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平时放的台面偏高，吕明亮很少看到，不太清楚手表长什么样，所以没把这块女式手表和害得自己被打一顿的那块手表联系起来。
纠结了两天怎么处理，扔是不敢扔的，卖更不会卖，于是塞到了墙角的衣柜脚下，等着若干个月或若干年后爸爸妈妈自己发现，也可能没及时被发现，被1994年的洪水淹毁了。
吕明亮想不明白手表怎么会落进了自己书包侧袋，她平时不会去碰台面。很可能是吕尚升不小心放的，她甚至怀疑是吕尚升栽赃却忘了取出来。
大人心情不好，找小孩出气总要理由嘛。
……
手表事件的第二天开始，吕尚升和蓝欣阅就成天把房间锁着，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钥匙藏哪了。某日中午，吕尚升找不到钥匙，认定是吕明亮偷的。
先取了根光滑的细棍，把吕明亮的四肢和后背都抽了一遍，鞭痕红辣辣的。
“爸你别打了！我要迟到了！”吕明亮认为，自己没偷钥匙，再打也交不出来啊。
“不交出钥匙你还想上学？让老师罚你跪才对！”吕尚升又打断了一根棍子。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这么小就这么坏，以后肯定去卖X！十五六岁就去卖X！肯定中我讲的！我讲的从来错不了！”陈婆找了根荆棘递给吕尚升。
“你把钥匙放哪了？”吕爷看到荆棘，怕孙女被打伤了不好治，问吕尚升。
“那边第二块砖。”吕尚升指了厅里隔墙的墙顶。
吕爷站上桌子，仔细挑了墙顶的砖缝，从第三块砖的砖缝里取出钥匙。
“我对你算好的，矿业几个小女孩，她们爸爸都用荆棘打过她们！你都没挨荆棘打过！”吕尚升骑上廿八吋载吕明亮上学，“别哭啦，再哭我丢你去喂鱼！”
……
可能因为穿着是全班最土最脏的，吕明亮整个小学时代都和爱美的音乐老师们不对盘。
钥匙事件的下午，有音乐课。老师点名吕明亮起来唱，看到她胳膊腿上的红痕，班上同学起哄“她爸爸打的！”
铁路子弟们很少被家长打骂，他们觉得，只有坏透了的小孩才会挨打。温柔娴静的音乐老师也对这么个顽皮小女孩厌烦了“从来没见过女孩子那么调皮的！人家男孩都比你听话！”
后来的文娱活动，基本与吕明亮无关。
高年级的仪仗队排练，班主任偶尔也会带她去帮忙。
……
教室后面的黑板报，老师让同学们在家取照片来贴，全班同学，只有吕明亮交不出照片。看到同学们的照片都是在家里的或出去玩的，吕明亮才知道，照相不一定要去照相馆，如果自家有相机，想拍就拍。从此，相机列入了吕明亮“等我有钱了”的购物清单。
手工课，需要家长帮忙剪裁，吕明亮没有帮忙的家长，就自己画，成了班里唯一能画图形的孩子。
有一些逼真的贴纸，要从挂历或旧报纸上剪，吕明亮家里没有挂历也没有旧报纸，就剪照片上的花，没有作业台，剪坏了蚊帐。蓝欣阅晚上回家看到，自然是打一顿的，然后买蚊帐布来缝补，那张蚊帐又用了十几年，再无任何破损。
……
1993年春节，吕义没有新衣服穿，穿上吕明亮前几年穿的粉红小套装。
吕义已经会跑会跳会喊人了，经常被大人拿来和吕明亮作比较，不那么聪明的吕明亮很沮丧。去外婆家，下了火车沿着铁轨，吕义不一定要抱了。但大人不在时，他会缠着要吕明亮背他。
……
夏天，陈婆开始让吕明亮下菜地干活，“你住我屋！我要是租出去，还能收房租呢！你个废物，摘点叶子那么慢！”
让吕义也一起干活，吕义要零食奖励才行。
……
老师每周一会检查小学生们的指甲，吕明亮没有家长帮剪，就自己啃。
长大后，吕明亮也时常啃指甲，有时候啃着啃着，才发现指甲好像挺脏的。
……
班里很多同学都请过病假，不请病假的同学也会带药来学校吃，没病的同学吃钙片，老师偶尔也会发放打蛔虫药。吃过蛔虫药，真的会便出活生生的蛔虫来。
吕明亮对于吃药很好奇，可是自己几乎不生病，也请不了假。看到吕尚升每天都吃药，就问他要。
蓝欣阅慌了:“你又没病，怎么能吃药，爸爸的药不能乱吃的！”
吕尚升给了她一颗红色的小药勺“一颗没关系，吃吧。”
吕明亮看到爸爸放到她手心的药好小，没有同学们的那么大，一点也不好吃。吃过这一颗，对爸爸的药不再好奇。
……
1993年秋季，吕明亮上一年级。班主任还是学前班的班主任。同学们问她“班主任是谁？”她答不出来，是语文老师，“啊，语文老师好厉害。”吕明亮感觉主任是个大官。
吕尚莲和吕尚蓉都不符合生二胎的条件，都想把吕明亮当女儿疼。
吕尚莲的丈夫是XX局的副局长，条件良好，便将吕明亮的户口从吕爷和吕尚升的本子上迁过去，给了吕明亮享受“干部子女”待遇的机会。
吕尚莲一家住着单位家属院山边的双层连排公寓，房间足、有天井，厨房、餐厅、正厅、主卧、次卧，都在二楼。吕尚莲在一楼置了房间，把吕明亮接了过去。
“在大姑妈家住到小学毕业、中学毕业、大学毕业，好不好？”
“好！”
“你妈妈好还是大姑妈好？”
“呃，呃……”嘴笨的吕明亮很纠结。如果换成吕义那厮，肯定是在谁面前就说谁好。
那个学期，吕明亮衣着干净整洁漂亮，还扎起了双马尾戴上红绸花。
开始享受有冰箱、彩电、火锅的生活。
每天晚上，吕尚莲都会给她辅导功课，遇上吕明亮犯傻了，肯定要骂一顿的，“这么简单的正方形你都不会拼吗？”
有一次要上二楼取笔，吕明亮拍着门喊半天“开门”，无应答。下去跟吕尚莲说，吕尚莲气冲冲地问施副局长，施副认真地说“你问问她怎么做的？拍门！不会敲门！喊‘开门’，喊谁？喊表哥还是喊姑父？”
那段时间，喊施正华作“正华哥哥”，后来很久改不了口，让陈婆骂了一顿“是你哥哥吗？那是表哥！”再后来小学和初中，偶尔省略“表”字，同学也会刺一句“你有哥吗？”
有些人安逸几天，就会“忘本”。
一个傍晚，一群XX局家属院的孩子去附近村子玩，吕明亮指着几个小孩笑着说“他们好脏啊！”
施正华呛她“如果你没来我家住，你和他们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