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雪天，文天仍要赶路。
倒不是非走不可，只是实在无处落脚。
文天行在最前，踏着层层软雪先走一步，后面由无泪牵着徐处之，踩着文天的脚印向前走。
“再往前一段，在那个山洞边上休息休息。”文天的声音随着寒风散开，很快消失不见。
徐处之艰难抬起头，笑着说，“知道了。”
再行数百步，也就到了文天所说的山洞前。
文天点火，徐处之则裹着厚重毛毯赶紧坐下。
“这边的雪下的可真大啊。”无泪境界不低，因此这样的雪天对于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甚至就是在这样一段艰难路程过后，无泪也仍然兴趣盎然地在一边玩雪。
“离开这片山林，应该就有地方可以落脚了。”真要说起来，能走到这里，还要得益于文天从陈天方那里得来的储物法器。
带了更多的干粮、水以及衣物，自然就能走更多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徐处之刚从那些沉重的复仇枷锁当中挣扎出来，现在不管做什么，总觉得很空虚。
“不知道，这暂且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旅程。”文天坐在徐处之对面，在火堆前搓手。
见徐处之这副样子，文天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
“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文天不说那故事是为了讲清楚什么，只是稍加停顿，在略微理清思绪之后就开始说，“传说在北方国度，有一个好战的民族。因为土地贫瘠，渴求财富，或是所谓的战士荣耀，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一生当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战争厮杀当中度过。当然，谁都知道，随着战争蔓延开来的不仅仅是什么战士荣耀。死亡、仇恨，以及杀戮，这些也是并行的。”
“百年千年，周而复始。”文天说，“或许也有人向往过和平，在复仇的当口想过泯灭这份仇恨，不再让它延续下去。但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不论他有多少力量，有多少智谋，是怎样的想法，最终却都要被这复仇打上印记。最终被它所驱使，将之延续。”
徐处之沉默着，稍有思绪。
“你愿意紧握着复仇的剑，不顾一切地，要以此刺穿仇人的心吗？”
“不要。”徐处之狠狠摇头。
“虽然你还没有意识到，但你已经挣扎出来了。”文天说，“不要觉得是我帮了你，是你自己帮你自己而已。”
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重视战士荣耀的北方种族，还是江湖门派，或是徐处之这样的国主之女。
有人催促着他们去复仇，去践行他们未必愿意为之做什么的仇恨。
不做，就会被打上懦夫、不孝不忠，无用。
这一类的，不好的印记。
但被迫限于仇恨之中的那人却未必愿意将其践行。
“好些了吗？”文天又问。
“或许过些时候就会好过来了吧。”徐处之仍然觉得很难受。
文天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火焰颜色，拿出干粮分着让两位姑娘吃点。
文天又转头看着落雪，打了个哈欠。
除了梦中的树，最近文天在睡觉的时候还会想起一些从未见过，但有觉得十分熟悉的人事物。像是在某棵树下，他与一名异域女子之间的某种联系。
“是我的——”文天摇摇头，不再想这件事。
“天哥天哥，我看到那边有烟呢。”无泪指着山中飘起的烟气。
文天一眼看过去，眉头紧锁。
“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不管。”那烟中飘荡着分明的血气。在这样的深山老林当中，不是妖魔作祟，就是战事横生。
文天当然更愿意相信后者。
三人继续休息，文天一人坐在山洞口，将琴横在膝，一番调弄之后开始抚琴。
无泪凑在徐处之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处之则很喜欢抓着无泪的手，因为无泪的手很暖和。
“你知道这琴音是在说什么吗？”徐处之问无泪。
“不知道。”无泪摇摇头，“但是没有以前那么悲伤了。”
文天私下抚琴的次数不少，多半都是无泪在听。
无泪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文天是为了什么而抚琴，但是她听得出来，以前文天抚琴，总是很悲伤。
“想起什么了吗？”徐处之问。
“很奇怪。”文天摇摇头，“想起一些我没见过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他们，但当脑海里出现那些面孔的时候，却一个个都能说得上名字来。其中有我的挚友，有知己，似乎，还有恋人——”
文天印象当中的那名女子有着一头柔顺的红发，蓝色眼眸，不苟言笑。
很多时候她都会坐在那棵开满让人说不上名字的花树之下，依靠在一边。
两人之间的话很少，更多是那种不加言语的交流。
“我听说有些人会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徐处之说，“那一定是因为有未完成遗憾之事吧。”
文天微笑着，没有回答。
当然，那些人事物当然不是前世的记忆，但说不定是更前的一些记忆。
山中稍静，风雪渐停。
随着马蹄踏雪声渐近，文天睁开双眼，看着山路那头。
现有一骑当头，而后诸多兵士紧随其后，向山洞这边行进。
远远地，那为首将领见了文天，便勒住缰绳转头回去，与在队伍中间的那名公子哥说这着什么。
再过一些时候，兵士们停了下来，有一人上前向文天询问。
“公子，前面路不好走，我们一行疲惫不堪，可否在此休息?”
文天只点点头，也不说什么。
得到同意之后，这一行三十兵士上前，规整地拴好马之后，一个个走进山洞，倒是没有一点避讳。
徐处之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不太在意。
人群中那贵族打扮的公子哥盯着徐处之看了一会儿，与身边兵士说着些什么。
不过在他们开口之前，文天先说话了。
“只说你们可以在这里躲避休息，可没说你们可以随性放肆。”文天回过头去看着这一众兵士，不管是他脸上的神情还是颜色，都让人害怕不起来。
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