尸，整整三十七具尸体，他一个不落认认真真的看完之后，直起身原地转圈，嘴里碎碎叨叨念个不停。
“死后尸体膨胀，身上还能长出草，这是什么毒？”
李青牛眉头紧锁双手抓头，短短片刻光景，他整洁的头发变成了鸡窝，一张憨厚的脸更是显得近乎癫狂。
“尸体，草，花。”李青牛喃喃自语。
一只黑色蜜蜂从棚子顶上的缝隙钻进来，朝沈飞飞来。
“大雨天还有蜜蜂，采蜜换个地方去！”沈飞心里正烦躁，这蜜蜂就在他面前飞来飞去，沈飞可不想被蜜蜂蜇，打小看见身边有虫子有蛇有狗，出于自我保护，沈飞就会立刻驱赶。
说话时，沈飞就想一巴掌拍过去。
李青牛看向那只黑色蜜蜂，眼看沈飞的手已经扬起来了，李青牛忽然大喊：“别拍，这是黑尸蜂，有剧毒！”
话一说完，李青牛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卷白布，白布掀开里面插满了一根根软软的银针，只见他捻起一根银针往前一甩手，咻一声，银针飞出去刺穿黑色蜜蜂，连带着蜜蜂钉在一根柱子上。
“快找人在周围生火，快点！”李青牛大喊大叫。
杜休看向沈飞，沈飞摆手道：“按他说的做。”
不到半盏茶，在一众武士的组织下，棚子四周燃起一堆堆柴火，浇了猪油的松木柴火，即便是在雨天也烧得呲啦直响。
“火烧起来了，然后呢？”沈飞看向李青牛。
李青牛又去继续检查尸体了，把那些人的衣领解开，挨个的按着肋骨。
“死了，这个也死了，花虫已经钻入心脏，没救了，没有护体真气的普通人，遇上这等毒物果然必死无疑。”
李青牛自言自语个不停，围观的人也不知他在讲些什么。
又一次检查完所有尸体，李青牛额头已经见汗，他喘着气走到沈飞面前，一脸凝重地说道：“阿飞，这一次咱俩摊上大事儿了！”
“说！”沈飞也意识到严重性，没有跟他屁话。
李青牛一字一字地开口道：“万毒山庄，毒蜂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