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天在御前卫队的引领下步入议政大殿，邹恒和郭杰身着精致打磨的链甲，器宇轩昂地分列左右，头盔上的绿羽鲜亮明快，随着行进轻微起伏。现在是夜半时分，高丘的一千大军刚刚抵达长生城外驻扎，柳长天连马都没有下，带着邹恒跟随等候已久的郭杰直奔王宫。
偌大的殿堂里空空荡荡，十二根金丝楠木立柱位于两侧，抹以生漆，光可鉴人。东墙和西墙建有成排的幅面极大的棂窗，里面嵌着薄如蝉翼的白色云母石片，每扇窗下有黄铜制的树形落地烛台，与人等高，共有十三根长短不一的铜枝，铜枝末端的烛碗中插着儿臂粗的牛油烛。王后赵谨端坐于北首高台的王座上，烛影在她脸上跃动，她的存在令一切烛火为之黯然失色。左侧阶梯下就近站着相邦何子欢，律政监王治宣，城防大将柳禄，而右侧阶梯下，贾庭手按剑柄，神情肃穆。
“高丘侯，你终于到了。”等到柳长天走到高台下，赵谨浅笑颔首。她穿着一件黑色曳地长裙，腰间缠着根白麻束带。
“王后，我来晚了，恕罪。”柳长天单膝跪地说道。
“各位大人，你们到殿外等候，我有事要和高丘侯单独商议。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王后命令。柳长天朝他的两位将军点点头，于是邹恒，郭杰随着三位重臣一起告退。贾庭仍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也到门口等，不用担心。”赵谨关照贾庭。贾庭盯着柳长天看了好一会儿，才大步离去。
赵谨从王座上站起，顺着阶梯款款下行，来到跪着的柳长天面前扶起他。王后目不转睛端详着高丘侯，突然扑进他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柳长天拈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我们的儿子呢？”赵谨轻声问，灿若星辰的双眼此刻笼罩着乌云。
柳长天轻轻叹了口气回答：“被人带走了，应该是和沙漏使者在一起。”
乌云转化为狂风暴雨，赵谨眼中噙满泪水，拼命捶打柳长天的胸膛。“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我只要求你这么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她在柳长天怀中痛哭流涕。
“是我大意了。”柳长天温柔地抚摸她后背说，“我把他藏在莫高峰禁地的洞窟最深处，身边有数千山精保护，山外还有兵士严密把守，没想到崔玲儿他们竟然会出现在那里。谨儿，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别太担心，他是我们的儿子，没那么脆弱。”
“他才五岁！”赵谨动听的声音变得尖利。
“是啊，他才五岁。对于人类来说，五岁大的孩子就像花蕾，风雨能轻易摧折。可是我们的儿子有你的血统，如果连这个小小的意外都经受不住，将来他要怎样面对这个大千世界？”
赵谨重重地推开柳长天，瞪着他说：“小小的意外？我怀胎十一年才把他生下来，什么意外我都不想要。失去了他，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根本就不理解他对我的意义！”
“我当然理解，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柳长天显得有点粗鲁，“自从有了你，我发誓不碰别的女人，所以我永远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赵谨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这件事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是我坚持让山精抚养他，你明明不喜欢，却也答应了。如果他能留在你身边，完全受你保护，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谁说他不在我身边？”柳长天双臂环住赵谨，“就算他没有和我一起生活，只要我在高丘城，每天都会去看他。我之所以不反对是因为我觉得你是正确的，他应该要熟悉你们的种族。我相信他融入人类会很快，并且毫无障碍。而一旦他习惯了成为一个人，很可能就难以接受自己的另一半血统，所以让他自小跟随山精长大绝不是一个错误决定。”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赵谨抹去眼中的泪水，“我很庆幸在我苏醒后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你，你给了我新生。”
“不，是你赋予了我生命的意义。”柳长天望着他挚爱的人说，“除此之外你又给了我一个儿子，我不会辜负你们。”
赵谨拉着柳长天在台阶上坐下。“所以，崔铃儿找到了第一块碎片，而我们的儿子和天坠星石在一起？”
“是的，你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柳长天目光闪动，“我们要找天坠星石，结果天坠星石先找到了我们的儿子，现在他们在一起。也许这就是‘神灵的玩笑’。”
“我恨你的神灵，‘它’让我的种族饱尝苦痛。”
“但‘它’也给了你机会摧毁大邦国。我觉得神灵并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命在天定，事在人为。”
“没有站在任何一边？”赵谨不由冷笑，“在这种时候出现生命沙漏，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不仅是冲你，还有林种，但我并不觉得是坏事。”柳长天说道，“即使你战胜了邦国，还有林种和部族这两个老对手。部族不值一提，但是鬼眼前所未有的强大，终有一天你将和林祖一决高下。神灵摆好了棋局，无非看谁更加棋高一着。而在这局中，我们已经拿到了先手，我和你的种族首次联姻，并且有了后代。相信我，我会为你赢得一切。”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赵谨紧紧挽住柳长天的胳膊，“不仅如此，我爱你，我从没想到我会爱上一个人类。”
“因此，”柳长天显得异常严肃，“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再冒险。由于莫高峰的突发状况，我不得已返回善后，所以无法如期抵达。我让郭杰转告你暂缓行动，没有我的军队协助，你无法对抗整个朝堂。结果呢？你置若罔闻，仍然按原计划进行，我没料到你竟然能说服郭杰违抗我的命令。万一你失手被他们抓住，直接取了你的性命，我该怎么办？你是永生之躯，但并非钢筋铁骨，你无法抵挡刀剑，像我们一样会流血，会死亡。如果你死了，我就算找回了儿子又如何？”
“现在不是很好吗？比我们预期得还要好。”赵谨柔声说，“我有把握才会那么做。再说，箭已上弦，岂能不发。倘若临时改变计划，那些精明的大臣势必起疑心。我们可以暂缓，而他们绝不会等，与其给他们时间另行密谋，不如抓住时机一锤定音。”
“谨儿，你是如何让相邦，律政监和柳禄臣服的？说实话，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是打算除掉他们三个的。”
“你刚才说了，鬼眼前所未有的强大，确实如此。不过再强大，也无法抗拒我。我在他们三人胸口种下了鬼眼，他们将永远保持忠诚，直至死亡降临。”笑容终于再一次回到赵谨的脸上，“百泽完全属于我们了。”
“还没有，三大封地中有两个不在我们手中，要做的事还很多。”
“这不是你来了吗？之后的事就用不着我来操心了，相邦他们会全力辅佐你，而其他朝臣也都很高兴你能继位，他们可受够了柳长源。至于三大封地，垂枫问题不大，柳福是个蠢材，我们一声令下，他就会乖乖交出封地。王公柳放有些难办，你觉得他会对我们效忠吗？”
“绝对不会。”柳长天的口气带有些许遗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可惜了，他对我向来不错。”
“没关系，我们把控了朝堂，小小一个眠月封地，根本无法对抗。总之百泽的事交给你了，至于我们的儿子和天坠星石你不必管了，我会派出混血者。”赵谨将柳长天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星夜兼程，累了吧？跟我回寝宫休息吧。”
柳长天摇头。“在继位前我无法住在这里，我不能像二哥那样倒行逆施。耐心点，很快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赵谨的失望溢于言表，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柳长天从台阶上站起，一同走出议政殿。几位重臣在廊前等候，所有人的视线停留在赵谨的手上，那两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挽着柳长天的胳膊，落落大方，毫不掩饰。
“各位大人，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议，是时候召开评议会了。”柳长天对众人说道。
“高丘侯，您想在哪里下榻？我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了四重天，或者，”何子欢看了眼赵谨，“住在宫里也可以。”
“我住一重天。”柳长天微微一笑，“过去那么多年，每回来长生城我都住那里，今天一样。”
“那我派御前卫队护送您前往。”贾庭说道。
“用不着。”柳禄往前踏了一步说，“王宫守卫片刻不得松懈，高丘侯的安全交给我们城防守备军，我亲自负责他的护卫。”
“谢谢两位将军。”柳长天点头，“就照柳禄将军的意思办。”
柳长天告别了赵谨和众臣，在柳禄的陪同下出了王宫。王宫门口，他直属的百人卫队与柳禄的五百城防军正在等候。一行人在夜色中默默来到一重天，柳禄留在门口安排守备事务，邹恒和郭杰紧跟在柳长天身后进入别馆，穿过庭院，在议事厅中坐下。
“行了，我知道你们俩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现在可以问了。”柳长天摘下头盔，朝郭杰招招手，“郭将军，麻烦你帮我解一下系绳，这该死的链甲太沉了。”郭杰依言走到他身边，替他解开肩部和肋部的绳扣。柳长天松脱上半身甲胄，郭杰帮着他提过头顶，放在一边。
“怎么？都哑巴了？”柳长天笑着说。
“侯爷，您知道我要问什么。跟随您来这里的途中我问过很多次了，不过我希望单独听您解释。”邹恒沉声说道。
“哟，邹将军是信不过我啊。”郭杰抿嘴微笑，找了张就近的椅子舒服地坐下，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坐下说。”柳长天朝笔直站立的邹恒挥挥手，“莫高峰里的山精是我圈养的，已经很多年了，很抱歉你差点死在那里。”
“为什么这么做？”邹恒紧紧盯着柳长天问。
“从现在开始山精不再是敌人，你们不妨就把它们看成一种猛兽。它们依然会伤人，但是也可以被驯服，为我们所用。”
“那么谁是敌人？”
“部族，林怪，还有其他邦国。”柳长天活动了一下脖子和酸痛的肩膀。
“您究竟想干嘛？”
“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都有谁？”
“我们和山精，和平共处。”
“部族和林怪呢？”
柳长天微笑不语，不过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我不明白。”邹恒颓然在椅子中坐下，“本来我以为您只是想坐上百泽的王座。您救过我，我这条命早就是您的了，可是您总得告诉我这个古怪念头到底是怎么来的？山精是凶残诡秘的物种，甚至会食人，我们如何与之和平共处？”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们，我保证。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古怪的打算，还愿意继续尽忠吗？”
邹恒稍稍犹豫，然后大声回答：“我答应过您誓死追随，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绝不食言。”
“很好。”柳长天点头，转向郭杰问，“你呢？”
“我没什么要问的啦。”少女将军耸耸肩膀，“我只是想抱怨一句，我说过不介入你们柳家的纷争，可是你还是把我派去参加刺杀柳长源的行动。”
柳长天呵呵一笑。“你事先不知道那是一场暗杀，你的剑也没有沾过柳长源的血，只是让你捎了一句话给他，这也算？”
“怎么不算？”郭杰瞪圆眼睛，“我就在那条船上，其他人肯定认为我牵扯在内。”
“得了吧。”柳长天嗤笑一声，“其他人都看见是梅奉华杀了王上，跟你有什么相干？他们现在怀疑的是王公柳放，梅奉华可是柳放的心腹。”
“行行，我说不过你，侯爷。”郭杰举起两手作投降状，“说吧，想要我干嘛？”
“像邹恒一样支持我，愿意吗？”
“就算我说愿意，你相信吗？你真的信任我们？”
“当然不信任。”柳长天慢条斯理地说，“我只信任我自己。”
“那你还问来问去的干嘛？”郭杰撇撇嘴。
柳长天收敛笑容，面对郭杰说道：“我想听你亲口说愿意。一旦你说了，就意味着我们之间有了约定。我说我只信任自己的另外一层含义是，我相信只有我才能给你们带来想要的东西，我相信我给你们的一切足以让你们不背叛我。郭杰，作为一个女孩，你追逐权力，想要证明自己不输给男人，我会满足你。我打算让你成为高丘侯，掌管高丘封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让你成为一个封侯，也只有我，能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个背约的理由。现在告诉我，愿不愿意支持我？”
郭杰站起身，单膝跪地说：“我愿意。不过我再次重申，别让我对柳家的那些孩子下手。”
柳长天的脸色变得冰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放跑了柳杰和崔铃儿，杀了霍元和他的手下？我问过一句吗？我让你带信给王后终止行动，你却自作主张协助她按原计划行动，我责怪过你一句吗？郭杰，我器重你，无视你种种出格行径，依然委以重任。相比你希望的信任，这份器重是否更能赢得你的尊重呢？假如你真的愿意，此刻在我面前立下血誓。”
好吧。郭杰闭上眼睛，在心中叹了口气。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抽出长剑，在自己掌心切开一道口子。她站起身，走到柳长天面前，伸出手。柳长天庄重地点头，摊开手掌，接住滴落的血珠。
“我郭杰立下誓言，效忠柳长天，绝不反悔。”少女将军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侯爷，答应我，尽量不要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会的。你也答应我，从今往后，绝对服从命令，不能再肆意妄为。”
“我会的。”
柳长天搓搓双掌，擦干血迹从椅子上站起。“都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随我一同参加评议会。”
次日黎明，天尚未亮，柳长天带着两名将军在柳禄的陪同下步入何子欢办公的偏殿。红色长桌旁，王后，相邦，律政大臣，贾庭已经分别落座。柳长天在长桌尽头的高背椅上坐下，与另一头的赵谨面对面。评议会的八张椅子数月来第一次全部坐满。
“侯爷，这是垂枫侯柳福亲笔上书的陈情，他宣布放弃王位，同时恳请侯爷尽快继位。柳福本人正在赶来长生城的途中，不日即将抵达。”何子欢将卷轴递给柳长天说。柳长天展开卷轴快速扫视了一眼，点点头说：“所以你们提名我为新君王名正言顺了？”
“不错，侯爷，完全合乎律法。”律政监王治宣说，“您的继位礼打算何时举办？”
“不要盛大的继位礼，在长生泽里祭奠一下先祖和神灵就可以了。”
“这个……恐怕于礼不合。”何子欢反对。
“何相邦，我说了不要继位礼。”柳长天环视众人，“最近各种大礼还嫌不够多么？两任君王相继去世，然后两位新君随之继位，葬礼，继位礼应接不暇，我们的心思不该全部花在礼仪上。我不是说礼仪不重要，但是我们要做的事很多，当前情况下能简则简。各位大人，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
“侯爷，您请。”何子欢将面前的纸捋平，毛笔蘸上墨汁。
“虽然我还不是王上，大人们，请容许我先行使君王之权。我有以下任命要颁布：第一，柳禄将接替柳福出任垂枫侯。第二，柳禄城防将军一职由邹恒将军接替。第三，任命郭杰将军出任高丘侯。第四，任命贾庭为御前卫队统领。”他停顿了一下，等候众人的反馈。
“郭将军出任高丘侯？”王治宣果然提出异议，“封地向来不封外姓，此举将招来极大非议。”
“从现在开始，这一点必须改。封地不再只姓柳，任何有功之臣都有机会贵为王侯。我知道这件事有违百泽律法，王大人可以和相邦商量一下如何修改较为妥当。”
“遵命。”王治宣不再多言。
“柳福怎么办？”何子欢扬起眉毛问。
“在长生城给他安排个田税监，渔税监或者随便其他什么监之类的职务，相邦请自行决定。”
“好的。”
“以上四项任命如果没有问题，那我接着说。我柳长天从未婚娶，等我继位，将迎娶赵谨为王后。不过，今后王后不听政，也不参政。各位大人，此举可合乎律法？”
何子欢，王治宣，柳禄三人面色大变，一齐转头望向赵谨。赵谨面带娇羞低着头，仿佛一个正被人提亲的少女。
王治宣第一个回过头答道：“合乎律法，不过……”
“不过得王后同意，我们才能同意。”柳禄伸了个懒腰，半躺着说。
“不用说了，我同意。”赵谨笑吟吟地说，“以后一切由王上说了算，这次评议会将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
“那好，既然都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柳长天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
“侯爷，您没有提到眠月封地，眠月侯依然由王公柳放担任？”相邦心思细密，谨慎地提示。
“问得好。何相邦，我想请你代劳写一封信给王叔，请他尽快来长生城，随我一起参加祭祀，你觉得他会来吗？”柳长天放下茶杯，看着何子欢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肯来，必定是带着整个眠月封地所有军力前来。”何子欢悠然答道。
柳长天会意地笑笑。“眠月侯人选，等王公柳放表明态度再说。如果他肯只身进入长生城，我会和他好好谈谈。在那之前，不忙着作决定。”
“所有这些任命什么时候颁布？”何子欢问。
“我继位后立刻颁布，何相邦请预先准备好文书，届时我来签署。”
郭杰突然怯生生举起手，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被这朝堂之威所震慑。柳长天在心中轻笑一声，朗声问：“郭将军有什么话要说？”
“侯爷，我恳请延迟我的任命颁布，同时请您准许我今天就返回高丘封地。”郭杰声音不大却极为悦耳，似乎有音符在她唇齿间跳动，长生城的众臣不由一齐望向她。
“哦？为什么？”柳长天颇感意外。
“我今年十七，尚未指婚。自从担任神龟泽将军职位后，高丘其他封臣纷纷前来提亲，其中也包括彩虹泽的邹老将军为他的次子提亲。”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邹恒身上，这个次子说得就是他。邹恒今年三十，原配两年前因病去世，始终没有再娶。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告诉他们考虑考虑。我没有直接回绝的原因是不想伤了封臣之间的和气，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我会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随便嫁一个封臣的儿子。”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在皱恒身上，邹恒低眉垂目，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我以封侯的身份正式回绝他们，您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我希望立刻赶回高丘，单独面见每一位封臣，告诉他们我的决定，取得谅解。在那之后，请您再颁布我的任命。这样一来，封臣们不会气愤不平，而我作为第一个外姓封侯，位置也坐得稳。”
满座寂静，何子欢第一个拍手称赞：“郭将军，你让我们大开眼界，请原谅我之前对你的误解。”
“什么误解？相邦大人。”少女将军问道。
“侯爷说过你的故事。”何子欢打量着她，“在那个故事里，郭将军工于心计，手段毒辣，远胜男人。不过我现在知道，你不止如此。”
“相邦过奖了。”郭杰掩嘴直笑，对于何子欢褒贬参半的评论并不介怀。
“什么故事？”柳禄和王治宣异口同声地问。
“有时间再听故事吧。”柳长天打断了他们，“郭杰，你的请求我准了。另外，各位大人听着，尤其是新任封侯和城防将军，我要你们在各自属地整治军备，招收兵员加以训练。封侯拥兵数量不再受限制，我希望每个封地能随时拿出一万以上的兵力，长生城同样如此，有困难吗，邹将军？”
“没有，侯爷。”邹恒大声回复。
“没有上限，那么我招多少兵都可以咯？”柳禄懒洋洋地问，“两万，三万都行？”
“越多越好。不过前提是不要扰民，其次是你的封地财力够支撑。柳禄，我知道你有才干，希望不光体现在嘴上，你真有把握拿出两三万的军队？”柳长天饶有兴致地看着惫懒少年。
柳禄咧嘴笑笑。“百泽因为一向有兵力限制，所以我们过去的部队以‘四武’骑兵为主，毕竟骑兵速度快，威力大，得让有限的兵员名额发挥最大作用。如果真想扩军，那么我会大力发展步兵，弓兵，反正甲胄武器不缺，而马匹没那么多。在各兵种均衡的情况下，两三万的队伍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得好。”柳长天由衷赞叹，“除了你们自己军队必需的甲胄武器外，每个封地额外给我准备一万套，具体尺寸样式回头我让相邦提供给你们。一旦打造完成，我会派人予以接收。”
“我们这是要准备开战了吗？可是跟谁呢？”柳禄问。
“如果我的回答是全天下以及所有神灵，你会害怕吗？”柳长天往后靠紧椅背淡淡应道。
第一缕阳光照在棂窗的白色云母石片上，微微透入殿堂，光亮与阴影在每一张脸庞上交错，仿佛神灵与恶魔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他们心中明白，序幕已然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