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把哈利放在桌上的好几张照片吹落到了地板上，那些照片是一个死者的。“这个星期真是倒霉透了。”哈利自言自语道。
事情是从星期一开始的。一位叫华生的年轻警探被上面派给他当助手，两人一起出去逮捕一名盗窃犯，那个盗窃犯拒捕，华生缺乏经验，使得哈利的右脸被那个盗窃犯打了一拳，一个锯齿形的伤口留在了脸上，疼得不得了，眼睛也肿得眯起来。哈利本来长得就不是很好，这一下活像一个恶魔。星期二，一个叫麦琪的少妇被掐死在她的公寓，二十四小时过去后，哈利仍然找不到一点线索。麦琪二十二岁，独居，没有什么朋友，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秘书。在她住的那幢花园式的公寓里，连看见什么或听见什么的人都没有。
现在，星期三，又有一个女人被掐死，人手短缺的组长又把这个案子交给哈利来办。因为他曾经在公园那一带工作过，而发现尸体的地点就是公园边的一条路上。有证据表明，尸体是从一辆汽车上扔下的，很少有人走公园的那条路，深夜里更是渺无人迹，路边没有车轮的痕迹，这种情况让哈利有些棘手。哈利拉下窗户，对桌上的照片进行重新整理，看着照片，他心想，这一个比另一个更糟，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打量着照片，这个女人暂时被他们叫做玛丽。从外表上看，她和麦琪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年轻女人，一头长而直的金发，两人都不是很漂亮。哈利觉得，这两桩谋杀案应该是有联系的。对玛丽的初步报告中指出，她被杀害的手法和麦琪的很像。
圆脸上挂着微笑的华生，手里拎着一只女用皮包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皮包放在照片上。“瞧，这是他们在公园找到的。”
哈利说：“是在尸体附近找到的吗？”
“大约半里路外的田野上，好像也是从汽车上扔出来的。”哈利问：“检查过皮包了？”
“没有检查，也许会有指纹留在皮包上，要不要送到化验室？”
“现在就送，”哈利低声说，“我可不想在这儿把皮包打开。”
化验室的沙特只花了几分钟，就把一个清楚的指纹找到了。“即使有了，也没什么用，”他说，“在法庭上用不上这个。”
“我不觉得意外，”哈利说，“我们找一找，看皮包的主人是谁。”
沙特戴上一副手套，把皮包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里面除了一些妇女常用的东西，还有一只塑料的身份证，显示出主人是中心城百货公司的职员，还有一个钱包。
沙特小心地捡起职员证：“如果这是属于玛丽的话，那么安妮是她的真实姓名。”说着又把皮夹里面的东西检查了一下，“这不是抢劫，钱包里的钱还在。”
“身份证在钱包里吗？”华生问，沙特点点头，“安妮，住在南12街127号。”
“那个地方我知道，”哈利说，“一家卖熟食的店铺，楼上有公寓。”
“你认为我们的玛丽小姐住在那里吗？”华生问。
“肯定是她的。我们拿张照片对比一下。”
“我把标签贴在这些东西上，找一下指纹。”沙特说。
“查的时候要仔细，我们需要所有的指纹。”
关于那个住址，哈利说对了。那幢房子很旧，在一个车库和一家旅馆之间有一个熟食店，走道上的一个信箱上面有“安妮”二字，从那里可以知道，那女人在后栋二楼居住。
他们发现熟食店的老板正站在柜台那里。
“老板，你好！”哈利挥挥手说。
老板是个驼背的老人，他含笑说：“你好！好久不见，哈利先生，谁把你的脸打成这样？”
“说来话长。”哈利把华生介绍给了他，然后掏出照片问，“这是你的房客吗？”
“这是安妮小姐，”老板肯定地说，“她死了？”
“是的，也许你可以到停尸间指认一下。”
“不，”老板说，“我很愿意帮忙，可你得理解我实在走不开。她是怎么死的？”
哈利告诉他。
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哈利先生，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抓到，她是个好女孩。”
“她有其他的亲人或朋友吗？”
“有几个朋友，都是和她一样大的女孩。没有男人。我不太清楚有没有亲戚。”
“你昨天晚上看见她没有？”
“没有，不过她没回家也很可能。平常回家之前，她总到店里来买点东西，昨晚没有来买。”
“我们想看一下她住的房子。”华生说。
哈利想了一下，决定支开华生。“公寓我来检查，你开车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她的人事记录。同时，看看能不能把她的朋友找到。我们仍然需要来认尸的人，如果你能找到自愿者，就带他回办公室。”
华生点点头：“我会认真去做的。”
公寓很小：一个客厅、卧室、浴室和小厨房，里面有一些可能是二手货的家具，可以看出用了很久了。
安妮想把她的个性从公寓的装饰中显示出来，但没有成功。窗子上的窗帘，墙壁上的印花毫无特色可言，只显得很俗气。
哈利心中一动，这个公寓和麦琪的公寓差不多。孤单的少妇一定有相同的生活方式，单调的公寓也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她们的生活方式。
他走进卧室，这是一间收拾得很整洁的屋子。哈利打开衣橱，用手摸摸衣服，卧室里什么也没有。
他在浴室和厨房各停留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体说来，安妮是个整洁的人。
回到客厅，他不自觉地摸一下受伤的脸，疼得他不禁低叫一声。如果说能在公寓里找到什么线索的话，一定是在这里。
沿着一面墙，有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安乐椅正对着一台小型电视机，靠另一面墙，有一套音响，角落有一张小写字桌。写字桌旁边有一个摆满了小说和杂志的书架。哈利心想，另一个相似之处：麦琪的公寓里，读物也很多。
哈利走到书桌前，桌子有两个抽屉。上面的抽屉里，一个没有锁的现金柜放在那里，里面除了一本银行存折和一本支票簿，什么都没有。哈利翻翻支票簿的存根。支票都是签付房租和日用品，有几张是开给百货公司的，几张是兑换现金用的。哈利对其中的一张感到很迷惑，一张二十五元的注明“丘比特”的支票。看完他把支票放在一旁。
从存折看来，每星期存二十元是安妮的习惯。
哈利咬咬嘴唇，这些东西几乎与他在另一个公寓里发现的相同。私人支票，有少量的余额，一本存折，有固定的存款。他对这相似的情况感到很不安。这两个遇害的女人，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就好像是两个互相认识的人，决定共同遵守某种约定一样。
他合上存折，打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装满作废的支票的档案袋，没有什么新线索，只有一点，那张注明“丘比特”的支票还没有回来。哈利把银行和支票号码记了下来。他关上抽屉，希望在邻居那里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调查邻居的时间花得不多。有个老女人住在安妮对面，她和安妮是点头之交。前天夜里，她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哈利看了一下手表，决定以后让华生再来查一遍。
下午天气变坏了，他脸上的伤口被冷风吹着，非常疼。
哈利决定走回总局。当他经过安妮小姐开户的银行时，支票存根上注明的“丘比特”忽然进入了他的脑海。他走进去，见到一位非常合作的副经理，他马上打电话到银行的记录室。
“它是开给一个叫丘比特的公司的。”副经理说。
“从来没有听说过。”哈利皱皱眉。
副经理微笑着说：“据我所知，丘比特是一家利用电脑给人选择配偶的公司，男人和女人寄出申请表，付了费用，公司就选择符合你的资料的对象。现在这种电脑择偶很盛行，城里有好几家公司都有这类的服务。”
哈利把名字记了下来：“这张支票被兑现了吗？”
“三个星期前就兑现了。”
哈利向他道谢，心想，一定是个很寂寞的安妮小姐，所以才会花二十五块，请公司代为择偶。
当他回到办公室门前时，突然停下脚，心想自己真是个傻瓜。
坐在办公桌边的华生正和一位美丽的少妇谈话。“这位是朱莉亚，安妮小姐的朋友，她已经去停尸间认尸。”
哈利对朱莉亚笑笑。她看起来好像从没停止过哭泣，眼睛又红又肿。“你和安妮小姐很熟吗？”
“我们是关系很熟的同事。”
“她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提到什么约会，但男人的名字没提起。她很兴奋，因为她不常出去。”
“她说了关于那位男士的什么？”
“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她还与对方还不认识呢。”
“她是被他从公寓接走的吗？”
“不，她是和他下班后在‘老鹰’那儿见面。”
哈利知道，在安妮小姐工作的百货公司的一楼中央，一个铜制的老鹰站在那里，那是一个约会的地点。多年以来，在那里约会的有无数人，购物的人很多，没有人会注意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约会是谁安排的？”
“她没有说。”她回答说。
“丘比特公司她提到过吗？”
“没有提到过。”
别的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了，哈利有一种碰壁的感觉。
他看着她走出去，办公室的男士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心想，至少她找对象不需要别人帮助。
“你在百货公司还找到了其他的东西没有？”他问华生。“在她的人事记录卡上有一个亲戚的名字，她有一位姑妈住在州北，我已经请人通知她了。你呢？”
哈利说发现了一个丘比特公司。
“你认为她那个约会是这个公司安排的？”
“应该查一下，看一下地址，我们去瞧瞧。”
丘比特公司的地址是市中心一幢新办公大厦的十五层。
当他们走出电梯时，华生扬起两道眉毛：“寂寞这么值钱是我没想到的。”
哈利咧嘴一笑：“这是一个大城市，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很多。”说着，亮出警徽给接待小姐看。“请让你们的负责人来见我。”
“出了什么事？”她问。
哈利突然变得很不耐烦，说：“你让他来见我就行了。”
女接待的笑容消失了，她打过一个电话后，对哈利他们说：“鲁斯先生一会儿就出来。”
对于鲁斯先生，漂亮整洁是哈利唯一能形容的，他看上去就像从橱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
“有何贵干？”鲁斯彬彬有礼地问。
哈利解释说：“你有个叫安妮的顾客吗？”
鲁斯请他们走进里面的办公室。“我必须查一下。”他把办公桌上的对讲机按了一下，另一个女孩进来，他告诉她要找什么，那女孩就出去了。
“你是怎么进行服务工作的？”华生问。
鲁斯微微一笑：“很简单，人们提出申请，填写资料，我们将译成电码的资料送进电脑贮存，然后用电脑打出性格、条件和你相似的异性的姓名和住址，就是这样。”
“对那些不符合条件的人呢？”哈利问，“你们会接到精神病患者的申请书吗？”
“我们的申请书是经过科学设计的，可以把那类人排除。”鲁斯说。
“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哈利干巴巴地说。这时，刚刚出去的女孩又走进来，把一张卡片递给了鲁斯。
“给安妮小姐介绍的是一位名叫华莱士的人。”鲁斯说。
“华莱士得到她的名字了？”哈利问。
“是的，我们的工作程序就是那样。我们把一个名字给参加者，以后的交往就看他们自己了。”
“我想请你拿出华莱士的卡片来。”哈利小心地说。
鲁斯盯着他：“你能说一下你的吗？”
“可以。”
鲁斯示意那个女孩离开了。“我们的资料应该保密的。”鲁斯说。
“我很容易取得法院的许可。”哈利说，“不过，这样对大家都方便。”
“我希望能把你要的东西找到。”
哈利耸耸肩：“看情况再说。”
女孩回来时带着另一张卡片。
鲁斯看了一眼说：“我们把三个名字给了华莱士先生，一个叫麦琪，一个就是安妮小姐，还有一个叫苏菲。”
华生一听，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哈利则觉得线索找到了。
“你们把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鲁斯问。
“那三个女人中，被掐死的有两个。”哈利说，“这未免太巧了。”
鲁斯往椅子背上一靠：“是有些不正常。”
“我们需要华莱士和苏菲的住址。”哈利说。
“我想我是无路可走了。”鲁斯说。
“你说对了。”哈利严肃地说。
“华莱士先生的住址是，第7街和南街交汇处的新月旅馆。洛比亚街1417号是苏菲小姐的住址。”华生把两地址写下来，他说：“我很奇怪，为什么把三个小姐介绍给了这位华莱士，而只把一位男士介绍给了安妮小姐？”
“当然是费用问题。”鲁斯说，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很僵硬，“付钱多的是华莱士先生，女孩付的钱少。”
“你们是不是也把这三个女人介绍给其他的男士？”
鲁斯很不情愿地说：“那么复杂是大可不必的，你们知道电脑是……”
哈利已经走向了门口。
华生追上哈利：“你这样结束太匆忙了。”
“那个人我受不了。”哈利平静地说，“那个狡猾的家伙一直想告诉我们的是，这是科学，而且是合法的，可我宁愿去找乡下的媒婆。不过，他至少知道跟他打交道的是谁，没有开口要预付金。我总觉得，他们这样做有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我们去哪儿？”
“旅馆，如果今晚华莱士真的约了苏菲小姐，现在时间还早，她可能要五点才下班。”
“对这位华莱士，至少有一件事我们是可以确定的，”华生说，“如果他住在新月旅馆的话，那么他不会很富有。”
“现在下结论还有点早，也许住址对他并不重要。”
新月旅馆的总台服务员是个窄肩膀的小矮个儿，头发又黑又短，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正在阅读一本封面很不雅的廉价的书籍，柜台上有一个证明他叫鲍勃的牌子。
哈利问他华莱士是不是住在这里。
鲍勃把手中的书放下，有些犹豫，他摘下眼镜，慢慢地擦着：“华莱士先生已经不住在这儿了，他今天把账结了，走了。”
“真糟糕。”华生说。
“他有没有把地址留下？”哈利问。
“住这儿的人从不把地址留下。”鲍勃含笑说。
华生把笔记本拿了出来，问：“他长得什么样？”
鲍勃把眼镜挂在耳朵上：“那不好说。”
“你不是见过他吗？”
“只见过几次，我的意思是说，这位华莱士先生普普通通，和大部分男人没什么两样的。”“不用评论，说他长什么样就行了。”哈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