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营地外边，有两根柱子打进了地里。附近站着五个装饰着羽毛的斗士，大狼在他们当中。他迎着四个白人走了几步，声称：“我奥符茨·阿瓦斯叫人把白人找来，要让你们看看我们红种人是如何惩罚自己的敌人的。凶手马上就会被带来，并将死于柱旁。”
“我们并没要求看这个。”老铁手表示谢绝。
“你们害怕看到鲜血飞溅，你们是胆小鬼吗？那我就得把你们当作这样的人对待了，我们也就不必遵守我们的诺言了。”
“我们不是印第安人。在我们的心目中，屠杀手无寸铁的敌人或者折磨死半死不活的人，并非英雄作风。如果我们不得不要杀掉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就会迅速将其处死，但不拷打。”
“现在，你们在我这里，你们得顺从我们的习俗。要是你们不愿这样做，那就是冒犯我们。”
老铁手心里明白，酋长说得很认真，如果他拒绝参加观看处决，那他与他的伙伴们就危险了。为此，他表示：“我们留下来。”
“那好吧，你们就坐在我们旁边吧！如果你们举止如斗士那样，人们也会把你们当作斗士。”奥符茨·阿瓦斯也面对着柱子坐到草地上。其他酋长也如此，而白人得要逆来顺受地听从当地的习俗。随后，大狼发出一声回响震天的呼喊，人们又用欢呼声来回答这一声呼喊。这是一个信号：可怕的戏就要开场了。
斗士们走了过来，围着柱子站成了一个半圆形，酋长们同白人们一起坐在那里面。随后，妇女与儿童靠拢过来面对着男子们，也站成一个弧形，这样一个圆圈就合拢了。
现在，克诺赫斯和希尔顿被带来了。他们被捆绑的死死地，根本无法行走，得被抬着来。绳子深深地切入到他们的肉中，希尔顿疼得嗷嗷直叫。克诺赫斯倒是很安静，因为他得了创伤热，刚刚才停止说胡话，样子很可怕。两人都以直立姿势被绑在柱子上，而且是用湿的绳索绑的，这样绳索干的时候会收缩，将给牺牲者带来极大的疼痛。
克诺赫斯闭上双目，头沉重地垂下。他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知道什么事将要发生在他身上。希尔顿用充满恐惧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当他见到四个猎人时，便向他们呼喊：“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吧！你们还是异教徒呢！难道你们来就是为了观看我们死于如此可怕的刑罚，就是为了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备受折磨吗？”
老铁手答道：“不，我们是被强迫坐在这里的，我们帮不了你们的忙。而且你们要独自承受你们的遭遇。有胆量干非法勾当的人，也得有胆量接受惩罚。”
“我是无辜的。印第安人是克诺赫斯杀的。”
“别撒谎啦！把罪责转嫁给他一个人，这是无耻的怯懦。你不如竭力争取痛快体面地死去，以挽回一点白人在这些红种人面前的尊严！”
“可我不想死，也不该死。帮帮忙，帮个忙吧！”
希尔顿极大的嚎叫声使远方的平原都产生了回响，同时他还使劲地拽捆绑他的绳索，使得鲜血从向中迸射出来。这时大狼站起来，用手示意他要讲话。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他。他以一个印第安演说家那种粗俗的生气勃勃的方式，讲述了所发生的事情。他痛斥了白人背信弃义的行为，因为红种人曾同他们在和平中生活过。他的言语给红种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引起了一片喝彩声。随后，他宣布判处两个凶手刑讯致死，处决现在开始执行。他讲完话后坐下来，希尔顿再次恳求老铁手为他说情。
最后，老铁手答道，“那好吧，我愿意试一试，虽然我无法使他免去一死，但或许我还能做到使他不必那样备受折磨。”他转向酋长，可还未开口说话，大狼就已怒冲冲地叱责道：“你知道，我奥符茨·阿瓦斯也会说白人的语言，听明白了你对这条狗所说的话。犹他人酋长为你提供了如此优越的条件，他做得还不够吗？你想要反对我们的判决，并以大狼不能保护你防范他们为由，来激怒我们的斗士们吗？所以，你别吭声，闭嘴！”
话音刚落，他即转身打了一个手势，十二名斗士随即站了出来。随后他又转身向着老铁手，说道：“这些是被杀者们的亲属，他们有权亲手执行惩罚，先向罪犯投去短刀。”
在红种人那里，如果敌人当受折磨而死，那么印第安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拖长折磨的时间。敌人会先受到轻的创伤，而后会越来越重。通常是从投短刀开始，短刀应击中的四肢和其他部位是被明确指出的。这些所指定的目标，以少流血的部位为宜，以免受刑者由于流血过多而过早地丧命。
“右手大拇指！”大狼命令道。
俘虏们的胳臂被绑住了，但手还自由地吊着。被挑选行刑的红种人分成两队，一个队是针对希尔顿，另一个队是针对克诺赫斯。他们相隔十二步，一个挨一个地站着。最前头的人，已抬起的右手前三指间夹住短刀，瞄准，投掷并击中大拇指。接着，希尔顿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克诺赫斯同样被击中了，但处在深深的昏迷中的他并没有苏醒。
“食指！”酋长命令道。
他用这样的方式按顺序指定了应击中的各个手指，而且事实上被命令者也以惊人的准确性击中了指定目标。如果说希尔顿起初发出一声仅有的嚎叫，那么他现在就是没完没了地哭闹了。当克诺赫斯的左手被击中的时候，他才苏醒过来。他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看看周围，随后又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令人难受的嚎叫。他又发烧了，神志不清和极大的恐惧使他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了。短刀先后击中手背、手腕、前臂和上臂的肌肉，在袭击两条腿时也遵照同样的顺序。这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它是折磨的一种轻松的开始方式，这种折磨得持续数小时之久。老铁手和他的三个伙伴把头掉过去了，他们虽不需用眼睛观看这场戏了，但还要无奈地忍受这嚎叫声。
一个印第安人从小就锻炼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因而能够忍受住最严酷的折磨而不动声色。或许是红种人没有白种人那样敏感的神经，如果印第安人被抓获，进而要被折磨致死，那他会带着微笑忍受一切痛苦，还会大声欢唱他的临终之歌，只有偶尔去侮辱和嘲笑其折磨者时歌声才会中断。一个在刑讯柱旁哀叹哭泣的男子，在红种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谁抱怨痛苦，谁就会受到蔑视。最后受刑讯的白人获得自由这样的事也曾发生过，那是因为他们那缺乏大丈夫气概的哭诉表明了他们的软弱，使人产生不了惧怕之情，而折磨一个胆小鬼对于一位红种人斗士来说是一种耻辱。
大家可以想象，克诺赫斯与希尔顿不断的哀叹哭泣会给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犹他人移开脸，发出了愤怒与蔑视的呼喊。当受害者亲属的要求获得满足的时候，其他人被要求站出来，继续进行折磨。但没有一个红种人斗士愿意这样做，就犹如人们对狗、丛林狼和癞蛤蟆不愿意碰一样。于是其中的一个酋长站起来说：“这些人不值得一个勇敢的斗士去碰，我们想要让妇女来惩处他们。谁死于一个女人之手，那么谁的灵魂在地狱中便会成为一个女人，从而丧失好斗男人们的所有尊严和权利。我说完了。”
短时间的商量后，这一建议获得通过。受害者的妻子和母亲们被要求站出来。她们手执短刀，在这两个注定要被送进冥府的人身上扎出些轻伤，她们同样按照大狼指定的顺序进行。
一个女人不得不干这种残忍的事，这让一个欧洲人难以置信的。但红种人恰恰与众不同，为了给经常发生的屠杀报仇，他们完全排除了任何微弱的心情激动。
妇女们，多半是老年妇女，着手干了。那两个人的号哭和哀叹声又重新出现，而且哭声悲切感人，使得红种人的耳朵都忍受不了了。大狼下令停止，说道：“这些胆小鬼死后连做女人都不配。他们必须死去，但要作为受到追捕、疲于奔命的丛林狼进入阴间。我说完了。”
元老们的协商会开始了，老铁手能想象到其结果，并怀着恐惧的心情等待着它。一些红种人离开，之后又带来了火。酋长对四个白人说：“犹他人的犬是针对白人训练的，只有在受到唆使时，它才会扑向白人。那时它们就会撕咬近旁的每个白人。因此，我们将把你们带到帐篷里，直到这些动物被拴住。”
事情就这样办了。帐篷外面一片寂静。大概有十分钟之久，这寂静会被希尔顿的悲叹声所打破。随后可以听见大声而急促的狗叫声，接着大叫转为凶残的吼叫。继而两个人会在极大的恐惧中尖声喊叫，接着又会出现寂静。
耶米说道：“你们听！我听见了骨头破裂的响声。我认为，他们是让犬撕咬了那两个人。”
“有可能！”老铁手说，“不过那种破裂声只是你想象出来的，甚至我的想象也格外活跃。还好吧，我们没有被强迫观看这场戏的结局！”
现在，这四个人又被从帐篷里叫到刑场上。他们看到宿营地里面有四五个红种人，正在用结实的绳带把几条犬牵回去。也许这些牲口嗅到了白人的踪迹，所以其中的一条犬怎么也拽不走。它环视四周，见到了这四个猎人。然后它猛然一冲，挣脱了绳子，窜了过来。随后，大家惊叫一声。这条犬又肥大又壮实，一个人似乎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然而，没有一个印第安人愿意向这条珍贵的牲口射击。因此，大卫不得不举起枪瞄准。
老铁手命令道：“住手，别开枪！红种人可能会为这条漂亮的犬之死而怪罪我们的，此时此刻，我想让他们见识见识一个白人猎人的拳头的能耐有多大。”这些话是匆忙地说出来的。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远比叙述或者描述的快得多，因为该犬以豹子般的速度跑完了整个路程。老铁手快步迎着它走去，并控制住自己双手的力度。
现在，那只犬跑到了老铁手跟前。它张开大口，如猛兽般喘息着扑向老铁手。而老铁手则紧紧地盯住犬的眼睛，当看到它跳起并且已置身空中时，他便伸出双臂迎着它：这是一场犬与人的较量。老铁手的双臂合拢在这只盯住了他的喉咙的动物的颈背上，并把犬头紧紧地按压在自己身上，使它无法咬人。老铁手又使劲按压了一次，犬便喘不过气来了，它的腿软弱无力地耷拉下来了。猎人快速的用左手一把拽开野兽的头，然后用右手在犬的口鼻部位重重给了一拳，随即将它甩掉。
办完这件事，老铁手转身对酋长说道：“它躺倒了！叫人把它拴住，免得它醒来时再闯祸！”
“嗬，嗬！”犹他人惊叹不已，因为他们中没人敢这么干。大狼下令把动物弄走。他朝老铁手走去，怀着真诚的钦佩之情说道：“白人猎人是位英雄。没有一个红种人的双腿能站得这么牢，也没有一个的胸膛能顶得住这种冲撞。为什么老铁手不让开枪呢？”
“因为我怕杀掉你们那漂亮的动物。”老铁手回答道。酋长带着一种惊讶与钦佩交织的目光，把他从红种人的圈子带到另一个地方，四个白人应该坐在这里，以免听见协商内容。随后，酋长回到他先前所在的地方。
猎人们的眼睛注视着那两根柱子。在那里，被几条犬反复咬断的绳索上挂着两名凶手那被撕咬过的各身体部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具有决定性的会议开始了。大狼首先作了长时间的发言，随后其他酋长相继讲了话。接着，大狼再次讲话，其他人也一样。普通的斗士不可以说话。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圈子内听。印第安人虽沉默寡言，但在协商却爱说话，而且话很多。也有一些红种人，作为演说家的话他们可能会颇有名气的。
协商会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这对于等待宣判命运结果的人来说是个漫长的煎熬。随后，众人齐声高喊的一声“Howgh”，宣告了会议的结束。白人被请回来。他们需走进圈子里面，在那里聆听有关自己命运的决定。大狼威严地站起，开口说道：“我们把战斧找出来的原因，四位白人清楚。我们曾发誓要把所有落入我们手中的白人杀掉。你们是白人，可也是红种人的朋友，所以你们不该分担我们将要抓获的其他白人的下场。他们要马上来到刑讯柱旁，可你们可以为你们的生命而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老铁手利用这时间提问道：“同谁战斗？我们四人同你们所有的人吗？那好，我同意。我的魔枪将把你们中的许多人送入地狱！”
老铁手举起短管猎枪。酋长内心的恐惧无法完全被掩饰掉，继而迅速作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答道：“老铁手搞错了。你们每个人都将有一个敌人，同各自的敌人斗争时，胜利者有权把失败者杀掉，并获得其财产。”
“这做法我也同意。可由谁来选定我们的敌人呢，我们还是你们？”
“我们。奥符茨·阿瓦斯将要求志愿者报名。怎么个斗法，或者用什么武器来搏斗都由我们的自愿者来决定。”
“这不公平。”
“不，这是公平合理的。我们已经给了你们那么多的照顾，你们可不能继续要求照顾了。”
“那好。但我要求公正适当的条件。你说胜利者有权杀掉失败者。要是我战胜并杀了你的一名斗士，那又怎样呢？到时候我可以自由、安全地离开这里吗？”
“可以，但你胜不了。你们中谁都胜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这样挑选你们的斗士和决定斗争的方式，就是设法使我们处于不利地位。你们想以此来战胜我们。你别搞错了！事情可能并不如你所愿。我要求得到你们的承诺：如果我们在斗争中成为胜利者，那么我们要求被你们当作朋友来对待。”
“这我们答应你。”
“好吧！问问你的斗士们，谁自愿报名！”
现在，印第安人们群情激动，议论纷纷。老铁手对他的伙伴说：“可惜我不可以提出过高的要求，那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僵。事实上，我对斗争条件一点也满意。”
“我们得勉强满意，因为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条件。”高个子大卫说。
“我很为你们担忧，至于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忧虑的。我急切想知道是否能为我找到一个对手。”
“不用说了，一定是大狼本人！没有其他人报名，因此他得挽救他部落的荣誉。他是个粗壮结实的家伙，一个相当笨手笨脚的人。”
“呸！我不怕他。可你们怎么办！人家会为你挑选最危险的对手，并为我们每个人确定一种不怎么精通的斗争方式。譬如说，我的对手不会同意跟我进行拳击对战吧。但是，目前一切忧虑和恐惧都是徒劳的。我们就保存力气和提高警惕吧！”
“还需保持敏锐的理智和清醒的头脑，”瘸子弗兰克补充说，“至于我，泰然自若的像马路旁的里程碑一样。今天，犹他人该认识一下萨克森地区一个莫里茨堡人了。我会坚持战斗，直到火花飞到格陵兰。”
现在，红种人又恢复了秩序。圈子再次形成，大狼带来了三名自愿报名的斗士。
“你现在就讲明配对情况吧！”老铁手说道。
酋长把一个志愿者推到高个子大卫身边，表示：“他叫红鱼，愿同这位白人一起游泳争生存。”
对犹他人来说，挑选工作做得很好。看看个子高挑、瘦骨嶙峋的大卫就知道，他在水中是不易被浮起的。而这个红种人，则是一个腰圆、胸宽、胳臂与腿部肌肉发达的肥胖汉子。一看就知道，他是部族中最优秀的游泳能手。如果说这点从他的名字还猜不出来的话，那么从他向大卫投去的那不屑一瞥就可以看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