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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窒息游戏(2)

宋育金看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撇着腿在人行道上走,他后面跟着一条脏兮兮的狮子狗。狗身子被染上了几种颜色,红、黄、绿、蓝、黑,至少五种,也像是穿着迷彩服。狗身上的毛长长的,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一定是很多天没洗过,没梳过。中年男人撇着腿,宋育金以为他是个跛子。他绕着行道树疾走,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时快时慢,狗也时快时慢;他突然停下,狗来不及停下,撞到他的腿上。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转身往回走,继续在行道树之间绕来绕去。大概出于自信,他看都不看那狗一眼。那狗扭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儿,突然朝前方跑去,穿过人行横道线,到了前面路段的人行道上。狗在那一头,自个儿绕着行道树往前走。这边,中年男人依旧绕着行道树往回走。直到相距百米,他回头才发觉情况不对,于是转身朝狗追去,横穿过十字路口,健步如飞,一点不像个跛子。他边跑嘴里边喊:“傻丫头,傻丫头。”引得路人都朝着他看。他们可能以为他在追他的女儿呢。这条狗名字有意思,“傻丫头”。宋育金索性停下车子,叉着脚看。

宋育金看到路边有四个男人打扑克。他架好车子,站到一个光头男人的背后。光头男人回头看了看他,将手中的牌合拢起来;出一次牌,打开、合拢一次,速度极快。宋育金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牌。这四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两张十元钞票,一些一元的硬币压在上面。看过两局之后,宋育金知道了他们在斗地主。小赌博,一局两块钱。宋育金挪到一个长发小伙子的背后。小伙子看上去比光头和善,每出一次牌就莫名其妙地咯咯笑。他还将牌送到宋育金的面前,让他参谋。光头显出烦躁的样子,催他快出。光头瞪了宋育金一眼,宋育金回瞪着他,光头避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牌。光头当地主,赢了一把,也咯咯笑,笑声似在模仿长发小伙子;甚至对宋育金,他也笑了笑。宋育金板着脸,冷冷回视了光头一眼,光头没看到。光头连续当了几局地主,皆赢了。长发小伙子输了一张十元钞票,仍咯咯笑。另外一个小伙子骂他:笑你个屄呀,乱鸡巴出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嘴里也叽里咕噜地骂他,但声音不大,听不清骂什么。长发小伙子笑得更欢了,咯咯咯咯咯咯咯。宋育金看了大约七八局,觉得没啥意思,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宋育金又狠狠瞪了光头一眼,但光头还是没看到。

宋育金看到一棵枯死的树,上面没有树叶,故此看不出那是一棵什么树。因为这棵树的左右均是樟树,所以他猜测那应该也是一棵樟树。宋育金想:邵轻云一定认识是什么树(她对植物颇有研究),即便它是一棵枯树。

宋育金看到一辆黑色运钞车停在工商银行门前(这时他已经驶上了一条大路,因为他刚刚经过的那条小路尽头没有了其他小路),车子前后各站着一名个子高挑、面色冷峻、左顾右盼、身穿防弹背心、肩挎微型冲锋枪的银行保安。宋育金在想那枪里是否真的装有子弹?应该装着的,现在治安这么糟糕,抢银行的太多,许多银行保安和职员死于非命。他看到两个一身藏青色西服的银行男职员各拎两只帆布调款包,碎步跑向运钞车车尾,将包扔进车子,迅速关上车门。在跑的过程中,一名职员始终偏着头望着骑车擦身而过的宋育金。两个人通过目光交流了彼此的惊恐。

宋育金看到一个小孩子,被绑在学步带里,摇摇摆摆地学走路,学步带的绳子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着。宋育金想到了狗。

宋育金看到一个车队,前面警车开道,后面几辆考斯特中巴,车速缓慢,一路闪烁着应急灯。宋育金想到了蜈蚣。

宋育金看到一个骑电瓶车的女孩,穿着像加宽文胸一样的咖啡色吊带衫,吊带衫在风中抖抖的,一截肚子和腰暴露在外,皮肤细嫩,宛如奶油。他猛踩脚踏,想赶到她前面,看看她是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看。她骑得十分慢,但电瓶车终究要快一些,他始终落后于女孩。有一次,他眼看就要赶上女孩,但迎面驶来一辆踏板车(交警应该严查逆向行驶),挡了他的路。有一次,他差不多与女孩肩并肩了,但红灯突然亮了,女孩驶过了斑马线,他却被阻在斑马线这边。有一次,他已经与女孩肩并肩了,但女孩瞧见了人行道上的一个熟人,扭过头去打招呼,使他无法看到她的脸。总之,七弯八拐,一直等到行驶至闲庭苑小区,他都没见着这个神秘女孩的真实面目。不知不觉竟到了这儿,宋育金感到奇怪,同时感到自己对这个城市还是太陌生。闲庭苑是邵轻云住的地方。他停下来,懒得再徒劳地去追赶那女孩了。

此时天色已晚,将近7点。他有点儿饿,有点儿犹豫。自己并不是特别想见她,再说,她在没在家呢?直到敲响她家门的那一刹那他还在犹豫。屋里有了动静,他产生了转身跑掉的念头。门开了,邵轻云笑盈盈地望着他,一把将他拉进门里。

照例又做爱。他感到又累又饿。肚子咕咕叫,隐隐还有些微疼。刚才见面时她曾问过他吃没吃,他说吃过了,现在不好改口。他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水。水流过咽喉、食道、胃,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饥饿感缓和了些,想不到水也管饱。两个人赤裸着,靠在床上说话。她说起她正在写的一篇论文《论顾城<一代人>的觉醒意识》,说“黑色的眼睛”凝聚着思想者的批判精神,是人的主体性得以确立的标志,“黑色的眼睛”与赋予它“黑色”的“黑夜”之间相互博弈、对抗,直到它看穿“黑夜”,找寻到生存的真相和生命的本质。“黑夜”与“光明”,假恶丑与真善美,平常的意象里包含着多么深刻的内涵哟。他觉得她说得过于堂皇,尽是吓人的词语,而且他认为这首诗写得一般,只是格言,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意。但他不想反驳她,毕竟她赤裸着身子朗诵这首诗的样子让人感觉挺迷人的。肉体需要装饰。明月需要窗子。他突然说起江北。他说:江北死了。她急忙问:江北是谁?他回答说:江北是江南的孪生兄弟,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江南不知为什么掐死了江北,我在想其中的原因。一定是弄错了。

邵轻云像没听见他的话,没头没脑地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窒息游戏”的游戏,他说不知道。显然她对江北江南不感兴趣。“窒息游戏”又被称为“眩晕游戏”,游戏者用手、塑料袋或绳套或其他工具让自己窒息,或者在同玩游戏的伙伴的协助下使自己处于窒息状态,在达到极限时,再松开手或工具,让缺氧的大脑因为空气的突然涌入产生瞬间的亢奋。在她的再三鼓动下,他俩坐在床上玩了两次这个游戏。他们先是各自用手掐自己的脖子,两个人都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只是略感不适。她说: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对自己下手,从没有一个人掐死过自己。然后他们互相掐对方的脖子。他不敢用力,而她却似乎全力以赴。他喘不过气来,反手抽了她一巴掌。他剧烈地咳嗽。她捂着脸颊。他们互说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她突发奇想,让他给田橙发短信。他不肯,说太冒昧了,毕竟自己与田橙只见过一次面,连话都没说过,想必田橙对他没什么印象。她说她跟田橙提过他,田橙对他印象不错。他只好按照她的口述给田橙发了一条短信:田橙你好,我是宋育金,我们在“月圆谈诗”活动上见过面。我很想与你交往,深入探讨文学、哲学和人生的问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过了十多分钟,田橙回复: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他十分沮丧,面红耳赤。她让他继续发短信,他不干,她笑着骂他胆小鬼,用手指弹了弹他软下去的小弟弟。他鼓起勇气,又将她的意思写成一条短信:两片云相遇,雨的激情将滋润干渴的大地。田橙回复:我不认识你,请不要再发。他又发过去一条: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日日思君不见君,一江春水向东流。田橙回复:我不懂诗,请不要再发。他又发过去一条:今夜,/我希望逢着/一个甜橙一样的/盈着汁水的姑娘,/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像梦一般地,/飘过我的窗前。/今夜,我希望一个/甜橙一样芬芳的/姑娘/来到我的身边。这些短信他觉得酸溜溜的,最后一条模仿《雨巷》倒挺像的。邵轻云在口述时却眉飞色舞,对自己佩服得要死。田橙再无声息。他求救似的望着邵轻云,她眼角含笑。她拿起他的手机,给田橙拨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一条短信来了:请不要再骚扰,若再,我就只好报警了。他心里嘈杂纷乱,后悔不已。他想邵轻云是在捉弄他。她却乐得在床上打起滚来。许多曲线扭来扭去。拥有这样一具美妙的身体,应该感谢上苍。接下来她用自己的手机给田橙拨了一个电话,这回田橙迅速接了。她说我正同一个诗人在一块儿,你也来吧。那头传来疑问:诗人?她说就是刚才给你发短信的那个小子,你快来吧。

田橙来了。邵轻云穿上睡衣去开门,她不让宋育金起来。宋育金觉得这样也好,自己正好羞于见田橙。他关上灯,躺在床上,一边抚摸着自己赤裸的身子,一边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卧室的门虚掩着,从客厅的方向投射过来一片微弱的光线。两种嗓音,一阵低语。他听不清她们在谈什么。后来他听到一个声音提高了音量:“只能这样!”听得出来,那是邵轻云。另一个声音几乎在喊:“不!”应该是田橙。而后又是一阵低语。宋育金听了许久,没听出所以然。他有些困了。迷迷糊糊中他感到有一个人掀开被子,躺到了他的身边。开始他以为是邵轻云,后来他发现不对头。这人穿着衣服,挨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一丛长发散溢在枕头上,有几根拂到了他的脖子和肩膀。幽渺的发香。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田橙?他将身体朝一旁挪了挪。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似乎在播放一个闯关游戏,一个女主持人的声音扯着嗓子问:“有没有信心到达终点?”一个小伙子的声音憋足了气回答:“有!”接着是音乐声和呐喊声。

“田橙?”过了许久,他问。

“嗯。”

他浑身战栗,继而浑身瘫软。意识逸出了大脑,飘到天花板上,在那里,它穿过黑暗,注视着他。

又过了许久,她坐起来。

他隐约看见她双手交叉至腰部,缓缓往上抬。她在脱上衣。

她又躺下来。

他隐约看见她臀部挺起,双手从腰部往下捋。她在脱裙子。

她不再动了。他也不再哆嗦。

他听着她的呼吸。两个人的呼吸节奏一致。这并非两个人的刻意,完全发乎自然。她的肩膀挨着了他的肩膀,手臂挨着了他的手臂。他的上臂感觉到她软软的肱三头肌在一跳一跳。细腻。冰凉。他摸索到她的手,握住它。两个人保持这种安静足有半小时。然后他坐起来,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打开卧室的门,当一堵墙似的明晃晃的光线呼啦扑上来时他心头猛地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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