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丁慕姚家中,丁奕将三封信和手机放在靠窗的床头,想出卧室走走。出了卧室,清欢正在客厅打着滚儿,他想走过去摸摸它,眼前却一阵眩晕,“砰——”他栽到了地上。
姚琳从厨房里慌乱的跑出来,“奕,丁奕,”她抓着丁奕的手,可丁奕却不动,姚琳的双手瞬间变得冰凉,她的额和手上都出了冷汗但思绪竟变得比以前更清晰,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救护车,救护车。”她连跑带爬的进了卧室,中途好像有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她的腿,长长的一道子,她看了一眼,顾不上管,冰冷的手打开手机,“喂,120,有人晕倒,无反应,急需抢救,地址是安宁小区2号楼1单元102室。”打完电话,她又慌忙的爬到丁奕旁边,面对这样的事,她很慌,丁奕是趴着的,她不敢随意挪动身体位置,幸亏自己家距医院近。她跑到门口将门大开,双手依旧很凉,腿上那道被木门突然半掉下来的木片划的很长的口子还在流血,流到了地上,她看见地上的血,也无暇去管。
医生到了,赶忙将丁奕抬上护床,姚琳跟着进了车,她没穿鞋。
火速赶往医院,丁奕被抬进了急救室。姚琳嘴里不停念叨着:“会好的,会好的。”
一个护士过来对姚琳说道:“女士,医生一定会全力救治您的亲人,您的腿受伤了,您先坐下,我给您包扎一下伤口吧。”
姚琳看了一眼,又开始冒冷汗,软软地倒了下去,对于这种拉长伤口流的血,她会晕,那时候在家里,她潜意识的忘了。
护士忙上前接住她,慢慢地将她放在地上,叫住旁边刚走过去的男生,“小赵,来帮个忙。”
丁慕姚坐在教室里看着数学书,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她她捂住胸口,好疼,心跳的很明显,跳的她慌,以前从没这情况,也许是自己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下午是自由复习时间,老师不会来,她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医院,姚琳醒了,腿上传来微微地刺痛感。她忍住不想方才看到自己腿上的血的场景,这种心理病,是真的好不了了。她忍着疼将腿蜷起,双臂抱着腿,头靠在膝盖上,这是她无助时的姿势。
门开了,护士拿着一只体温枪和文件夹进来。
姚琳急忙道:“我先生怎么样了?出来了吧?”
护士道:“还没有,他还在手术室,请耐心等待,我先给您量一下体温,这里是临时病房,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姚琳自顾自的下了床,腿上的疼立马传至神经,她往出走着,嘴里喃喃着:“谢谢,但我得去看他,他要是知道我不在,会难过,我得去找他,去找他。”她哭了,鼻子红了,丁奕进过手术室好几次,却从来没有一次让她这样慌张憋闷,她光着脚离开病房,蜷在手术室外的一个角落,看着手术室的门,两只手冰凉,眼泪止都止不住,腿还在疼,可这都抵不过她的心的疼,她多希望,让她来代替丁奕。
时间一秒秒过去,姚琳感觉时间仿佛过了千百年那么长,不断跳动的时间,仿佛时间将她的心烤着。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穿着绿色服装头戴帽子戴一次性口罩的三个医生出来了。
姚琳立马跑过去,“医生,医生,他怎么样?我丈夫怎么样?丁奕怎么样?手术室里的人醒了吧?”
男医生们摘下口罩,向姚琳鞠了一躬,说道:“请节哀。”多次的尝试,本以为可以脱离危险期的,可心电仪最后还是成了直线。
姚琳的手抓得医生更紧了,“我要的是他,你们再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她嘭地跪下了,“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医生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你们再救救他,好不好,我们有个女儿,今年要高考,她还说要考完后要和我们一起去南方,他不会走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姚琳哭着要给医生磕头,被医生拦下。
医生蹲下,“我们也很想救他,可他在送来这里的时候身体已达透支状态,能坚持到今天,已是不易,我们真的尽力了,可他真的,离开了,对不起,请节哀。”医生说完离开了。纵使在医院中,生离死别会有,却还是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难受得很,他们也会自责,为什么救不了病人,哪怕让病人多活那么一会儿,让病人与家人说说话。
姚琳挪到角落,抱着双腿,低声哭着,护士们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个护士走过去,“女士,请节哀。”姚琳抬头抓住护士的手,“奕真的不在了?”
护士低下头,有些无措,“是。”
姚琳红红的眼睛又流出泪来,她松开手,站起来,看见护士手里的有各种手续的夹子,轻声道:“我,”她哽了一下,“我一会儿会来。”说完,就那么光着脚走出了医院。
“丁慕姚,丁慕姚。”丁慕姚被同桌李宁栖叫醒,“丁慕姚,下课了,你可算醒了,刚刚推你,你都不醒,还一直哭。给你颗糖吃,别哭啦,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丁慕姚嗯了一声,摸了一把脸,手上还有泪,她记得,她梦里梦到爸爸去了医院,没能就过来,去世了,她就在旁边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直哭,心闷闷的。她捏着手里的糖,“宁栖,你说梦是不是都是反的?在梦里发生的事情,在现实中就不会发生。”
李宁栖笑笑,“人的大脑是很神秘的,梦每个人都要做的,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用信它。弗洛伊德理论说梦体现着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情感,那些被回忆起来的梦的碎片能帮助我们揭露这些深藏的情感。”
丁慕姚看着渐渐干了的手。
李宁栖又道:“其实这事说不清的,我有时会梦到一个地方,某一天真的会遇到那个地方,和梦里的一毛一样,这多像预知梦。反正对于咱这种高三党,我只知道要是梦见了自己在不停地逃跑,就是压力太大了。古人言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对的,你要是一天都做数学题,保证晚上梦见的都是数学,我经常这样儿,可也没梦出个啥重大发现。”
“诶,那你继续加油,万一以后梦见呢。”
“哎,可能性不大,苯环儿还是人家夜以继日地想才梦见,就我这样没耐心研究,睡多久我也梦不出来。”
姚琳回了家,因为光着脚走路,疼直往心里钻。她进了家,清欢就守在门口,见她回来了,不住地舔她的脚踝,她要进卧室时,清欢也跟着进去,跟在她身后。
姚琳从来都不曾想过,身边有人会离开她,还是以这种生离死别的残忍方式,哪怕是丁奕查出病,她都没想过。她每天都乐观地想着,都会好的,可是,丁奕现在还是不在了,当初说好的要在一起一辈子,都是骗人的,这个骗子,把她丢下了。
姚琳在卧室里慢慢地走了一圈,在靠窗的床头看到了丁奕的手机,下面压着信封,她坐在地上,拿起信封,一共有三个信封,一个上写着“琳子”,一个上面写着“慕慕”,一个上面写着“爸妈”。
姚琳将给自己的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笺,上面还有水滴上去又干了的痕迹:
“琳子,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打开这封信,我多想和你度过每天。
我们1997年6月1日结的婚,是儿童节,我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小姑娘,喜欢建筑的小姑娘,
20年了,我多希望,你还是我的小姑娘,可是,因为我,你不得不长大,得时刻照顾我,
我的病治不好了,真想说声抱歉啊,我的姑娘......
慕慕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希望,由她自己去做,她会懂得什么是利,什么是弊,她不会惹你生气的,爸妈老了,照顾好他们,麻烦了。
我多希望,我可以活到两人脚步蹒跚时,可惜,我做不到了......
我离开后,同意良好器官捐赠,可能父母不会同意,但希望,你可以劝劝他们。你会懂我的对吧。因为我们都热爱着生活,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在你身边。
手机里有录音,是我从5月初就开始录的,有很多,有的是为了给慕慕听的,让她高考时不要分心,要是她打来电话,就给她听录音就好,我家琳子一定会做得很棒。
靠窗的床头柜里有一个密码盒子,密码是1103,你的生日,里面的东西,不要看了。
你以后要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找到一个爱你的,你爱的人,那个人可真让我嫉妒。
你幸福就好,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到了,是我拖累了你。
丁奕 2017年5月”
姚琳的眼泪将这张信笺打湿了,她拿起手边的纸巾小心将信笺上的泪水拭干,而“不要看了”的地方,纸的厚度较浅,丁奕拿胶带纸粘过了。
姚琳要将信重新放进信封,她将信封竖起来时,才发现,这个信封有两个夹层。她抖了抖信封,另一张信笺掉了出来,她展开,上面写着:
“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原先想设置0328的,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间。
下辈子,我还是想遇见你,和你在一起,无论几辈子,都是如此。
在那个下雨天,一位数学老师,遇见一个身为建筑师的姑娘。只是换我来给你撑伞。”
这张纸的字迹已经有些晕了。
姚琳将信全部装进信封,靠着床,双手抱腿,埋头哭着,清欢静静地躺在她身边陪着她。清欢都陪了这个家六年了。
良久,天黑了,姚琳拿起手机,无数次打开丁奕爸妈的手机号码,又看向外面黑了的天,终究没能按下拨通,天黑了,要是老人来这儿的时候太着急怎么办,她还是先去医院办一下手续吧。想要站起来时,才发现脚还疼,光着脚走了那么久,脚不知道被磨成什么样子了,可心更疼,情深不寿,竟这么疼,疼到麻木,疼是什么,忘了。
书博第一中学的晚自习下了,丁慕姚今天下午和晚上过得很不好,心脏莫名的闷,莫名的伤心,心好像被填满了东西,却又像有什么永远的失去了。她一下课,就跑回了宿舍,气喘吁吁,连拖鞋都顾不上换就打去了电话.
姚琳正在医院办手续,看到慕慕打来了电话,她挂断了。
五分钟后,资料签完了,姚琳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把电话打了过去,“慕慕,妈妈现在在超市,里面有点吵,所以现在才给你打回去,有什么事儿呀?复习得怎么样?”
“我复习的挺好的,爸爸现在在哪?”
姚琳将电话放下,垂了一会儿.
丁慕姚在电话那里叫着:“妈妈,妈,那边怎么了,妈。”
姚琳闭了闭眼睛,拿起手机道:“妈妈这边信号不太好,所以没听见,你爸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明天你可以打电话问他,今天不早了,咱们就不要吵他了。”
“嗯,一定,拜拜。”
“拜拜。”丁慕姚挂了电话,感觉舒心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难受。
姚琳关上手机,是她和丁奕合照的屏保,她走到手续台前,“良好器官捐赠,我,同意。”纸上签字栏留下了“姚琳”两字。
姚琳回了家,道路上路灯明亮,越发显得家中黑。“奕,还没睡吧?”她如往常一样一进客厅就喊道。
却没有人应。
她急忙脱了拖鞋光脚跑进卧室开了大灯,床上空无一人,脚底的痛让她反应过来,她顺着门沿滑下,肩上的包掉落在地上。“我今天成功骗了慕慕,我是不是很厉害。”泪嘀嗒嘀嗒落到了地上,衣服上,姚琳双手抱腿,低声呜咽着,清欢跑到她身边卧下,陪着主人。
月光静静地照着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