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也已黑,烛火幽幽地亮着,月光翻起了银霜,洒到一位身着红舞裙的少女,她面容娇美,柳眉星眼,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四周,似在找寻着什么。
她有些焦急,眼尾泛起了一抹淡红,皓齿咬着朱唇,这是她平日里心急的小可惯。
红舞裙飘飘,秋季的夜,总是有些冷的,舞裙又薄。
少女站在马车旁,应是在等马车夫,许是夜黑的缘故,她总是发觉附近有什么东西,眼睛不敢瞄,只盯着外面。
她是处于朝歌一旁的一条小巷里,在这里能隐约听到朝歌的歌乐声。
马车是停在苍子的胡同里,也不知车夫是怎么想的。
夜色朦胧,还有些凉意,聂永评辨不清路,只浑浑噩噩地走着,正走到了一条巷子里,巷子有些黑,他看不清路,只看到一位身穿红舞裙的女子。他空白的脑子起了激灵,似是知道了什么,整了自己的衣着,走了过去,虽酒喝得有些多,但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步伐稳稳走了过去。
那女子也瞧见了他,以为是车夫,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怒气:“作什么磨磨蹭蹭的,得快些回去。”
她说完,就上了马车。
聂永评虽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听她这音色倍感熟悉。
怀中的香气愈来愈浓郁,脑子一片混乱,看着那女子的容貌愈来愈是他所熟悉的人,他心中一喜,忙把怀中的药膏拿了出来,爬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打开了盖子,说道:“这香膏是送你的,颜姑娘。”
“颜……好香啊……”她被这香膏打动了。
可这芬郁的浓香入了鼻后,她抬头看着那男子,在她眼中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朝她温润一笑,风流倜傥,她忽而发觉身上有些热燥热,口中干涸,便伸出不舌头添了添嘴唇。
哪个男子受得了美人在面前撩拨自己,他遂而又说道:“可还喜欢?”
黑色的天幕中,蝉娟洒下了银霜,江南的夜倒是有些凉意,晴苑中孤寂得很,诺大的院子中也没个人气,昏黄的烛火下一道人影在忙碌着。
聂子琴收拾着当初的陪嫁物什,拿着一块帕子小心擦拭着,擦好便放到锦盒中,一一放好。
她娇美的容颜在烛火间异常憔悴,似是多日未睡一觉的模样。
碧雨在一旁走来走去,收拾着聂子琴的重要物什,她叠好聂子琴常穿的衣物,一边忙碌着一边道:“世子妃,咱们是真要走吗。”
聂子琴全神贯注地擦拭着,道:“自然是要走的。”
碧雨一脸的丧气,皱着眉说道:“那明日是要悄悄地走?还是先去告别侯爷再走?”
聂子琴把手中的什放到锦盒中,转头看着她说道:“咱们过段时间再走,聂府正是风光时期,想必这一回去少不了坎坷。”
“为何……”
碧雨还未说完,院中暴出了一句尖声:“什么东西也往我们姨娘屋里塞!真是晦气!”
两人听到这院中的动静,忙起身走了出去。
那出声的便是伺候九娘的婢女,她双手插腰,面上全是嫌弃的模样。
聂子琴一出来便看到台阶下撒满了珠宝玉器等物什,装着它们的锦盒已然被摔坏了。
聂子琴脸色更加难看了,咬着嘴唇。
她为表晚知九娘怀孕之事,特意挑了她上好的陪嫁物件给九娘送去,为表歉意,谁承想她们未有半分领情。
碧雨一看这地上聂子琴珍爱的陪嫁物件,立马露出了怒容,骂道:“混账!没规矩的小贱人!你家姨娘不收便是,不识指举!送回来便成了!敢情你还敢把它摔了!那是我家世子妃的陪嫁东西!岂是你这小贱人能赔得起的!”
那婢女是个彪悍的,跟在九娘身旁久了,更加嚣张跋扈。
原以为聂子琴性子温和,好欺负,没承想她的侍女是个不好惹的,但她也是个不怕事的,回道:“谁知晓那是你家世子妃的陪嫁?你们将它送来,谁知晓你们谋的是什么,我家姨娘现今身子金贵,碰不得别人的东西,怕有个三长两短,这世子的血肉可该怎么办?”
碧雨最讨恶的便是这种目中无人、狗杖人势的人,还想再上前骂几句,却被聂子琴抓住了手碗,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冲动。
聂子琴安慰好了碧雨,走上前一步,冲那个婢女笑了笑,温声道:“本妃这段时日不闻窗外事,不知九妹妹的喜事本是不该。”
她以“本妃”自称是在提醒她尊卑,她猜定封呤璞与她和离之事还未有人得知,若不然广津候必会叫她去问事的。
碧雨真不知聂子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做到温声细语的,正想开口,那婢女便开口说道:“难晓得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肚子不争气也没个数吗?”
她句句嘲讽,碧雨实是忍无可忍,不顾聂子琴阻拦,跑上前来,给了她一嘴,骂道:“混然!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了什么样的狗!没个规矩!”
那婢女吃了一嘴,捂着脸,势气退了下去,看着碧雨恶狠狠的面目,不禁打了个颤,不敢再说话。
聂子琴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上前来,一道:“你家主子现今身子金贵得很,没闲时管教你,正好我的婢女懂些规矩,正好教教你。”
她温润一笑,牵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和声细声道:“想毕你来时已累了,不如留下喝盏茶再走?好让她再教教你?”
那婢女抽回了手,怯怯地摇了摇头,战战兢兢地说道:“不,不了……”
她话未说完,忙着落荒而逃。
碧雨看着她那般样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道:“狗杖人势!欺软怕硬的东西!”
聂子琴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这般样子,敢情还有谁要你?”
“世子妃可别说这有的没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侯府待下去。”
聂子琴心知她未曾有恶意,也知晓她的性子,只道:“快把这些收拾好,便回屋歇着吧。”
夜已入三更,聂子琴收拾好细软便把她放到柜子里,正拿着和离书,低眸哀思了一会,正想要将它放到柜子里,碧雨便忽忽冲进房里来,一道:“世子妃,世子来了。”
她接着微愣了一下,心跳加速,慌忙把和离书放到柜子里,关好柜门,刚站起来一转身,男子正好进了房门来,两人目光刚好撞上。
碧雨深知自己不能呆在房中,看了一眼封呤璞,忙着走开了。
聂子琴只看了他一眼,便微微福身,道一句:“世子。”
封呤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抬脚向她走近,薄唇一启:“本世子听闻世子妃好大的威风,弄得九娘险些动了胎气,可是如此?”
聂子琴低下了头,温声道:“未曾。”
他脚下一顿,停止了,只道:“聂子琴,你若是承认,我并非会怪罪与你。”
聂子琴只轻轻一愣,不明他这是何意,只道:“子琴未曾做过,望世子明鉴。”
封呤璞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忽而嗤笑一声,才道:“不是你,便是碧雨那丫头了,正好我房中缺了几个丫头,我替你管教她如何?”
聂子琴脸色刷的苍白,她明白他是何意,唇上也没了几分颜色,她咬着牙关,说道:“望世子手下留情。”
“呵呵……”封呤璞冷笑一声,沉着脸,眸中有一股狠厉,他抬脚一步一步逼近,而聂子琴又一步一步小心后退,最后她碰到了柜子,她才不得以停下了脚步。
封呤璞走上前,伸出了手,捏住她的下腭,将她低下的头往上抬。
他看着她娇美的容颜,说道:“聂子琴,你为何就不肯求我一回?”
聂子琴被迫仰着头看他,他的凤目很是凌利,眸中氤氲,似有薄雾在里边深藏,下一刻便要爆发出来,剑眉窈窕,眉尾晕着一抹淡红,轮廓精美有致,薄唇上覆上了一抹光泽,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看他。
见她看着自己出了神他的嘴角若隐若现,覆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捏着她下腭的手温柔了几分,他又说道:“聂子琴,你何时能多为自己着想?不要那么大主义?”
她依归没回答。
他知道,她没听进去,便松开了手,她才回过神来,不再低头,看着他思索着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不知该再说什么,看着她半响未再吐出半个字。
“世子,我命不由我……若是这几年多有打扰,子琴多有歉意,望……世子……”
“聂子琴,你为何偏要如此迂腐呢?”藏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头,手指泛了白,指甲陷入肉中。
他皱了眉,眸中凝睇,语气温和了几分:“聂子琴,你若是弃了聂家,我可再收回和离书。”
而她却眼睛未眨,毫不犹豫地说道:“生我首聂家,育我者聂家,叫我何弃了?你我缘与分皆是天命。”
聂家原先是个小家族,四个女儿出了名也没怎么强大起来,处处受人打压。可现今与往前不同,聂家与广津侯联姻,也傍着慢慢强大了起来。聂子琴知晓,她与封呤璞最后的结局,皆是命。
这夜色越深,更深露重的,聂苏氏正在子书斋中,一双凌厉的凤眼露出了些许不安,纤眉中也有些愁色,雍容中似有些慌乱,她双手紧攥着,坐在座上也没个安心。
聂子书在灯下拾笔攥书,一心思只在书上,这聂苏氏的焦虑她也没注意到。
聂苏氏看着聂子书这般样子,说道:“子书,如今你哥哥这夜色还未归,你还有心思攥书?”
聂子书全身投入到攥书中,头都未抬一眼,口中只说道:“母亲放心吧,方才我一叫人去找,等会便知。”
“你哥哥原先说李公子找他温书,这早些时候叫许晴去李侍郎府中找去,他家小厮说未曾见他来找李公子温书……”
“母亲休要信他!他成天往外跑,也没个正经事!”
聂子书放下了笔,收拾也桌上的书,才起来,走到了聂苏氏的面前,又启唇说道:“母亲也别担心,这夜色深了,母亲也该保重身体,若是哥哥有消息了,子书第一时间告诉母亲。”
聂苏氏眸中也有了一丝倦意,许是整日的操心,疲惫了。
聂苏氏叹了一口气,只说道:“罢了。”
这聂苏氏回去后不久,聂子书叫出去找聂永评的小厮也回来了,还是未找到聂永评半分踪影。
聂子书也才有些担心,毕竟聂府家规甚严,半夜未归虽没什么,可这聂永评欺瞒在先,这不免让人猜疑聂永评晚归之事。
此事虽不大,但聂永评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你再多叫几个人去找找,去些二少爷常去的地方。”聂子书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有些慌张。
那小厮回“是”了之后,正要抬脚走出去,聂子书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有些谨慎,吩咐道:“另外,此事不能声张。”
小厮点了点头,应了之后才转身离开。
夜色朦胧,小厮带了几个人要出府去,正走在园子里,正巧碰上了聂子棋,谢羽,聂永唯,还有碧草四人。
那几人匆匆忙忙行礼了之后便要走开了,聂子棋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晚了,谁会指派下人出府做事,便叫住了他们。
“站住!你们要去作何?”
“回二小姐……我们……”聂子书交代说此事不能声张,那小厮也不敢说实话,但却不懂该怎么回答。
聂子棋更觉得他们瞒着什么,一双凌厉眸子眯了起来,眼尾似晕染着一丝寒气,朱红的嘴唇开口说道:“说!”
身在聂府,谁都知晓聂子棋的脾气,那小厮惹不起聂子棋,也觉得去找聂永评此事也不大,便都说了出来。
那小厮回道:“二少爷今晚未回府中,大夫人怕出了事儿,三小姐便叫我们找去。”
聂子棋说道:“那为何刚才不说?”
“这……”
聂子棋看着小厮紧张得苍白的脸,也开始明白了什么,她又看了旁边的谢羽一眼,没有跟他说什么,谢羽看着她一笑,也并未言语一句。
虽觉得此事不大,聂子棋也像聂子书一样来了一句:“此事不能声张。”
放了他们走了之后,聂子棋又看了谢羽一眼,谢羽又回了她一个笑容。
聂子棋却对他没什么好脾气,说道:“你别笑!”而后又说,“我听说与我二哥走的近……”
“你从何听来?”
聂子棋不回他,也未理他,她懂他,不想说的,他自不会说出来。
索性她转移了话题:“送到这便可,你回去吧。”
聂子棋叫谢羽回去后,便让碧草把聂永唯送回窕香阁,自己回了子棋居。
烛火熄了后,院子里的下人们深睡了之后,聂永唯起了床,披了一件衣服,便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偷溜出了窕香阁。
方才聂永唯在他们一旁未吱一声,心中有数得很,这心想着去告诉聂子画,这摸着黑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子画轩,让他欣喜的是,子画轩还未熄灯。
幽森的夜晚,稚嫩的孩童站在子画轩院外,秋季的夜晚冷得很,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伸出了小手来,往里边喊道:“画姐姐!开开门!画姐姐……”
这朱有玉已有些困意,正要回房歇息,走在廊道上,正巧听到了聂永唯的声音。
心中不禁罕道:这么晚了,聂永唯又有何事来找聂子画。
朱有玉忙去开门,怕聂永唯站在外面久了受寒。
聂永唯看着门开了,入眼的是朱有玉,喊了一句:“有玉姐姐。”
“小少爷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啊?”
“睡不着。”
他也不想解释过多,朱有玉开了门便走了进去,见聂子画房中的灯火通明,便知晓聂子画还没睡,开心地展开了笑颜,抬脚走了进去。
聂子画正端坐在书桌前,看着前几日顾伯给她的几本琴谱,以及关于乐理的书籍,这房门一开,她以为是朱有玉去而复返,便未抬头看一眼,专心看书。
“画姐姐。”聂永唯走进房来,走到了聂子画的面前。
听到是聂永唯的声音,聂子画才抬起头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聂永唯不回答她,瞧见了她手中的书,看到里边稀奇古怪的符号,觉得有些稀奇,便问道:“姐姐看的什么书?”
聂子画把书合上,放下后,才说道:“禁书。”
聂永唯急道:“什么禁书?”
聂子画伸出了食指,放到嘴边,“嘘”的一声,又张望了四周,正巧看到朱有玉走了进来,吩咐道:“你去拿些点心来,顺便将门带上。”
原来这聂永唯急匆匆走进来未有将门关上,聂子画怕院中的人听到,毕竟她们碎嘴不是一两次了。
朱有玉点了头后,便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聂子画这才看着聂永唯,说道:“说是禁书便是禁书,还能是什么禁书?府中有禁什么书,你还不知晓?”
聂永唯虽不懂是什么禁书,心中也大概清楚了几分,也没再问。