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下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内容是半节体能训练和半节自由活动;今日的体能训练是最常见的长跑,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
傍晚已至,天迎黄昏;操场上每一个孩子脸上都挂着疲惫的笑颜,在霞光下熠熠生辉。
临近结束之际,特蕾西找到正缩在一角眺望跑道上的人儿而怔怔发愣的埃迪森·梅尔。她一拍埃迪森的肩膀,开门见山地笑道:“埃迪森,可否借一步说话?”
埃迪森同一只惊弓之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一刻又被她如地狱罗刹似的甜笑给驰魂夺魄,顿时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吞吐道:“啊……啊?”
特蕾西懒洋洋地和善道:“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着,她又拍了拍埃迪森好像弱不禁风的肩头,一锤定音!
埃迪森连一句为自己反驳的话也没有能够说出。忽而悚然一惊,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似是感到被穷凶极恶的猛兽盯上一般,玉手颤抖,不寒而栗。
却不想,她的神态已告知了特蕾西很多消息,比如“熊寿银”之事她所知不少这一点;而她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她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
特蕾西笑了。阿努克火眼金睛——确实,她这个舍友性子如此胆小怕事,手上怕是没有沾过血,这种事不适合埃迪森来做。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埃迪森一眼,接着笑道:“下课后宿舍楼二楼洗手间,我们不见不散。”
就在这时,任课老师约安·拉普斯内亚努的哨声亮起;特蕾西也再不管埃迪森了,气定神闲地走去排队。
点完名后,等了一会,下课铃就响了。拉普斯内亚努老师一声“下课”,话音刚落,大伙儿就争先恐后地往食堂的方向奔去。
埃迪森肩一颤,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惊恐地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后方,特蕾西则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埃迪森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悠然跟随她其后;见她加快了脚程,冷冷一笑,也快步追了上去,与她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
不一会儿,汉娜突然闯入特蕾西的眼帘。特蕾西微微蹙眉,远远看着汉娜凑到了埃迪森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埃迪森冷汗潺潺,好像是敷衍了汉娜两句,汉娜一副“好吧”的表情,神色不变而去找别人说话了。
特蕾西满意地眯了眯眼,孺子可教;她既然非不知者,也该明白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相应的代价。
埃迪森一路进了宿舍楼,如芒刺背般慌张地快步爬上一格又一格的楼梯,那瘦削的背影让行在后头的特蕾西觉得好像是自己拿着刀子正一刀又一刀地往埃迪森不安的心头上割……
她不由失笑,玩味一悦。
不知道埃迪森在心里藏着这件事而不言不语、一声不吭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有这么一刻呢?要是事情真到了朽木不雕的时刻,她也会如此姿态吗?
眼见埃迪森踉跄拐进了洗手间,特蕾西轻笑一声,徐徐过去,而后也提脚走了进去。
埃迪森正假装若无其事地在洗手,水流声“哗哗哗”的,唯有洗手间的镜子里映着她惶恐不安的小白脸,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特蕾西进来后,埃迪森瞳孔骤然大睁,就连水龙头都一下忘记关了,而看着特蕾西逼近,连连退步;似乎又想到了这水龙头,脸上流连过一抹纠结,终于欲要去把这水龙头关了。
然而,特蕾西猛然伸出手臂,“咚”的一声拍在墙上,挡住了埃迪森的去路,令埃迪森浑身一震。
于埃迪森而言,那双紫亮的恶魔之眸就近在眼前,让她不得不正视;而她心防就如同薄冰一般,摔在地上一霎那粉碎成沫。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用手捂着脸,身子顺着光洁的墙壁,软软地瘫了下去。
特蕾西居高临下,冷冷直视着埃迪森,凉声道:“虽说针没有扎在自己身上,我不知道毒发的痛苦;但若不是阿努克替我挡了这一灾,你扪心自问:有脸站在我面前吗?”
只听埃迪森捂面呜咽道:“我不是有心要害阿努克的……对不起,我错了……”
接下来,她在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事无巨细地道出了她的推断:中午当埃迪森发现垃圾桶里的苹果核时,就知道已经有人吃了毒苹果,在她惊慌失措之余,汉娜告诉她说没事的、不要紧;后来,她下午上课时没有看见阿努克来,就猜到是阿努克误食了毒苹果……而她这一个下午也没有好过,心神不定、六神无主。
特蕾西默然聆听,心思百转。也就是说,埃迪森并不知道这苹果种类是“熊寿银”,证明了之前她和阿努克的判断:埃迪森·梅尔不是主使;另外,汉娜·艾博比埃迪森要更清楚这“熊寿银”,这也在情理之中。
她笑道:“那是谁送来的苹果呢?”
特蕾西没指望埃迪森知道,但没想到埃迪森确实知道。她道:“是九阿妈送来的……第一节课下课后,我和汉娜在走廊上碰到了她;她送了些苹果和番茄给了汉娜……还说,转告除了你以外其他人,苹果不能吃……对不起!我们不应该瞒着你的!”
特蕾西淡声道:“东汉王充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由此可见,诚信是好事。”
埃迪森迟疑地抬眸看她,内心盖在推敲着她的话语、揣摩她的意思,半晌谨慎地徐徐道:“你的意……”
特蕾西笑道:“既然九阿妈让你只告诉那那几个人,在这之前你如实照做就是了;那么,我们的那位妈妈知道吗?”
埃迪森颤颤巍巍地摇摇头,道:“妈妈不知道……”
听罢,特蕾西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换句话说,是九阿妈专门找汉娜做事的!她倒是个善人,只针对自己而特意提醒了一句,比那些失了本心、不惜伤害无辜的人好得多……可她实在是不知所以——萍水相逢,九阿妈为什么只针对自己?可谓“此真百思不得其故矣”!
特蕾西笑问:“九阿妈还说了什么?”
埃迪森红着眼眶如实道:“九阿妈还说,这苹果吃了后用不了多久,你肚子就会剧烈地疼痛之类的……还说不用担心,只是恶作剧一下,让我们保密……特雷茜,九阿妈说了,拉完肚子后就会好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会闹到医务室去!”
埃迪森的这个回答已经相当详细了,也不冤枉阿努克夸她“细心”;再想,她们留在洗手间太久反而会叫人起疑——就好像写一篇作文,因时间不足而没有写完则会丢了大分,那可就不美了;特蕾西亦适可而止,该想着如何收尾了。
她收回了手臂,心觉以埃迪森这个性子,如果是她的话借了埃迪森的钱,埃迪森就别想着她还了;便笑道:“如果有人欠你钱,你就像我刚刚那样做,保管他还钱。”顿了一下,特蕾西又若无其事地问,“那么,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埃迪森顿悟,急忙顺着她话道:“谢谢你教了我怎么让欠钱的人还钱!”
特蕾西颔首,赞赏地笑眯眯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她向埃迪森伸出手,有力地把埃迪森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走,我们去吃晚饭!”
正好去给某人看看,她还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