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道:“容小的禀报,昨个儿刚得通报,说是太虚真人许是近些时日就来接净颜道长。”
李让梨收紧了缰绳,驱使马匹向前,“知道了。”便‘嘚嘚’的往李府里头去了。
收了马匹回马厩,净颜站在远一点的小道上等李让梨,李让梨吩咐其中一个随从,“小一,送道长回去。”
净颜对着李让梨行礼道,“有劳公子。”
李让梨讽刺一笑,“谢什么?道长倒是委屈着了。”
净颜不辨他话里话外有几分情绪是冲着自己,转身示意小一领路。不过几天,萍水相逢罢了。
小一领着她回了院子,花开正在屋里整理东西,见着净颜回来,慌忙迎上去,“道长可算是回来了,差点没急死花开。”眼神触及小一,抿嘴笑着行了一礼,“有劳哥哥了。”
净颜转头对小一道:“小一喝口茶再走。”
小一笑的很腼腆,脸颊上泛起浅浅的梨涡,“多谢道长。”
净颜了然笑着,“不碍事,片刻就好。”
“倒真有些渴了,多谢道长了。”小一对净颜揖让了一礼。
另一个侍卫推搡着小一,“怎样,道长的茶水可好喝?”
小一无奈的避让着他,“瞎说什么?”
见小一装糊涂,另一个侍卫也不在打闹,两人两人正正经经的开始巡逻。屋里的李让梨手下也只是停了片刻,待人声没了之后,想着,底下的这些人越发的没规矩了,就又继续批折子。虽然还没有一官半职,但在这青州已有了这无形的权利,父亲的折子有时也要分些给他。
八千里路云和月,为时已不晚。明年的殿试,许是有自己了。思及此,李让梨忽然感觉内心有些轻松,莫名的轻松。他的人生,似乎是一直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弓上的弦,紧张已成了人生常态,哪怕是偶尔的轻松,心里也如明镜似的。
他忽然转念一想,茶?不过是碗水罢了,还能称得上是茶吗?
却听到另一个侍卫喋喋不休地又说起来,好不识趣,李让梨不禁皱眉。只听他又说,“咱们府里头的茶叶味道如何?前些日子,我还问总管,添些如何?你猜他怎滴说?”
小一并没有回他,两人的步子却是慢了下来,只听另一位侍卫懊恼的说,“白白的糟践!呔,他妈说的什么话么?”
小一皱起眉,“你就不该问他,话多事也多,白白糟蹋了心情,还惹得一身腥。”
……其余的话李让梨已经听不清,给他们搅得心里烦的很,着实宠着他们了。想到那个坐在船头的小道长,一句一个有劳的,早些走吧。
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过了练太极的时辰,净颜打坐的又有些久了,腿麻得很厉害,索性栽在一边休息。拿着手里的道德经看了片刻,又颓然地放下,师傅什么时候才回去,净颜又想起了泸州老窖的酒,不胜酒力的人据说一杯下去失明耳聋的。又想起了梵净山,水真的是从天上的云朵里流下来的,竹林里一杯早茶荡涤浊气,早间练太极,湿了衣衫的不是汗水,是晨间的水汽……
光是这样想着,觉得已然尽兴,荡气回肠。椅坐在院里的树下,忽然觉得很寂寞,院子里的树很多,隐隐绰绰地遮住了阳光。
不经意间看到下午花开下午带过来的点心小食,据说是什么叫三不沾的京派点心,方才打坐,没顾得上。李府的下午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点,净颜在这的将近两个月内还没有见着重样的点心,虽然他不是经常吃这些东西,记得的不过就是糍粑,蛋黄酥,杏仁酪,炒牛奶之类的。
今天的三不沾入口绵软,带着很浓郁的奶香和蛋黄的醇厚,入口不沾牙,简单黄黄的一坨。吃了将近半盘,终于觉得腻了才放下盘子。
忽然听到枯黄的树叶被踩碎的声音,一个高大的阴影遮住带着温度的秋日的阳光。净颜抬起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却懒得站起身,“公子,贵干?”
李让梨轻声笑了,“道长好生清闲自在?”
净颜有些累了,软绵绵地提不起劲来,没理他的没话找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良久,才说了一句,“公子,请坐。”
“不了。”李让梨忽然坐下来,着实惊了净颜一下,下意识地不自觉向一旁挪了一点。
“道长来了李府那么久,还未曾知道道长是从哪里来。”
净颜拿起筷子敲着盘子,“随师傅云游四方,谈不上从哪里来。”
李让梨尴尬地笑了,却带着不以为然的轻松。
正准备离开,净颜却忽然抬起头,“小道听说城郊有道观,不知道能否有劳公子一二。”
这小丫头,难不成把自己当车夫了。李让梨本想拒绝,转念一想,道:“道长,明早天微亮时早些在府门口等着,正好我去东郊。”
“能否多停个几天。”
“自然的,届时在说。”
刚转身准备走,李让梨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转过身,“听说道长泡得一手好茶,不知本公子是否有幸吃碗茶。”
净颜忽的笑开了,“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府里的茶尝腻了,不知道公子那里有没有好茶容小道糟蹋一二。”
李让梨低头面色犹豫了片刻,“好茶自是有,道长自谦了。”
说完,转身吩咐小厮,“拿一饼今年的明前早茶来,呃……还有我前些天没吃完的乌龙茶,顺便把我那一套未开的紫砂壶和茶具带过来。”
小厮领了命后,净颜把园中的石桌收拾一空,和李让梨坐着等茶。
“道长想待多久?”
“看情况,情况好的话,想多待一段时间。”
李让梨皱了皱眉头,“道观的素斋没那么好吃。”
“嗯。”净颜圆胖的小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这不是重点吧。”
“小妹妹,你想什么呢?”李让梨身体往后仰,略带着些笑意和调侃。
没过一会儿,小厮提着食篮过来了。净颜接过食篮,把茶具一一摆好,支使小厮把屋里的陶炉搬了出来。添上些高丽的无烟煤,比起平常的煤少了很多呛人的烟火气。李让梨果真是下了血本的,御赐的无烟煤都拿得出来。
李让梨在这李府里的地位可见一斑,估计是李老爷私下里分的。
用茶刀切了一点半发酵的乌龙加明前早茶的双拼,既然李让梨说的是吃茶,自然是按照宋制用茶磨把茶饼碾成粉。煮沸的水温过盖碗,摇香击沸后,净颜把仍带着温度的茶盏呈给李让梨,“上天,下地,中为人和。”
李让梨端起茶盏,用茶盖微微的拨了几下,稍稍抿一口,“道长果然好茶。”
净颜微微的笑了,“公子谬赞。”说完,顺手给自己冲了一碗茶。
茶香氤氲,着实是个不错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